《戰史文庫》騎士之死:一位德軍坦克兵的斯大林格勒記憶

國社黨人 崎峻戰史


《戰史文庫》騎士之死:一位德軍坦克兵的斯大林格勒記憶


前言

對於經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那一代德國人而言,無論他身處前線還是後方,斯大林格勒(Stalingrad)都是一個令人黯然神傷、痛徹心扉的地名。在1942年到1943年那個嚴酷的寒冬,德國國防軍最精華的部分——由弗里德里希·保盧斯大將(Friedrich Paulus)指揮的德國第6集團軍,在這座用蘇聯領袖的名字命名的城市裡迎來了毀滅,超過40萬德軍官兵或葬身於廢墟瓦礫中,或殞命在荒原冰雪下,即便那些從蘇軍復仇炮火下苟且偷生的人們也很難說得上是幸運的,等待他們的將是西伯利亞戰俘營的多年煎熬,那種非人的折磨會讓很多人後悔當初選擇投降,最後能活著回到故土的德軍戰俘數量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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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2月斯大林格勒戰役結束時,在雪原上堆積如山的屍體。德軍在伏爾加河畔損失了數十萬精銳部隊,就此喪失了戰爭的主動權。

在那些親歷了斯大林格勒戰役,又有幸熬過戰俘歲月的德國老兵當中,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回首那段慘烈悲悽的往事,對自己的戰時經歷三緘其口,寧願帶著銘刻心底的記憶走入墳墓。當然,也有少數人鼓起勇氣,克服恐懼和恥辱,將身處戰爭關鍵轉折節點的耳聞目睹、所思所想付諸筆端,留下了彌可珍貴的史料,而在這些人中就包括一位來自德軍第24裝甲師的坦克兵恩斯特·潘澤(Ernst Panse)。他在戰後寫下了一篇回憶文章,詳細講述了他在1942年11月底至1943年2月初隨部隊在包圍圈內進行的絕望戰鬥及最後被俘的過程。雖然今日記述、討論、研究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文字、影像資料不可謂不多,但是從德軍裝甲部隊普通一兵眼中看到的戰場圖景,與那些基於各種檔案文件、作戰報告和損失數字寫就的正史著作肯定會有所不同。也許潘澤的回憶並不是對這場戰役最準確全面的反映,但絕對是最真實的記錄。故而,本公號將其編譯成文,分期推送,以饗讀者。

作者序

在下面的文字中,我會講述自己所在的部隊,即德國陸軍第24裝甲師第24裝甲團第3營第9連(戰地郵編1468),在頓河畔的卡拉奇地區(Kalach)陷入包圍圈時所進行的戰鬥,以及在1943年2月2日那天我們是如何品嚐斯大林格勒戰役失敗後的種種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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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斯特·潘澤,德軍第24裝甲師第24裝甲團第3營第9連連長座車無線電員。

在我的記憶中,斯大林格勒戰役的結果對於二戰的最終走向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我想要告訴你們,在收到“死守陣地直至最後一息”的命令時,那種感覺是多麼的恐怖!作為一名普通的一等兵,第9連連長座車的無線電員,我飽受煎熬——在零下20~30度的霜凍天氣中,在冰冷刺骨的寒風裡,在兩個半月的時間裡每天只能分配到100克麵包、60克肉、6根香菸、0.5升茶或咖啡,偶爾能喝上0.5升馬肉湯的食物配給下——最終生存下來。我還要向你們描述戰爭的恐怖,有成千上萬的士兵被殺死、被凍死、被餓死,或是被蝨子折磨死。

在經歷了這場戰爭後,我在生活中變得十分冷靜和理智,我會問自己,“流了那麼多的血到底是為了什麼?”戰爭結束後,回到溫暖的家中,我們這些倖存者常常會深思,進行這場可怕戰爭的目的又是什麼?我沒有發現有哪位戰士是為了元首或國家而獻出生命,所有人都是為了活命而戰鬥到底。陣亡官兵的屍骨被草草掩埋在斯大林格勒周邊的荒郊野外,直到今日還有數千人仍被列為失蹤人員,他們的家人依然沉浸在哀悼之中。


集體農莊

1942年10月下旬,針對第6集團軍的包圍圈尚未形成。我所在的第24裝甲師第24裝甲團第9連在經歷了激烈戰鬥後撤離了斯大林格勒城區,前往城市以西90公里外的後方地域,連隊急需補充人員和裝備。全連駐紮在一座集體農莊內,位於頓河草原的一座小山上。實際上,這片土地的物產並不豐富,除了燕麥、大麥和少數其他穀物外就沒有什麼了,但當地有一個小湖,周圍的幾條小溪都匯聚到湖中,所以村莊裡供水不成問題。村子裡稀稀落落地坐落著30多所房屋,此外還有一個急救站和一個面積很大、十分漂亮的學校,我們第3排就留宿在校舍裡。剛開始休整的那段時間裡,我們過得還挺舒服,除了每天例行的全連點名和站崗放哨外,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事事。大家紛紛利用閒暇時光續寫之前沒有寫完的家信,再就是好好整理一下個人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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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聯集體農莊的農舍、農婦和孩童。即便身處德佔區,俄國農民依然相信斯大林會戰勝希特勒。

村裡除了集體農莊的農民外,還有很多烏克蘭難民,空閒的房屋早就住滿了人,他們被迫騰出房間供我們的士兵住宿。凡是能夠幹活的平民都被強迫幫助我們挖掘車輛掩體,在堅硬的土地上挖土可不是件輕鬆的活。每天中午我們會為所有工作的人提供熱飯。你可能會問為什麼要為車輛構築掩體呢?一是可以讓車輛免受炸彈襲擾,二是我們打算在此地過冬。當時大家還沒有預料到戰局會向不利於我們的方向轉變。我們在蒸汽浴室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村婦們趁機把我們的髒破衣物清洗乾淨、縫補完整。作為回報,我們會不時分給她們一些罐頭、麵包和巧克力,以及其他我們手頭較為寬裕的東西。我們也會和村民們聊些政治話題,所有的俄國人都會從他們的角度出發,一致認為斯大林終將擊敗希特勒,獲得戰爭的勝利。在那段時間裡,駐紮在集體農莊裡的後勤連給我們搞到了充足的給養,讓我們吃飽喝足。我們連每天都對坦克進行維修保養,為之後的戰鬥做好準備,補充的裝備和人員也很快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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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軍第24裝甲師後勤部隊的野戰炊事車,在部隊休整時後勤單位儘量提供充足的物資。

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時間匆匆而過,所有坦克都維修妥當,我們的身體也恢復了元氣,大家都覺得在這裡呆到戰爭結束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在休整期裡,連裡做了一些人員調動,我本來是排長座車的無線電員,現在被調配到連長庫諾·馮·邁爾上尉(Cuno von Meyer)的座車上。在和排長赫費爾少尉(Hofel)匆匆道別後,我來到新崗位。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次調動算是一種升職,我卻不以為然,可是命令必須遵守。不過話又說回來,從調動的那一天起直到最後時刻的降臨,我和連長都相處融洽。


前往卡拉奇

11月15日,在列隊點名之後,連長命令我們對所有技術裝備進行檢查,確保一切準備就緒。我用了四天時間檢查了全部無線電設備,校正了頻率。在確信萬無一失後,我向上級做了報告。11月21日,17輛可以作戰的坦克被分配給各個車組,這些坦克都配備了充足的彈藥和燃料,無線電臺也都狀態良好。我們都感覺到新的戰鬥即將打響,大家都有些神經緊張,每個人都對私人物品和事務格外關心起來,比如洗好的衣服、寄出或收到的郵包等等。上級先前承諾配發給我們的額外補給不知何故沒有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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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夏季,第24裝甲師的III號坦克在斯大林格勒前線作戰,該師主要的裝備是III號坦克。

從連隊簡報中獲悉,我們將在第二天早上8點出發離開農莊。下午,連長從團部返回後召開了形勢簡報會,我作為連長座車的無線電員也獲准參加會議,同時發誓必須保證不把會議內容洩露出去。在簡報會上,我得知俄國人已經在卡爾梅克草原上集結了重兵,試圖從側翼向我們發動進攻。我們次日的目的地是頓河岸邊的小城卡拉奇,行軍距離大約80公里,在那裡我們將得到新的指令。當天夜裡,大家都各忙各的,我整理著從洗衣女僕那裡拿回的衣物,當她得知我們就要離開時,臉上呈現出憂傷的神色。我給了她一些食物算是道別。整晚我都輾轉反側,心裡想著在未來的日子裡又要面對那些難以預料的危險。

第二天早上6點,我們被叫起來,伴著咖啡迅速吞下幾片面包後就列隊集合。7點鐘,隊列解散,各車組登上各自的坦克,所有車輛早已整裝待發。坦克車長們被召集到連長面前,為即將開始的行動接受最後的指示。我抓緊時間對電臺進行調試,一切運轉良好。在“全連出發”的口令下達後,我們在8點整準時離開了溫暖的“小窩”。黎明時分霧氣濛濛,溫度只有零下5度,天空中不時飄起零星小雪。由於還有幾輛坦克和卡車需要修理,維修連的半數戰友仍需留在駐地繼續工作,他們都由赫費爾少尉指揮,連長要求他們在修好車輛後儘快趕上大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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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夏季,第24裝甲師的IV號F2型坦克側視圖。這種裝備長身管75毫米炮的坦克是該師性能最好的戰車,但其裝甲防護仍不及蘇軍的T-34。

全連共有17輛坦克,10輛是裝備了短身管或長身管50毫米炮的III號坦克;5輛是裝備75毫米炮的IV號坦克,其中4輛是短身管75毫米炮,1輛是長身管75毫米炮,那是我們手裡穿透力最強的武器;剩下2輛是裝備短身管50毫米炮和增配了電臺的III號指揮坦克,我和連長就在其中1輛上。除了作戰車輛外,連裡還有一些必要的補給車輛。

起初,我們的行進速度很快,不久雪越下越大。在頓河草原上經常能看到坡度很陡的谷地,一道道溝壑將平原割裂開來。部隊沿山谷邊緣行進時很容易滑落到谷底,十分危險。一些又寬又深的山谷形成無法逾越的天然障礙,我們不能直接越過山谷,只能繞道而行。在耽擱了大約兩個小時後,我們抵達了目的地卡拉奇。從電臺中我得知,一支裝備坦克的俄軍先頭部隊已經出現在卡拉奇郊外,在與我軍進行了短暫交火後就撤退了。


消失的一排

我們連得到了在次日行動的指令。無線電員們都領到了新的密碼本,上級命令我們必須保護好密碼本,務必不能使之落入敵軍手中。我們在暖和的小屋裡啃了點麵包後,便伸著懶腰和衣入睡。天亮時天氣變得十分寒冷,從遠方傳來炮彈爆炸的聲音,引起了不小的慌亂,大家顧不上吃早餐,飛快地跑向各自的坦克,啟動引擎準備戰鬥。

我們連的任務是佔領城南地區,作為連長座車,我乘坐的坦克必須尋找一個能夠同時觀察到三個排動向的位置。不久,我們發現所處的位置非常不利於無線電通訊,一根巨大的輸電線路嚴重干擾了電臺的工作,於是我們不得到轉移陣地。雖然新的位置能夠保證通信順暢,但我們無法看到一排的陣地,只能通過無線電與其保持聯繫,每隔30分鐘一排長都會向我們報告陣地位置和當面情況。一排的弗倫策爾軍士長(Frenzel)報告說,他們控制了一座橫跨烏斯特魯特河(the Unstrut)的木橋,河道里幾乎沒有水,一排目前在東側橋頭,尚未過橋前往西岸。在抵達部署位置後的最初兩個小時裡,傳來的報告幾乎差不多,前線很平靜。突然,一排那邊出現了狀況:“在西邊出現了一大批俄軍騎兵部隊,我排正在過河。”這是一排發來的最後訊息,此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繫。可以肯定,一排已經不存在了。其他兩個排的陣地上都沒有發生戰鬥,他們在天黑前撤離了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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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採用冬季塗裝的蘇軍T-34/76型坦克,在戰爭前期T-34在對陣德軍III/IV號坦克時有明顯優勢。

在聖誕節前夕,弗倫策爾軍士長才重新歸隊,向我們講述了當天發生的事情:“根據我在橋樑東側的估計,我無法採取任何切實可行的措施來對抗敵軍騎兵,於是我要求部隊過河迂迴到騎兵的側翼。敵軍一直沒有發現我們的動向,在我們兇猛的火力打擊下,敵軍騎兵遭受了巨大損失,撤出了戰場。突然,8輛T-34出現在我們面前,旋即向我們開火。儘管我們拼盡全力,但這場敵我實力明顯失衡的戰鬥很快便結束了。在5分鐘內,我們的5輛坦克全被擊毀了,25名戰士中只有5人活了下來。夜幕降臨後,伴隨著紛飛的大雪,我們5個人利用敵人遺棄在戰場上的馬匹順利返回了本方防線。在接受了盤問後,我們被送往後方。”

他還把倖存戰士的名字告訴了我們。最後,他說赫費爾少尉也設法成功脫身了,他帶領著2輛坦克和一些卡車混在一個俄國車隊裡,花了一整夜時間安全返回己方防線。據報告,在我們離開的第二天,俄國人就佔領了那座農莊。這就是斯大林格勒包圍圈開始形成時我們所面對的情況。(未完待續)

下期預告:1942年11月下旬,隨著蘇軍發起反攻,德國第6集團軍陷入了包圍。第24裝甲師作為一支機動力量,在覆蓋著積雪的頓河草原上四處轉移救急,但包圍圈依然形成了。德軍摩托化部隊集結起來準備突圍,最後等到的卻是堅守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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