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月:关于南京

关于南京的小片断

作者 | 马明月

没去南京前,对南京的印象就是南京长江大桥。第一次到南京,驱车行进在长江大桥上,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诗句来。毛主席咏诵的是武汉长江大桥,放在南京也丝毫不走样,多少年我一直以为是说南京长江大桥呢。南京长江大桥是“文革”中的巨大成就之一,以前在电影、课本、画册里看到过,桥头堡顶端的红旗、工农兵塑像,都深深地刻在脑海中,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和印记。现在南京建起了多座跨江大桥,最具标志性的还是一九六八年建成的那座。

南京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我喜欢这个城市,时尚,包容,充满着文化气息。这个被称为六朝故都的地方,历史悠久,文化深厚,随处都是古迹,走过南京的城墙和城门,不由的会被一种怀旧情绪所笼罩。《儒林外史》中描绘的秦淮河、城南的夫子庙,至今还是那个样子。南京还是个悲情之城,历史上在南京建立的政权都是偏安短命王朝,繁华和破败在这块土地上轮番上演。这里生活的人是不是有些听天由命的性格呢?反正,我认识的几个南京朋友都有这种气质和特点。做事不紧不慢,柔软中带着刚劲,心态开放又包容。南京从地域上看应该算是南方了,但在南京朋友身上看不出南方人那种特有的优越感。

认识的第一个南京的朋友是林君,我第一次到南京,开始接触南京,了解南方人的脾性就是从林君开始的。林君上海戏剧学院毕业,一直做影视制片,家在南京,漂在北京。南京繁盛金粉留不住他不羁的心,早早就别妻离子到北京发展打拼。他是那种内心宏阔,精神逍遥,灵魂自由的人,骨子里是艺术家气质,但外表上看又像个江湖大哥。他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有一付魁伟的身板,头开始谢顶,索性留着光头。脖子上如果挂一条大金链子,你一定会把他当做东北哥们儿。其实在粗砺的外表下,南方人心思缜密、敏锐细致、生活精致的一面他都具备。我和他相识快有20年了,没有利益相交,没有过命的交情,就是投契,对电影的热爱、相近的趣味,使我俩臭味相投,不可遏制。平常难得见一面,偶有出差,总会联系,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常有新鲜感。有的人认识时间长了也就是个熟人,而林君是可以称做朋友的,是那种淡如清流的君子之交,是那种相见亦无事,不见常念起的朋友。现在林君在他的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有他参与制作的影视片在电视上播映,我就坚持看完,我是在看朋友的心思和成就,让他的快乐不缺观众。


马明月:关于南京


南京的空气里都残存着着六朝世家流韵,当年大才子袁枚择南京而居是因“爱住金陵为六朝”。我认识的一些南京朋友在精神上确有名士之风,可以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儒雅闲适之气。走在南京的街上,有时你会惊喜地发现胡小石、林散之等大名鼎鼎书家题写的牌匾、市招。其实南京的公务人员、老师、乃至引车卖浆者,在书画、诗词方面都有出手不凡的人,如吴敬梓所言:“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老孙是在援疆挂职时我结识的一个朋友,玉树临风,清秀俊朗,一派儒雅。他写一笔好书法,古朴有调,功力深厚。有一次去南京和他联系,他告诉我,正在办一个书画展,让我直接到展厅去。按照他给我的方位,在一个商厦高层找到了展厅,展厅悬挂着书法和美术作品,老孙正在自己的作品前接待访客。这是他和几位书画界朋友联合举办的书画展。我不是圈里人,不太懂书画,可我觉得能够办书画展的人,一定是在业界有影响、达到一定水准,才敢向公众出示自己的成果。他的摄影水平也不是一般的,被无数人拍遍了的山山水水,在他的镜头中仍惊艳袭人。他的微信很节制,发的不多,但凡发出,都是自己的书法和摄影作品,且很具艺术气质和品格,让人觉得他的主业就应该是文化艺术,身份应该是个艺术家。其实并非如此,这只是他业余的痴好。他在一个强力部门工作,还是个掌兵谋局的角色。提笔能生花,握枪可擒贼,看上去温文而雅的老孙,骨子里潜埋着一种刚硬。所谓的“文武全才”就是指这样的人吧?

在南京,最能够触摸到的历史是民国的脉动和气息:总统府、新街口、马祥兴、长长的中山路,茂密的法国梧桐树等等,都是民国留下的印记,时光流逝,风物犹在。尤其是在城区东郊,不仅有孙权陵、明孝陵,更有中山陵、灵谷塔等很多民国遗迹。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地方是浦口火车站,在中国近代史上,浦口火车站是一个经常出现的地名,一座浦口火车站,半部南京近代史,我要去触摸一下它。有一次到了南京,我对朋友小张说,这次哪儿也不去,就去浦口火车站看看。小张说,那个地方破破烂烂没什么好看的,正在拆迁改造,还不如去栖霞山、阅江楼看看呢。他不知道我的心思,但还是带着我去了。

我们在下关中山北路码头乘渡轮过江。现在交通便利,没有了当年走千山、过万水,风尘仆仆,羁旅行愁的艰难,也失去了“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的意趣,朝发晚归,了无人在旅途的风尘感和快意。渡船不到10分钟就渡过大江,码头上锈迹斑驳,连接轮渡码头和车站的拱形雨廊还坚实地矗立着遮风挡雨,长长地伸出向月台。雨廊下,一些老人在下棋、聊天。破败而落寞的车站与繁华闹市的南京城隔江相望,喧嚣嘈杂都已随风飘逝。周边的大楼、电厂、煤港、邮局等老建筑斑驳陈旧,唯大道和月台两旁的法桐和南京城里的大树一样,生机勃勃遮天蔽日,传递着昨日流韵。街道两旁的旅馆、饭店、店铺比邻紧挨,一派陈颓破败气息,恍然穿越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疲惫时光。

浦口火车站在近代发生许多重要历史事件,然而让大家最能耳熟能详的莫过于朱自清的散文《背影》,读过这篇文章的人都忘不了父亲那胖胖的背影,忘不了浦口火车站那排栅栏和那个桔子。得到车站工作人员允许,我们穿过栅栏到了月台上。月台和雨廊风格接近,只不过是单柱在中间支撑,空旷寂静,好像一列火车轰轰烈烈刚开走,大地震颤之后,留下无尽伤感落寞。月台下荒草萋萋,铁轨锈迹斑斑,岔道交叉纠缠,远远去向不明。这就是诗和远方吗?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突然想和小张开个玩笑,我喊道:等我一下,我去买几个桔子!小张没反应过来,说,现在这里哪有桔子?商店都没有唉。我哈哈大笑,给他讲了月台上桔子的掌故。他明白过来,悻悻地说:这么说你占我便宜了?我们是兄弟唉!


马明月:关于南京


南京的最南面有个高淳区,高淳有个固城湖,固城湖的大闸蟹可以和阳澄湖大闸蟹媲美。我特别不理解南方人对大闸蟹那种痴心热爱,“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这种乐享我体会不到。在我看来,这东西比鸡肋还鸡肋,浑身硬壳,没有几两肉,腥气哄哄,形式大于内容,吃得时候不小心还会把嘴划烂,总之,我对这种美食没有特别喜好。在我离开南京的时候,小张非要给我带几箱固城湖的大闸蟹,说是马上中秋节到了,正是吃螃蟹的时候,顺口还来了一句诗:“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我左拒右挡都不能让小张罢休,没法拒绝,就说实在要带点礼物就带只盐水鸭吧。小张说,盐水鸭也带,大闸蟹也要带,不带不可以的,阿晓得?好像今天不接受大闸蟹我们之间的情分也没了。真是固执死心眼,可又是那么真诚实在。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那些张牙舞爪“未游沧海早知名”的家伙。

要说在南京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那一定是溽热。那年孩子到南京上学,我们两口子送她到学校,正是八月,火炉南京,热浪凶酷,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没有一丝风的流动,我们除了在空调车上,就是在空调房里,什么兴致都没有。我经历过吐鲁番的酷热,吐鲁番的热是太阳的灼烤,似万千条带火的钢针扎向你,一般皮肤是受不了那种炙烤的,汗珠在身上留不住,瞬间蒸发。但到了葡萄架下,甚至是一面有荫凉的墙下,便有沁凉漫漶开来。而南京的热是潮气逼人的桑拿天,湿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树底下更闷热,你无处可躲,身上湿漉漉,潮衫紧贴身,热得让人绝望,街面上任何一间店铺都离不开空调和风扇。真佩服南京人的勇气,他们是怎么捱过一个又一个溽热的夏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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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马明月,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乌鲁木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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