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2018年10月30日,武俠小說泰斗金庸逝世,享年94歲。

古龍小說改編的電影,代表著武俠電影最好的時代,代表著武俠電影最巔峰那個時期。因為古龍的小說先天就是給電影準備。沒有對比,你得不出這結論。在武俠世界,誰能跟他對比呢?金庸啊、梁羽生,咱們最主要說金庸吧,因為金庸大家更熟悉。

在武俠的世界裡,金庸先生排第一,古龍第二,也有人說金古並列,但是如果真從文學成就上來講呢,古龍多多少少要遜金庸三分。不是說所有地方都不如,有些冒尖的,像七種武器之類的,寫得也很好,局部地區有超越金庸的地方,但整體又略遜金庸,可是在電影領域,古龍佔上風,古龍有80多部小說改成了電影,其中20多部,是古龍自己直接操刀上編劇。

為什麼古龍小說天生就是為電影準備的?古龍小說裡所有的主人公,不要問我從哪裡來,也不要問我到哪裡去,一出場就是大俠,就是決頂高手。古龍小說不是寫一個人成長經歷,而是主人公圍著中心事件轉,要麼就是報仇,要麼就是破案,要麼就是報恩。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古龍生前照片

古龍起家電影幫了他大忙,而他同時又成全了那時候香港武俠電影的一個高峰。所以古龍小說的結構先天好像就為電影做準備。後來古龍到什麼程度呢,甚至先把電影編劇弄完了,然後再把那劇本弄成小說,倒過來幹。你看古龍小說,一段一段,你感覺就是電影的分鏡頭劇本。

古龍的小說適合拍電影,絕不僅僅是結構形式,他的內容裡邊有相當多的特別適合電影表現,甚至直接借鑑了西方電影一些流行元素,到現在這些元素也沒有過時。他裡邊既有西部片特點,又有偵探推理片的特點,古龍自己都承認,他的這個武俠電影編劇,包括寫小說,都借鑑了很多美國西部片的結構,包括《荒野大鏢客》、《西部往事》這類的。


有人說,金庸筆下小龍女、神仙姐姐、王語嫣就是以夏夢為原型,這個你可說錯了,不是。夏夢18歲進入到長城電影公司,她比金庸小九歲。金庸是1924年生人,夏夢是1933年。金庸為了她考到長城電影公司當編劇,就為了追夏夢。那個時候金庸也不出名,長得也一般。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夏夢

當時他追夏夢用什麼方法?文人的方法。他一進到長城公司,他就寫了個劇本,叫《絕代佳人》。寫的什麼呢?信陵君竊符救趙。信陵君的情人茹姬,後來嫁給了魏王。信陵君為了救趙國偷虎符,茹姬給他偷出虎符來了,最後茹姬殉情了。這麼個故事,他故意把這茹姬寫得跟夏夢的形象、性格都一樣,所以長城老闆邵逸夫一看這劇本,就得夏夢演,他就有機會接近夏夢。他接近之後跟夏夢表白了,夏夢根本沒拿當回事。

金庸當時挺失望,那麼金庸把夏夢當做小說裡誰的原型?黃蓉。現實當中的夏夢健康、時尚、伶俐、活潑,跟黃蓉很類似。但後來跟夏夢表白,夏夢都沒理他。從那以後金庸書裡的風向,整個變了,夏夢變成了他書裡的女二號,是男一號永遠追也追不上那個人。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金庸

後來金庸在他的世界裡,情感世界裡轉到很現實。記者問他,說你的王語嫣是不是就是照著夏夢寫的,金庸:夏夢哪有王語嫣聰明?你知道說什麼意思嗎?王語嫣拒絕了慕容復——原來是痴戀慕容復——跟對她死纏爛打的段譽結婚,所以王語嫣知道選擇最愛她的是段譽。夏夢就不知道選擇最愛她的我呀,所以有的人說神仙姐姐、小龍女,這是照著夏夢寫的,其實不是那麼回事。


梁羽生聽起來是我本家,其實不是。梁羽生本名叫陳文統,是廣西人。梁羽生是個很標準的舊式文人,他的武俠小說寫到傳統文化的時候,基本都有詩詞,他對詩詞研究的功夫要比金庸的功夫下得大,但是現實效果不見得有金庸那麼好。

毫無疑問,梁羽生先生詩詞功底比金庸深。但是他表現出來的往往很單調,你像他的書裡邊經常有這樣的對子,什麼“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還有什麼“

埋恨深宮,花迎劍佩星初落;揚威三峽,柳拂旌旗露未乾”。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梁羽生

他特別程式化,就是堆砌辭藻。他的詩詞裡頭真正動人心魄的可能就是早期《七劍下天山》裡邊,像什麼“短鋤栽花,長詩佐酒,詩劍年年只為卿”,像這類詩還是挺抓人的,

包括他筆下的這些俠客往往是文武雙全,像卓一航、凌未風、楊玉衝都是這樣的。

他的書模式化、套路化的東西痕跡比較大。你像他《萍蹤俠影錄》、《龍鳳寶釵緣》、《冰河洗劍錄》、《冰川天女傳》、《雲海玉弓緣》像這些,裡邊你都能找到類似的東西。

我是認為梁羽生書裡寫的最好的東西是《雲海玉弓緣》。因為《雲海玉弓緣》裡邊,創造了他書裡絕無僅有的俠客形象,就是毒手瘋丐金世遺,金世遺這個形象是大有中國古代魏晉風度的這麼一個人。而且那裡頭的事件也比他其他的武俠事件更豐富,像什麼修羅陰煞功,包括獨龍尊者那些武功等等,包括天魔解體大法什麼的,很懸疑。


那麼溫瑞安的獨特地方在哪兒?溫瑞安給我們印象深刻的《四大名捕會京師》還有一部《寂寞高手》。咱們現在一說《寂寞高手》那是溫瑞安創造的,寂寞高手裡頭有肖秋水、李沉舟。我印象很深的是,溫瑞安有些東西寫得能夠讓你出境的感覺,就是突然間思維跳得很遠。

我在大學的時候看溫瑞安的《寂寞高手》裡邊有一章叫“天下有雪”,使出這種武功叫忘情天書,就是天地之間是什麼景象,這種武功融入到裡邊,人不能跟自然抗衡吧,你抗衡不了。我讀到這段天下有雪的時候,正好是東北的外邊雪已經下完了,太陽出來了,枝頭還有雪掛著呢,外邊午後的太陽暖暖地透過窗戶照你身上,瞬間我也進入忘情天書境界,好像跟天地融入到一塊兒了。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溫瑞安


溫瑞安書有的地方是有這種魔力的,你像他書裡寫人物,比方說有一段寫“塞外奇俠”進到這關內,這三位叫百里寒亭、千里孤梅、萬里平原。說這三人一片白茫茫大雪,第一個是個老頭百里寒亭,在雪地上走完之後就留下個鳥爪一樣的印兒,你說這人輕功得多高。後邊跟著老太太是千里孤梅,在雪地上走,居然一點腳印都沒有。在後頭是個小孩兒,十幾歲的小孩兒看著, 走到雪地上,這小孩兒是萬里平原,是這三人裡邊工夫最高的,走到雪地上你看,該多深腳印就多深腳印!但是接下來他們走到寒亭這水泥地上你才發現,這個萬里平原腳印還是在雪地裡那麼深,你聽著有沒有意思?

他有些奇思妙想,非常好玩,而且溫瑞安書裡邊有些神道、鬼狐的東西寫的非常有意思,完全是《蜀山劍俠》的路數。最像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的不是金庸、古龍而是溫瑞安。


寫武俠小說是最好的是金庸,神魔小說最好的是《西遊記》、《封神演義》。武俠和神魔結合在一塊——最好的就是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新派武俠小說作家,像金庸、梁羽生,包括古龍都受這個還珠樓主影響。

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是神魔和武俠結合。它是正邪、劍仙的大比鬥故事的主軸,還有500年一次的天劫。這裡頭那些人物的名,什麼紅毛老祖、綠袍老祖、長眉大仙,比《封神演義》的名字起得好,包括那些武功,什麼清髓功,天龍伏魔劍,非常華麗漂亮。

《還珠樓主》本名叫李壽民,也叫李善基。他的想象力真是高人一籌。我記得他是民國初年,應該是1902年生人,活了59歲。為什麼說後來是很多武俠小說家學他呢?它裡頭的主人公有個叫李英瓊的是後起之秀,她得了個前輩聖姑的真傳,給了她一甲子功力。


金庸:“戀戀不捨,莫若相忘於江湖”


李壽民

你是不是想起《天龍八部》裡面天山童姥的師弟無崖子,無崖子把一身六十年功力給了虛竹,金庸這一段就純粹是抄還珠樓主。還珠樓主在那個時代當然很可惜,五百萬字的《蜀山劍俠傳》沒寫完,寫了309回沒完事,後來由於政治環境各方面來講,沒辦法往下寫了,所以這個是永久遺憾。

民國年間的武俠巨匠還珠樓主是第一的,往下是王度廬、朱貞木這幾個名家,但還珠樓主是肯定是排第一,所以說他的書看完了能使你想象力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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