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邦:我的小說一手“抓人” 一手“放人”

2017年10月12日至31日,第二屆“北京十月文學月”舉辦。千龍網·中國首都網聯合十月文學院約採了9位“十月簽約作家”。

劉慶邦:我的小說一手“抓人” 一手“放人”

2016年10月12日,北京市作協副主席、一級作家劉慶邦參加十月文學院揭牌儀式。

劉慶邦,當過農民、礦工和記者。現為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一級作家。短篇小說《鞋》獲1997至2000年度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神木》獲第二屆老舍文學獎。根據其小說《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53屆柏林電影藝術節銀熊獎。曾獲北京市首屆德藝雙馨獎。在劉慶邦的寫作中,一半是煤礦,一半是鄉土。

記者:您的小說《神木》被改編成《盲井》,獲得臺灣電影金馬獎。馬爾克斯寫作《百年孤獨》 後,一直在阻止自己的作品,被拍成電影。在讀者和文學作品之間保留一種私人關係,您怎麼看待這種私人關係?文學作品被拍成電影,會不會破壞文學作品和讀者之間的私人關係呢?

劉慶邦:文學作品和電影是兩個藝術門類,文字給人無限的想象性,一旦被拍成影視作品就有了有限性。100個人有100個想象的林黛玉,都不一樣,一拍成電影,就有了固定形象。從藝術上的無限到有限,這是影視作品的侷限性。

我自己願意把作品拍成電影,因為電影是個很有傳播力的手段,為作品插上翅膀可以飛得更遠,飛到全世界。我的作品《神木》就得益於電影的傳播,在《小說選刊》發表後,受眾還是有限的,被拍成電影后在全世界得了20多個獎,傳播廣泛。根據《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53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銀熊獎。多篇作品被譯成英、法、日、俄、德、意等外國文字。但是我個人不願意做劇本創作,還是願意寫小說。

記者:讀您的作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一種是很柔美的氣質,比如《梅妞放羊》裡體現的;另外一種是特別酷烈的,在場感很強的,比如《紅煤》《神木》,很少有作家作品出現如此分裂,又令人著迷的氣質,您是怎麼駕馭這兩種氣質的寫作呢?

劉慶邦:我大部分寫農村題材的短篇小說,被評論家概括成柔美的小說。在農村生活幾十年相當於一種回望,回望總是拉開距離的,像詩一樣,風俗畫一樣的美。還有一類多是寫煤礦題材,礦工生活本身就比較嚴峻,和現實生活貼得比較近,矛盾糾紛比較強烈。

為了調解和寫作需要,兩種方式輪換著寫,要是寫緊張的自己也覺得緊張,有時心臟都難以承受。而自己更喜歡柔美詩意的,我有些小說是“放人”的,讓人放飛靈魂,讓人走神兒的。還有些風格強烈的小說是“抓人”的。

劉慶邦:我的小說一手“抓人” 一手“放人”

劉慶邦小說《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53屆柏林電影藝術節銀熊獎。

記者:您所說“放人”的小說是不是受沈從文、廢名開啟的詩化小說傳統影響呢?

劉慶邦:是的,沈從文的小說《邊城》就是激發靈感,讓人讀著讀著就走神兒的,去想自己的往事。是一種文學享受。

記者:您農村題材的小說。除了柔美的詩化小說,還有一類是寫“醜”的東西,比如《外面來的女人》就寫對鄉村態度的複雜性。

劉慶邦:我現在與農村還保持著緊密聯繫,當關注現實的時候,就發現很醜陋的東西,忍不住把這些醜的東西通過作品寫出來,不光是短篇,也有國內第一部深度描寫三年大饑荒的長篇小說《平原上的歌謠》,《遍地月光》寫“文革”時期的農村生活,《黃泥地》是批評國民劣根性。這些是農村題材的三部曲,都有對現實的質疑,對歷史的反思。呈現對歷史現實的沉重責任感。

記者:對美的東西都禁不住讚美,對醜的東西忍不住批判,您有談到自己的風格是一種誠實的風格,為什麼要用“誠實”作為自己的創作觀?

劉慶邦:作家是從個人出發,事實出發,要凝視自己心靈,忠實於自我感受,聽從內心誠實的召喚,守住自己的東西,不跟風、不隨波逐流,不趕時髦,堅持自己的獨立自主。獨立自主首先要獨立,要有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思想和獨立的表達。

劉慶邦:我的小說一手“抓人” 一手“放人”

劉慶邦長篇小說《黃泥地》

記者:鄉土經驗是您寫作的主要經驗是嗎?有人說寫作是要保持時代性的,中國在轉型時期,城市化成為不可逆的潮流。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傳統的鄉土寫作是否已經過時?

劉慶邦:對鄉土的書寫不存在過時問題,寫作不存在新舊、只是怎麼寫的問題,文學好多是回憶的狀態,是心靈的回望,跟新聞是不一樣的,不是越新越好,文學有給民族保留記憶的使命。作家可以對現在生活密切關注,關注了不一定現在就寫,可以沉澱,對生活保有足夠的熱情,對當代生活進行發現和整理。

記者:您創作中有一類作品是寫民俗的,比如 《響器》《黃花繡》。在50年代出生的至今還活躍在文壇的作家莫言、賈平凹,他們的創作都有轉戰民俗文化的傾向,莫言開始關注山東當地的戲曲,賈平凹會提到剪紙習俗。您怎麼會對民俗文化有回望式的關注呢?

劉慶邦:我對民俗文化是很感興趣的,這是中華民族文化基因的一部分,很多民間文化、鄉村文化都是通過民俗文化承載的,民俗文化的根非常深,值得很好地挖掘。我已經寫了十多篇關於民俗生活的作品,以後打算出一系列以民俗為主體的小說集。像《尾巴》等都是有意挖掘民俗文化和民間故事的。

記者:寫民俗時,有沒有保留或挽救民俗文化的使命感呢?

劉慶邦:我寫的時候出於一種興趣,覺得有意思,不寫也許就消失了。民俗文化的過程有種儀式感,比如《春天的儀式》寫趕廟會的事。我覺得民俗文化是值得挖掘,值得推崇的,值得弘揚的。

記者:1996年,平頂山一煤礦發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您時任《中國煤炭報》記者採訪並寫下近兩萬字的紀實文學作品《生命悲憫》;2013年時又採訪了礦難後的兩個家庭,跨越了20年。您對於非虛構的紀實文學很感興趣,有親臨現場和非虛構的寫作經驗,這給予您創作觀產生什麼影響呢?

劉慶邦:我最初願望是當記者,當了20多年的記者,當記者的生涯對寫作很有好處,開闊了眼界,積累了很多素材,站得更高遠。在當記者期間,寫了很多新聞和紀實作品,《生命悲憫》在全國煤礦界產生了持久、深入的影響,現在剛入職的礦工,還要學習《生命悲憫》,後來我到了礦上,礦工看見了還要給我敬酒,我很感動。

《生命悲憫》給我的啟示是文學不是虛妄的,確實能為礦工服務。2013年,我走進河南大平煤礦,13天的時間裡下井、與礦工同吃同住、走訪遇難礦工家庭,於2014年6月動筆《黑白男女》是對生命的禮讚,傾注了我很多感情,榮獲“鄂爾多斯文學獎”,還被讀者評為最受歡迎的50種圖書之一。

劉慶邦:我的小說一手“抓人” 一手“放人”

2016年10月12日,北京市作協副主席、一級作家劉慶邦參加十月文學院揭牌儀式。

記者:您在《人民文學》發表的短篇小說《小心》,也是延續這一主題,對於底層人民的慈悲感特別打動人。您寫了300多篇短篇小說,這個紀錄是很少有人能與您媲美的,寫出出色的短篇小說需要什麼素質呢?

劉慶邦:寫短篇小說比較純粹,更接近詩性,專心致志地與商業對抗。我堅持寫短篇來實現文學理想。

記者:您的小說語言十分講究,跟很多作家側重點不一樣,您對小說語言是很重視的。你怎麼看待小說的語言?

劉慶邦:我很重視小說的語言,小說語言是作家的看家本領。好的語言是個性化的、有味道的,是作家長期修煉的過程,使用語言就像呼吸一樣,通過文字形成自己的氣場。形成語言特色,不用看名字一讀就知道了。中國漢字的根也值得挖掘,語言是載體,是個抓手,還要做到每句話做到很講究,還要陌生化。

記者:您對本屆十月文學月的期待和展望?

劉慶邦:十月文學月和十月文學院都很重要,作為北京市政協委員,一直呼籲建立十月文學院。我參加十月文學月的論壇,成為簽約作家。北京要建文化中心,要軟硬兼施,軟就是指作家和作品,硬件就是北京關於文學的建築和設施,包括作協、文聯、文學館、話劇院等,十月文學院,十月出版社、十月雜誌社,這些都軟硬結合,才能建成文化中心。十月文學院在培養作家方面是很好的硬件。

記者:您認為當下文學的整體發展現狀是怎樣的?有什麼不足的地方?

劉慶邦:文學一直是在發展變化的,不會處於停滯的狀態。現在是很好的這個時代,為作家提供大量資源,考驗著認知和創造力。當然都不會滿足的,應該有更深刻的表達,每個作家都應該有這個志向,寫得更好一點。

記者:您認為北京文學有怎樣的變化和發展呢?

劉慶邦:北京有項目扶持作家,是很活躍的,出現很多很好的作品,集合了這麼多優勢的作家。北京有基礎成為集中全國出好作家、好作品的地方。我自己就出了短篇小說集《北京》,是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的,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黃泥地》。還有徐則臣、林白、寧肯、付秀瑩等,都寫出了很好長篇作品。我對於前景很樂觀,以後會更好。

記者:請您為十月文學月送上一句祝福。

劉慶邦:祝願今後的文學月越辦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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