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七十年,對於歷史,不過瞬間,對於人生,卻不算短,太多太多人沒有走完這一路程。

中國人從有文字記錄開始,已經過了幾千個年。這麼多的年,大多難於記住,但有的年卻人人皆知,如1949年,只要是中國人都知道,那是新中國成立之年。當年9月召開第一屆政治協商會議,決定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10月1日為國慶節日。還在媽媽肚子中的我,聽到新華社廣播後,心想,這麼大的事,怎能少得了我。於是拼命向外衝,終於在9月20日那天,爬到媽媽肚子外,成了與共和國同齡人。只是,當年對於閩北小鎮的吉陽,似乎並沒有什麼節日氣氛,反而很壓抑,因為土匪猖獗,人人恐慌,社會極不安定。而且從出生那天開始,還有一個該死的,叫“飢餓”的孿生者緊緊陪伴我近二十年。我的人生第一口,並不是甘甜乳汁,而是一種嬰兒時相依為命的飲料:米湯,至今依然是我最愛。經常是一到晚上,小腳的媽媽懷抱小小的我,帶著可憐幼小的大姐,拎著裝米湯的熱水瓶,往後山跑(當地人稱跑土匪)。而我呢,怕哭出聲,只能將口塞在母親乾癟的乳房裡。(這些是大姐告訴我的)。幸好新政府及解放軍及時剿匪,僅一年後,肅清匪患,民眾安寧,我也停止驚恐生活。

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無休無止永不停歇的時鐘指向1959年,我在與孿生者“飢餓”爭鬥中長大到十週歲,儘管幾次差點被他奪舍,但孱弱矮小的我還是堅強的活了下來,只不知是否還能繼續活下去。這時的農村,雖然還是吃在大食堂,卻沒有大鍋飯,用飯票買米,強勞動力每餐多一些,我與母親、二姐、弟弟不是勞動力,一人一兩左右,其中還要被量米的抽一些(60年則是連米糠都吃不上)。更可怕的是兩位管理食堂同宗,或許與我家有些齷齪,幾次差點被迫害致死(當年食堂管理者官不大,實權太大,幾乎掌控幾個生產隊上千農民生死)。60年元旦那天,說是晩餐過生活,所謂過生活也就是可能飯量多些,菜有豆腐甚至一些暈類,但我沒吃到。午飯後,食堂管理員楊某對我說,要與其他勞力到地名山樓挑松木柴火,回到食堂過枰不能小於50斤。山樓離吉陽10多里,一半是上坡山路,我才10歲小孩,能來回走到已經不錯了,還要挑50斤。但我心中知道,這既是有意刁難更是命令,若今天做不到,過後可能不僅是我,連母親、弟弟等的飯票能否得到將是問題。於是在媽媽痛苦目光中,只能默默與其他人上山,返回挑到離吉陽約1一里的蝦尾亭時,已經傍晚,我又餓又冷,渾身無力,肚子痛起來,再也挑不動。於是嚎嚎大哭。或許是路過的熟人告訴我家人,大嫂聞言趕到,幫我將柴火挑回食堂,結果晚餐已結束,只能吃些已冷的剩飯殘湯,這就是我過的60年元旦。那怕今後我會老年痴呆,這件事也永遠不會忘記,那怕早已學會放下,但對那人,儘管早已故去,卻難以放下, 這不關仇恨,而是緬懷。

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到了1969年,最值得高興是,戰勝了孿生者“飢餓”,他於前幾年夭折,從此再也不會出現。當然只是我自己及家人,因我已20週歲,可能是擺脫了飢餓束縛,加上體力 勞動,我幾乎是猛長,僅兩年從1.5米多長到1.76米,在當地是最高的人之一。弟弟也長大,全家除媽媽外,全是勞動力。那時還是按人口分配糧食,但其中有工份糧且比例還不少。勞力多工份多,糧食就多,加上可以開荒種地瓜作物,填飽肚子已沒問題。因文革,高中沒讀完便統一輟學,農民子弟曰回鄉青年,居民子弟曰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不僅名稱不同,待遇也是天差地別。那個年代唯成份論,家庭出身最為重要,家庭成份相等之間才有更大可能聯姻,特別居民戶口與農民戶口之間幾乎是一條巨大鴻溝,基本沒有聯姻的。有也是極個別農民女孩嫁到居民家,幾乎難有農民兒子娶居民戶口女孩的。因此,想到從此也就是當農民了,成家就成家吧。在家長幫助下,我也訂婚了,愛人是鄰村玉溪人。當年還跟孃舅學會做些小販之類小生意,有些小收入,準備積蓄些好結婚用。俗話說:讀千卷書不如行千里路,我也是在那個時間段,學到太多書本沒有的社會見識,一生受用。

很快越過10年,到1979年,我在鎮外源壠水庫指揮部任職。非常幸運,命運之神眷顧,於1972年到公社水利工作站任農民水利技術員,不僅可以拿工資,雖然不多隻每月30元(還有每天0.2元施工費),但終於離開繁重的體力勞動。別說農民羨慕,連當年許多知青也羨慕,畢竟一個公社幾萬人,在公社工作也就幾十人而已,心中雖有小得意,美中不足沒有轉正,心中難免忐忑。可能由於從前吃過太多苦,儘管那十年正是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期間,作為工程技術人員,十幾個大隊,工作任務異常繁重,可以說忙得不可開交,日以繼夜。但看到農民們的勞動,想到自己以前艱辛,那敢懈怠,更加競競業業。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實踐出真知,通過一處又一處工程施工,反而讓自己業務知識不斷提高。所以我一直對孩子們說,不要怕工作多,就怕沒事做,不要得過且過,貽誤終身。那怕再多東西都可能被奪走,但在自己頭腦中的知識技術任何人也奪不了,永遠屬於自己。

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1989年,我滿40週歲,算得上步入中年。最高興是前幾年,終於通過考試工作轉正了。要說收入上並不差多少,但其他待遇上就差別大了,也少了後顧之憂,老了有退休金。且老婆也安排到電站工作,家庭經濟上相對寬裕了很多。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對工作更加積極,更加努力,在吉陽鎮歷史以來最大水利工程,溪頭水庫、溪頭電站、鎮變電站工程指揮部任副職,一呆八年,全身心投入。記得很清楚,那年我四十歲,被要求請客不知多少次,但我高興,我驕傲,我心甘情願 ,說明人緣可以。

1999年,二十世紀最後一年,能看到一個世紀結束,新世紀開始,也是人生一件快事。我五十週歲了,除女兒結婚後,大兒子也在當年結婚,又解決一件大事,卸下心中一個牽掛。同時因工程項目少了,工作相應也輕鬆些,於是被下派到村裡參與農村工作,又結識了些農村朋友,多瞭解了些農村基層事情,開闊視野。只是像我們這些專業技術人呢,那怕技術再好,也是政治上雛兒,既不圓滑不懂變通又不善人際交往與關係複雜性,常常莫名其妙陷入其他人爭權奪利漩渦中,深受其害,好多好多教訓,可惜悔之晚矣。

致2019年元旦,七十年的往事

等著熬著,終於到了2009年,我六十週歲,到了可以退休年齡。然而真到了那天,心中卻並沒多大高興,反而有些惆悵有些不適。小兒媳6月生小孩,老婆先行到上海幫助,我因有些公事要理清,到9月中旬才到上海(僅5個月,後又返聘三年),開始暫時城市生活。作為世界著名大都市,上海確實很大很繁華,只是上海當地人那種骨子裡生成的高人一等,看不起外地人的習性也很明顯。要說排外,我到很多地方,其實都有這種情結。我兒子居住地方有一小公園,內設一處圖書館有報紙雜誌閱覽室,我帶上筆記本去看書報,僅幾天就呆不下了,閱覽室內都是當地老人,各種各樣瞧我的眼色及嘰嘰喳喳本地話聲音,看得出,只差一句你來這裡幹嘛,於是投降,灰溜溜一走了事。有一點很奇怪,鄉下人那怕穿著與城市人相同,但他們仍然一眼可以認出,這不是衣著可以改變的,而是城市人自小形成的獨特氣質韻味。因孫兒環境不適應,我與老婆相同,春節回家後,便留在老家。

退休 一

老驥卸甲辭沙場,

遊牧西山秋草黃。

羌笛聲聲昔時夢,

胡琴悠悠欲聽難。

奮蹄馳騁尚飯否,

揚鞭千里未下鞍。

有意山河求逍遙,

願聞號角待召喚。

退休 二

退休前,像小孩盼過年,

戀人盼結婚,

默默計算還剩多少天。

等待總是很漫長,

一年又一年,

這一天終於來臨。

在許多人羨慕目光中,

拿到那本小小退休證。

不知為何,

我沒有太大興奮,

反而有一點失落,

一點點惆悵,

一絲絲恐惶,

以及莫名其妙的迷茫。

沒有奮鬥方向,

老年路在何方?

告別辦公室,告別同事,

他們還會再見,

當告別了中年,

就再也無法尋回蹤影。

從今往後,

少了工作時責任與困難,

多了時間上空閒與散慢。

少了競爭上齷齪與緊張,

多了生活中自由與舒暢。

少了家庭上壓力與負擔,

多了親友間交流與訪談。

但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既然改變不了時間,

改變不了世界,

改變不了別人,

那就改變自己。

不再窮忙,不再神傷,

不再留下太多遺憾。

好好地努力地儘量地,

把握自己心安身康,

千金也難換。

今天,又邁入2019年,作為古稀老人,能否再見2029、2039年,不得而知,但我會堅持等待,努力爭取,好好生活,說不定連2049年也能看到!

老羊頭2019、元月元日于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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