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四大報新聞記者勞動環境與績效管理之研究

王毓莉,中國文化大學大眾傳播系教授。

台湾四大报新闻记者劳动环境与绩效管理之研究

前言

臺灣的報禁時期由《中國時報》與《聯合報》兩大報獨佔市場,90年代為因應數字化挑戰,1995年成立了《中時電子報》,1999年創立了《聯合新聞網》。平面媒體市場的“戰國時期”,始自《自由時報》1999年以大量贈送免費報方式,提高了閱報率,而《蘋果日報》於2003年以強軍壓境之姿入臺,首日零售量超越了當時所有報紙零售總和,從此傳統報業市場進入四足鼎立的“肉搏廝殺戰”。

數字彙流下的新聞產製,要求新聞產出“文字”“影像”“聲音”“圖像”“動畫”等多種類的產品型態,因而產生記者需要一人多任務的工作型態(Foust,2005;Pavlik,2000)。報業也在發行量下降與廣告量被其他媒體分食殆盡,加上網絡與社群媒體的雙重打擊,開始從事多角化的經營策略,在影音媒體與24小時滾動即時新聞的要求下,新聞記者的勞動內容增加,傳統新聞記者的社會功能與專業技能也被迫面臨轉變。

然而,新傳播科技運用導致多任務合一、裁員增加、勞僱權力失衡以及新聞工作的技術降級,這使媒體喪失對內容的競爭動機以及對新聞深度專業技能之需求,新聞工作專業門坎下降,記者薪資受到壓抑(王維菁,2013)。

本研究關懷的問題為:在媒體環境發生劇變時,新聞記者的勞動內容與強度產生怎樣的變化,媒體又如何針對新聞記者工作進行考核?而這樣的考核制度,能否激發出記者的潛能,為報社做出最大的工作貢獻?

文獻探討

McManus早在1994年Market-Driven Journalism一書中即從商業理論出發,對新聞專業進行考察,提出對現代媒體新聞產製過程的擔憂,自此之後,原先聚焦探討“新聞記者”專業工作內涵的傳播研究,也逐漸轉向以“勞動者”角度切入,形成“資本家”與“勞工”架構的探討。而在新聞媒體圖存之際,媒體所有者更要求管理階層,從經營管理角度,提出贏的策略,因此,績效管理成了新聞管理階層的核心議題,以下分別從新聞勞動與績效管理,進行文獻梳理。

(一)新聞勞動

政治經濟學者在探討傳播的“商品化”趨勢時指出,新聞商品化泛指訊息被轉化為可在市場買賣的產品,如:報社記者的工作就是運用專業技能,生產具有使用價值的新聞,而這些記者則是透過撰寫新聞,轉化成了“薪資勞動者”,他們賣其勞動力(寫稿能力)以換取薪資,這些新聞與特稿就與其他文稿及廣告,組合一套完整商品(一份報紙),在市場上販賣。若商品成功賣出,勞動力就發揮了功效,資本家因而賺取利潤,產生剩餘價值(Mosco,1996/1998:215)。

新聞商品化除了改變原先的記者定位外,在人力結構方面,新聞工作受到信息化的影響產生質變。Walker(1999)指出,新聞工作者在人力結構中有一項特性,即為多重技術,特別受到媒體自動化、計算機化的轉型,技術過程被簡化等影響,也使得新聞工作的組織與產製流程改變。新聞記者具備多任務技能,已然成為必要條件。

中國大陸新聞業的勞動關係改變,始自改革開放30年以來的新聞傳播改革,在經營機制改革上,確立了“承包責任制”以激勵員工生產的積極性和工作效率,其次是嘗試“聘用制合同”招募部份新聞工作者,以及採取多種經營方式創造利潤。而在採用績效工資制度後,大大地改變了勞動的關係(王維佳,2009)。

學者指出,上述中國報業的績效化制度開展後,媒體普遍採納了最能激發市場化效應的“計件薪酬制”。經濟利益成為直接的調控之手,再加上人事制度改革,將媒體人與媒體機構的關係,改造成了市場化的勞動僱用關係,生存倫理超越職業倫理而被引入到工作情境中,使新聞人的勞動處境大大被改變,新聞產製的場域因而大不同以往。她將此一現象,形容成“掙工分”,她認為此一制度強化了媒體從業人員的功利化取向;導致媒介產品和勞動樣態的相互規馴,導致新聞勞動者的人力資本削減和勞動者均質化效應;更可能導致媒體人越趨向與權力靠攏(夏倩芳,2013)。

就勞動力的性質而言,新聞記者乃是知識勞工(吳育仁,2011)。記者已成為一種職業並藉著知識獲取薪資,其與企業化的現代報社已然形成僱傭關係,其工作意涵可說具有“勞工”性質。只不過,知識經濟時代的記者某種程度仍懷抱著知識分子針砭時政的理想性,在新聞產製的過程裡握有詮釋知識的權力,因此此時的記者兼有“知識工作者”與“新聞工作者”身份(許麗珍,2011:13)。數字化時代閱聽人的媒體使用習慣改變、閱報率不停下降、臺灣的報業廣告營收被其他分食,使得報業環境面臨傳統商業模式轉型時機,報業紛紛推出電子報、創立文化基金會、整合營銷模式或是整並、重整等運用多角化的經營模式,達到綜效(王君儀,2011)。其次,網絡科技的發展不只導致新聞產業內容形式以及組織結構上的改變,同時也引發了對於新聞工作者的權威性、專業知識與專業地位等重要層面的質疑。身為勞工的新聞工作 者,在這樣的環境下面對強烈的不確定性、不安全感及危機,因而使得新聞工作者在新聞專業邊界掙扎(Aldridge & Evetts,2003;Lamont & Molnar,2002)。

新聞記者的薪資不斷下滑,工作滿意度低。更嚴峻的考驗來自於媒體組織為了因應市場競爭所建立的報償制度,這形塑了場域鬥爭的評比規則與框架(林富美,2006:67)。吳育仁(2011)研究則顯示,資本家在勞動過程中,已經由高壓控制轉變為製造共識的認同,使得勞動者對於原本是宰制他們的資本主義制度心甘情願地服從,也就是“志願性服從”(voluntary servitude)。這個控制體系包括薪資制度、升遷制度、出勤(工作時間)規定,以及休假制度。

(二)績效管理

新聞媒體組織的管理制度,通常包括三要素:引導、考核、紀律(Edward,1979)。績效管理(performance management)是設計與執行激勵策略、介入行動與驅力的過程,目的是將人力資源的潛能轉換成績效。Hull(1943)提出驅力降減(drive reduction)理論指出,所有動機行為的最終目標是為了降低需求的強度,不滿足的驅力會導致個人內外在失衡,因此人們會努力降低需求以維持平衡。因此,個體如在工作職場上求生存,生理上會自行運作某些調節機制,保持個體處於適合生存的標準,此時工作也可以成為激勵因素。

績效管理的內涵,也包括“學習理論”(learning theory),古典的制約學習理論說明了透過績效管理制度的設計,可以制約與增強成員的行為表現;而社會學習理論,則被視為可發展以團隊與文化為基礎的績效管理策略(Kandula,2006/2008:30-35)。

綜合上述,績效管理的理論基礎源自於動機理論與學習理論的基本原理,動機理論鞏固了績效管理策略、介入行動與驅力的結構與內容;而學習理論則可協助績效管理策略、介入行動與驅力的發展及執行。

莊文忠(2008)整理多位學者文獻,並結合政策過程的概念,將績效指標界定為以下類別與內涵:投入(inputs)、過程(process)、產出(outputs)、結果(outcomes)、影響(impacts)、及輔助(auxiliary)等指標。至於《聯合報》引入的“關鍵績效管理指標”(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KPI),是一個以評鑑為目的的管理系統,可以幫助確立策略和導引執行的決定(Kerr,2000)。KPI代表著一組對於組織表現現在與未來成功,重要的評估準則(Parmenter,2007:3)。

Kaplan和Norton建議關鍵績效指標不要超過20項(Parmenter,2007:7-9)。Hope和Fraser(2003)建議關鍵績效指標應少於10項。10/80/10法則,被認為是很好的參考依據,亦即一個組織裡大概有10項關鍵成果指標:說明已經完成的面向;80項績效指標:告訴你做些什麼;及10項關鍵表現指標:告訴你做什麼可以大幅度提升績效。關鍵績效指標的測量,是運用“平衡計分卡”(balanced scorecard)(Kaplan & Norton,1996),根據組織的願景和策略,將其具體轉化為組織的目標和量度,成為一套全方位的績效量度系統。

研究問題與研究方法

綜合上述文獻探討,本文將觀察臺灣地區四大報新聞勞動工作的變化,並考察各報績效考核的作法。研究問題如下:一、報業記者新聞勞動環境與內容變化為何?二、四大報業的績效考核制度與差異為何?

研究方法採用“次級資料法”與“深度訪談法”。次級資料蒐集相關新聞、評論、期刊、碩博士論文等來源,對於新聞勞動與績效管理的探討,佐以深度訪談四大報《中國時報》《自由時報》《聯合報》與《蘋果日報》新聞工作者。深度訪談運用“滾雪球抽樣”,成功訪談10位報業新聞工作者(《中國時報》2人、《自由時報》2人、《蘋果日報》2人、《聯合報》4人),每個報社以一位主管與一位一線記者為原則,在聯合報系中增加了不同部門與區域的選樣。此外,本研究也採訪兩位長期研究新聞媒體的學者,提出他們的觀察,訪談進行時間:2015年12月3日至2016年1月18日。

報業的新聞勞動環境變化分析

隨著網絡時代的興起,行動通訊裝置載具的發展(計算機、手機、平板計算機),日益增加的行動網絡數據流量(吃到飽),報社要求記者產製更多實時的新聞資訊(S3、S6、S9、S10)。過去記者僅需專注於採訪、寫作,近年來因媒體漸漸趨於集團化式經營,除原先產製平面報紙商品外,亦包含需發佈網絡電子報、影音(電視)等;同時,記者的工作型態、使用工具也與過去不同,從早期記者在外跑新聞,必須返回報社手寫發稿,到現今通訊裝置讓記者隨時隨地都需要發稿(S1、S4、S6)。“即時新聞”的出現,使得媒體勞動環境更加艱鉅。

2013至2014年間,由於太陽花學運的促動因素,四大報均重視併成立“即時新聞中心”,衝即時新聞流量。在即時新聞優先下,新聞記者的工作型態與勞動內容,形成“新聞勞動的密度與強度大增,24小時待命”“廢文充斥,新聞內容農場化”“追求點閱率,朝向賽馬式新聞發展”(王毓莉,2016)。

為了因應報社逐漸失去深度的新聞內容,聯合報系於2012年推出專門製作專題新聞的“願景工程”。然而,願景工程仍然需要一般報社記者的合作,報社將“協助願景工程”的任務欄入一般記者的績效考核指標,願景工程就像是一個大編輯臺的角色,將記者採訪回來的內容拼湊製作成專題(S2、S5、S7)。

《中國時報》也設有專門負責專題的部門,稱為“調查研究室”,其成員為資深記者居多,總人數約7至8人,目的是為了讓一線記者專心跑路線新聞,或偶爾一些較小型的專題性報道;調查研究室運作模式類似《聯合報》願景工程的概念,有其固定的版面,其績效考核指標為每週、每月、每季或是半年需出專題性報道,另有特別經費可供申請使用;另為了區別一線記者與調查研究室記者路線重迭踩線,因此在進行採訪前,需先做溝通劃分清楚(S6)。

《自由時報》並未設有專門製作新聞專題相關部門,多數為要求一線記者同時負責。本研究發現,《自由時報》在每週需填寫的績效考核指標中,即有一項目為企劃能力,同等為專題報道或綜合性規劃報道,如有一版面要報道一個很大的事件,則需規劃各區塊要報道哪些內容等,報社希望一線記者每週需產製至少一篇(S3)。

過去《蘋果日報》報社要求的專題風格,傾向於踢爆、揭弊方式來建構或企劃一個議題,而在追求實時新聞的環境下,《蘋果日報》現在則是要求一線記者除主要負責的即時新聞與一般新聞外,也可以寫一些“即時性專題”,稱為“暖蘋果”,如:報道全臺十大美食;或報道溫馨感人的故事等,專題的定義被改寫(S4、S10)。

對此,受訪者(S9、S11)均指出,將即時新聞訂入績效考核指標,如要求一個月必須發幾則,間接強迫記者發佈無意義的廢文訊息,這並非是新聞專業的導向,記者的工時無形增長,勞動密度逐漸增加,實時新聞造成“內容農場化”,也被簡化為“重複性勞動”,資方可用最低成本的方式,要求記者每天產製,甚至連深度新聞報道都想如法炮製。

新聞記者勞動環境惡劣的狀況,可從2015年“勞動部”針對新聞媒體行業進行勞動檢查,違法比率高達61.1%看出,業主主要違法條文為《勞動基準法》第30條第5項“未置備出勤紀錄”及第24條“延長工作時間未依規定加給工資”(職業安全衛生署,2015)。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資方在這一波的勞動檢查中受到打擊,但有部分的人認為報社面對媒體勞檢的改革只是換湯不換藥,想盡辦法遊走在灰色地帶來應付法規。舉例來說,《蘋果日報》在勞動檢查後設立手機APP打卡系統,但該系統不一定要 在正確的時間打卡,事後都可以再補,換句話來說,打卡計算的工時僅僅是為了應付勞動法規而操作出來的數據(S4)。

當然,還是有人認為勞動檢查有存在意義,多位受訪者認為,自從勞動檢查之後,報社主管會比較注意工時的問題,會控制記者儘量不要超時工作,超時的部分分配加班費等等。聯合報系的主管表示,報社分配給她一個月固定額度的加班費,讓她可以彈性運用在需要人手加班的時機(S4、S8、S12)。

整體而言,2015年的媒體勞檢對產業造成很大的衝擊,主管階層確實有比過去更加重視工時與加班費的問題,只不過各媒體變成建立新的制度,來“應對”勞動檢查,使報社能夠符合勞動法規的規範,實際上對於新聞勞動內容的實際改善並不大。

四大報業的績效考核制度分析

四大報採用的績效考核制度,有所差異,以下分就不同報社作法論述,再做橫向的比較分析。

(一)聯合報系的“關鍵績效指標”管理系統

聯合報系從1960年至1993年前,採取基本薪資、高福利與變動短期獎金為主(林富美,2006:79),形成相對穩定的組織文化。隨著傳播產業環境逐漸開放,平面媒體競爭壓力大,報系遂於1999年陸續推出優退優離方案,並開始致力於修改薪資結構。至於四大報的績效管理制度,以聯合報系向企業管理借鑑而來的“關鍵績效指標”(KPI)管理系統最完整而嚴謹。

聯合報系不同部門的考核項目不完全相同,考核過程也因媒體屬性不同而產生施行差異,平面媒體的KPI為月考考評(S5、S7、S12),電視媒體UDN TV則為季考評(S2)。根據前測探訪瞭解,聯合報系各部門的考核方式不同,因此本文將聯合報系分為平面記者(中央記者、地方記者)以及UDN TV電視記者(企編制作、企編主持),分述之。

“數字彙流”是KPI考核很重要的指標,聯合報系將2008年訂為“影音元年”,設立相關培訓機制,並於當年6月啟動教育訓練(徐國淦、於俊傑、餘鑑,2015)。在KPI全面實施之後,聯合報系訂定平面記者每個月必須完成30則實時新聞、2則影音新聞,後來下修為一個月20則實時新聞、2則影音新聞(S5、S7)。至於UDN TV,由於電視節目工作繁忙,且UDN TV本身就產製影音節目,該臺雖然也設計若干考核類目,主要與報社管理機構對接,但落實狀況不佳(S2)。

中央記者KPI評量指標,根據受訪者(S12)2015年12月提供資料指出,考核內容分為深化內容、TV部分、數字彙流、管理職能、多元營收。深化內容指的是製作專欄、專題;TV部分指的即時新聞、影音製作;數位匯流指的是與Plus合作;管理職能指的是完成上級交辦事項、撰寫工作日誌;多元營收指的是業務配合。

其次,地方記者KPI評量指標,受訪者(S7)2015年11月提供資料指出,考核內容包含深化願景工程/採數字製作(20%);數位匯流/即時新聞、影音、跨平臺議題(20%);深化影響/引領公共議題(10%);深化影響/深耕在地脈動(10%);內容創新加值/強化知識性及實用性(20%)、匯流人才/影音製作人培訓計劃(5%);多元營收/引進外部資源(5%);其他/得獎(5%);管理職能/教育訓練、培育接班人、追蹤輪調、上級交辦(5%)。

而電視臺UDN TV記者的評量指標,根據受訪者(S2)2015年11月提供資料指出,考核分為貢獻度、執行力與專業能力。“貢獻度”指的是節目製播量、身兼多職、粉絲團人氣、節目宣傳效果、業務項目配合;“執行力”指的是準時完成作品、節目內容正確與精緻度、粉絲團人氣(貼文數量與互動頻率)、業務項目完程度;“專業能力”指的是企劃能力、腳本創作力、主持表現、敬業精神(主動支持、勇於任事、抗壓性、使命必達企圖心)、向上管理(工作日誌、出勤考核)。

從上述的三份KPI指標觀之,不同部門的指標與具體配分方式,各有差異,但此種差異並非完全根據記者個人的差異性而來。根據受訪者(S2)指出,不少同事們認為,KPI管理系統的實施太過突然,報社沒有安排系列課程向報社同仁事先訓練,僅僅發下一份說明書就開始實施KPI考核制度。而KPI的設計,部分指標僵化,出現只要照著KPI考績表做事,就能得到比較高的考績分數,而KPI項目並不能完全反映員工的勞動強度,例如:有記者指出,曾經幫請假的同事代班一個月,每日新聞的工作量加重許多,卻得到非常低的KPI考績分數,因為雙倍的工作量使得沒有時間去完成自己的KPI考績項目(S7)。

其次,訂定KPI的訂定源頭為人資部門,人資部門缺乏採編背景的工作人員,無法體會記者的工作生態,許多人質疑,新聞媒體屬於內容產業,怎麼能夠使用量化的管理系統來考核評估(S2、S5、S7)。多數人指出聯合報系的KPI項目太過繁瑣,有太多沒有意義或不知道如何填寫的指標(S5、S7、S12)。

再者,90年代中期,曾是地方新聞受到高度重視的黃金時代,同樣的《聯合報》也曾大量擴增地方新聞人力,但2017年《聯合報》地方版新聞的版面再度減少,各地方版縮減成單一版面。《聯合報》記者透露,內部已針對年資較高的老記者進行好幾波優退,並以“一年一聘”的短期合約回聘,藉此縮減人事成本。2017年報社還將朝“地方人事成本至少縮減20%”為目標邁進,人事精簡也會持續進行,不僅如此,媒體還可能收取地方政府的置入費用(呂苡榕,2017)。此時對於不能認同的指標,如:多元營收/引進外部資源,記者也無權抗議,對於具有專業主義精神的記者,只能選擇放棄該項分數(S7)。

最後,由於績效考核成績對薪資調幅的影響力不大,KPI雖然會影響年終獎金的高低,但由於媒體產業的環境問題,《聯合報》已經不像過去鼎盛時期那樣賺錢,導致報社年終獎金額度不高,在母數低的情況下,大家分到的年終獎金差距不會太大,這也使得報社員工越來越不在乎KPI考績分數(S5、S7)。

(二)《自由時報》《中國時報》《蘋果日報》績效考核制度

相較於聯合報系嚴謹量化的KPI管理制度,《自由時報》《中國時報》《蘋果日報》在績效管理的設計上,則相對偏質化取向。

《中國時報》的績效管理方式,根據受訪者(S6)2015年12月提供資料指出,“各部、處、室主管以下之管職”管理職績效考核評分表,考核項目分為工作績效、策劃能力、領導能力、品德操守、判斷力與選擇能力、協議合作共六大項。

《自由時報》的績效管理方式,根據受訪者(S3)2015年12月提供資料指出,《自由時報》一線記者月評表主要評分項目共分為“各月份新聞表現優異”“各月份工作表現優異”“各月份新聞線索”及“各月份新聞表現重大錯漏”共四大部分。

《蘋果日報》的績效管理方式,受訪者(S4)2015年12月提供資料指出,《蘋果日報》績效考核分為10大項目:知識與表現、統籌及組織能力、解決問題能力、團隊合作精神、創造力、危機處理能力、工作態度、溝通能力、服從性、主動性。

本研究從受訪者提供的資料發現,《中國時報》在旺中集團的管理下,有逐漸朝向量化管理的趨勢,報社效仿聯合報系的細緻的KPI管理系統發展出自己的績效考核指標。而《自由時報》與《蘋果日報》的績效考核則是“大標題式”的大項目,從《蘋果日報》的十大考核項目可以看出,報社不希望在考核過程有過多的繁文末節,而是直接以結果論英雄,記者表現的好壞由長官判斷,員工必須自己觀察與適應,進而內化為成為報社期待的記者。

根據Kandula(2006)的分類,上述偏重於“文化管理策略”的質化管理方式,在華人社會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人治”壓力,受訪者(S3、S8)也指出,儘管量化指標有相對客觀性參考,但最終決定權仍在長官筆下,做事合不合長官胃口,變成工作最重要的目標。

(三)四大報的薪資與獨家獎金報酬

四大報新聞記者的薪資待遇方面,以《蘋果日報》與《自由時報》的薪資條件比較高,對新鮮人的待遇大約介於3萬6千元至4萬2千元,《蘋果日報》一年的共領13個月薪水(外勤記者有通話補助費),《自由時報》則有許多津貼加給(如三節獎金、電話補助費、夜點費等)(S1、S3、S4、S5、S6、S8、S10、S12)。

聯合報系與《中國時報》的薪資條件比較低,對新鮮人的待遇大約介於3萬2千元至3萬8千元之間,然而,聯合報系鼓勵“得獎”,如果在新聞類競賽中有得到名次,報社會額外給予同額獎金做為報償;《中國時報》則是注重獨家新聞,對獨家獎金的發放較為大方(S1、S2、S5、S6、S7)。

激勵因素包含成就感、從事挑戰性工作、受人賞識、晉升機會、擔負重責,其目的為了更加優化新聞工作環境,四大報業對記者的激勵與報償,多數是以獎金與工作績效表現構連。

聯合報系設有“獨家獎金”與“得獎獎金”,獨家獎金的額度不高範圍大概是6百至3千元左右,而得獎獎金則較為大方,舉例來說,如果記者獲得卓越新聞獎5萬元的獎金,報社會額外再提供5萬元的獎金當作獎勵。

《中國時報》的制度隨著經營者轉移,亦有所轉變。過去在餘紀忠時期,因報社風氣較為自由、大方,強調個人單打獨鬥的能力,對於發放“獨家獎金”相對大方,金額可以單則十萬到二十萬元不等;而報社產權轉移與面臨報業市場競爭的變化,獨家獎金變得比過去少一些,從最低一則5千元、1萬元(S1、S6)。因採訪路線上的不同,其難易度也有差別,因此報社對任職於社會中心的記者,除一般固定底薪之外,會另外提供額外獎金給予鼓勵(S1)。

《自由時報》記者每週需填寫的工作績效考評中,有“獨家新聞”與“新聞路線線索提供”做為指標,其給予獎金方式是將所有評分項目做加總,與各中心組內同事互比,當月前三名高分即有5千元、3千元、2千元獎金鼓勵(S3、S8)。而《自由時報》報社尚存嘉獎等獎懲制度,可利用嘉獎換取額外的獎金做為激勵(S8),另外報社也重視新聞點閱率,依照層級給予獎金激勵(S3、S10)。

在獨家新聞獎金髮放中,四大報業僅《蘋果日報》沒有獨家獎金做為激勵,相對來說報社沒有給太多額外的獎金補貼,但《蘋果日報》的每月薪資條件是平面媒體中最優渥的,每個記者簽約載明以13個月作為薪資與“年終獎金”的保障(S4、S10)。

研究亦發現,《蘋果日報》對記者本身的能力抱有較高的期待,舉例來說,《蘋果日報》不把“獨家新聞”列入考核指標,這是因為報社認為獨家新聞是記者必備的能力,所以不需要特別設置獨家獎勵。然而,有趣的是《蘋果日報》雖然比較不重視績效獎金,但報社本身的薪資卻比其他三報優渥,受訪者(S4)認為比別人優渥的薪資條件是記者的工作動力,另外更重要的是能力表現,在《蘋果日報》工作的記者都會重視發稿速度,搶在最快的時間發佈新聞會激發記者的成就感,競爭的環境會加強記者的工作潛能。

結論與建議

相較於過去《中國時報》管理,創辦人餘紀忠先生採取“家長式與魅力式”的管理風格,舉才不分年紀與學科,只要能夠做出好的新聞報道,就採取重賞或拔擢為主管(王毓莉,2014)。現階段的四大報經營者,均參照依循企業管理模式,設計報業的績效管理制度,四大報中,聯合報系的關鍵績效管理系統,雖然各部門有差異性指標,但仍屬於指標高度切割化、計算高度數量化的制度。

從績效管理四大構面來看,四大報的績效管理指標多偏重於“內部流程”構面,其中又以“過程指標”高於“產出指標”和“結果指標”,“投入指標”少之又少,結果顯現,報社太過重視記者工作流程層次的表象數量成果,難以兼顧報道的“質”。其次,缺乏顧客構面、財務構面、與員工學習成長構面指標,考核上也不夠全面。

上述的績效管理構面設計,容易造成“無效管理”。換言之,新聞記者如果完全照著“過程”指標做事,不是太難達成,但無法產出“結果”或“影響力”高的報道,反而養成記者的被動與敷衍心態,只要完成最低指標,即可交代,失去追求更高質量表現的動機。

綜合上述,本研究建議偏量化的考核方式,應透過與新聞記者的互動討論,考慮新聞專業與適合的新聞勞動力,找出少數“最關鍵”指標,避免細瑣化,避免類似需要犧牲記者新聞專業的業配指標;偏質性的考核方式,需要避免“人治”的影響,維持考核制度的公平性,找出最佳的績效考核模式,激發出記者的最佳表現。

其次,實行差別式管理來調配人力,記者各有所長,有些人的專長是隨採隨發的實時新聞,有些人喜歡花時間跑出深度或調查性的專題報道,有些人善於製作影音新聞,然而,KPI制度底下,卻僅僅只用一份考績表來評估所有的員工,規定每個人必須要完成的工作內容都一模一樣,引來制度僵化的隱憂。依照每位記者的興趣與能力適性的調配KPI指標,並且讓主管有調配人力的空間,相信“差異化”的績效考核做法,必能提升記者的勞動成就動機,激發記者前能帶來較好的工作表現,另外,增列“自評項目”也是解決指標僵化的方式,讓記者多做的其他工作能夠列入考核範圍。

本文系簡寫版,參考文獻從略,原文刊載於《國際新聞界》2018年第11期。

本期執編/彤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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