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比北漂更難的是長安漂

杜甫:比北漂更難的是長安漂

杜甫:比北漂更難的是長安漂

“聊聊杜甫的歷史”系列文章

第二篇

為什麼要來長安?

長安,唐朝帝都。這裡有最集中的權力機構、最顯赫的世家大族、最富有的商賈大鱷,也有最詭譎的陰謀、最慘烈的鬥爭、最無情的命運。它房價很高、物價很貴、生存不易。但是仍有無數人懷揣著各種夢想,摩肩接踵而來。

因為這裡是長安,它意味著更多的機會。

745年,33歲的杜甫進入長安,開始了尋夢漂泊之旅。

這一年,女道士楊太真被封為貴妃,霎時,六宮粉黛無顏色,從此君王不早朝。蜀中小混混楊釗通過楊家姐妹的門路,成為金吾兵曹參軍,從此一路飛黃騰達,後改名楊國忠。

彼時,杜甫根本沒有閒暇去關注這些,他幾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能謀得一官半職上。

唐代選官,最重科舉。科舉之中,最重詩賦。想通過考試,不光詩要好,人也要出名。為了出名,使人們無所不用其極。陳子昂重金買琴摔琴,王維當眾演奏《鬱輪袍》,都是為此目的。

杜甫沒有音樂天賦,更沒有雄厚的財富,他在高手如雲的長安表現並不出眾,他寫的詩,一首也沒有成為10W+。這頗像剛畢業的大學生,彷徨找不到方向,只能寄希望於貴人相助。杜甫為了推銷自己,每天早出晚歸,在各個權貴門前徘徊。

兩年後,他得到一次考試的機會。玄宗下令,天下凡通一藝的人都可以參加考試。杜甫正常報名,考場發揮穩定,考後自信滿滿,等待發榜。然而,這次考試十分詭異。它沒有爆出任何作弊之類的醜聞,卻沒有一個人上榜。事後,當朝宰相李林甫在向玄宗的彙報中稱“野無遺賢”,玄宗不禁想到百年前太宗的話“天下英雄,入吾彀中”,認為自己確實超越了先祖,更加得意。

知道自己被耍了,杜甫也無可奈何。考試無望,求職之路還得繼續。他給汝陽王李璡、尚書左丞韋濟、翰林學士張垍、諫議大夫鄭審等人投詩,均石沉大海。

也許有人會認為,詩人不是應該像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一樣嗎?李白不是也說過“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仰天大笑出門去”的豪言壯語嗎?

李白說那些話的時候是有底氣的,他的底氣在於自己的財務自由,沒有工作依然過得很滋潤。杜甫卻不一樣,他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生活全靠朋友接濟和給人寫文稿。

想象一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的“長漂”,在帝都買不起房,租房也只能住在偏僻地區。沒有馬,出門全靠步行,遇到雨雪天氣狼狽不堪。長安城內極度不講衛生,屎尿遍地,一個斯文人,早上入城,很可能頭上遭殃。富貴之家的大門也不是那麼好進的,要託很多關係。即便通融,主人也不一定在,只能早晚守著。就是在家,也不見得有人賞識。這樣的境遇,幾個人能忍受?

到749年,杜甫已經漂了三年,一無所獲。在給朋友韋濟的長詩中,三年積聚的鬱悶一下子爆發出來。

詩很長,二十二句,大意如下:

我小的時候,曾經有幸見過朝廷封禪的陣容。

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

自己滿腹才華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

志向遠大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整日蹲在在權貴門前,還得吸他們馬兒的尾氣。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

像個乞丐一樣,吃一些殘羹冷炙。

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看來帝都待不下去,我還是走吧。

今欲東入海,即將西去秦。

杜甫到底沒有離開。與如今的北漂一樣,他明白,只有帝都才能給他舞臺,他只是缺少機會。

唯一的機會是自己爭取來的。

太平盛世,永遠需要錦上添花的東西。751年,杜甫寫了《三大禮賦》進獻玄宗,後者看後很高興,破例在集賢殿為他一個人安排了一場考試,準備授予他一官半職,這成為杜甫一生中最值得誇耀的事情。

天子廢食召,群公會軒裳。

——《壯遊》

集賢學士如堵牆,觀我落筆中書堂。

——《莫相疑行》

考試的結果是,杜甫進入吏部待選序列,畢竟有了希望。大約在這之後不久,已是不惑之年的杜甫結束了單身生活,娶了司農少卿楊怡的女兒,可謂雙喜。

任命遲遲未下,杜甫實在等不住,就將家遷到杜陵,一邊忙於宗族事務,一邊等待消息。

753年,把持朝政十九年的李林甫終於去了。杜甫鬆了一口氣,希望之火再次點燃。他結交與楊國忠關係密切的鮮于仲通,希望通過他能打通吏部的關節。為了能更好的打聽消息,杜甫離開杜陵,再次進入長安。

鮮于仲通顯然沒有發揮作用,到754年,杜甫仍在苦苦等待,他難以養家,全靠朋友鄭虔和蘇預,方才有點飲酒錢。每日除了大醉,實在找不到出路。有一陣,他還很羨慕在哥舒翰軍中擔任書記的高適,一度通過哥舒翰的使者表達想入幕府的願望。

那年秋天,長安城只下了一場雨,這場雨連續下了六十多天。如今的西安秋季多雨,半個月不見太陽,人就覺得全世界都是溼漉漉的,何況六十天。

那場雨下到什麼程度?

去馬來牛不復辨,濁涇清渭何當分?

禾頭生耳黍穗黑,農夫田婦無消息。

——《秋雨嘆》其二

甚至雨多到生出了魚,青苔快長到臥榻上。

多雨生魚,青苔及榻。

——《秋述》

杜甫:比北漂更難的是長安漂

杜甫實在難以維持生計,經一番思量之後,他把家安在奉先縣。

就在他已經絕望的時候,結果來了。755年,關於杜甫的任命下達了,是河西縣尉,他拒絕了。不久改任右衛帥府兵曹,杜甫接受了。雖然是閒職,但待遇夠養活十口人,又不用為五斗米折腰,十年奮鬥只得到這樣一個小官,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如此之大,杜甫不免作詩自嘲一番。

官定後戲贈

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

老夫怕趨走,率府且逍遙。

耽酒須微祿,狂歌託聖朝。

故山歸興盡,回首向風飆。

十年來,杜甫奔波於權貴之門,慣見官場的奢靡。居於平民之家,深諳百姓之苦。冷眼旁觀,長安水邊的麗人,咸陽橋上的兵馬,安西邊陲的烽煙,大唐的角角落落看得觸目驚心。他變了,一個理想青年不再只盯著自己的前途,計較個人的得失,開始心懷天下、為黎民著想,真正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任命之後,杜甫請假去奉先看望家小。他不曾想到的是,在他與家人團聚的日子裡,大唐遭遇開國以來最大變故。

那個深受唐玄宗喜愛,一直驕橫的安祿山在范陽起兵,直撲洛陽而來。形勢的變化讓人眼花繚亂,威震安西的封長清、高仙芝相繼敗下陣來,被玄宗處死。本在長安養病的哥舒翰出鎮潼關,再一次被逼的出戰中大敗,自己隨後成了俘虜。長安大亂,天子出逃。馬嵬驛兵變,父子分兵。太子在靈武即位,朝廷一分為二。

杜甫:比北漂更難的是長安漂

各種消息不斷傳來,已是國家官員的杜甫如坐針氈,陷入矛盾之中。作為一家之主,他要把家人帶到安全的地區。作為臣子,他要早赴崗位,履行職責。戰亂之下,家國一體,興衰憂亡,成為杜甫詩中剪不斷的聯繫,也成為他很多詩歌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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