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搖滾消滅的大張偉,靠用“大數據法”創作洗腦神曲

被搖滾消滅的大張偉,靠用“大數據法”創作洗腦神曲

文丨叉少

來源丨叉燒往事(ID:chashaows)


“很多人老了以後回去看,會發現你年輕時討厭的那種人,就是你老了以後那樣。”

——18歲的大張偉

被搖滾消滅的大張偉,靠用“大數據法”創作洗腦神曲


1994年,“魔巖三傑”跟張培仁去香港紅磡溜達了一圈兒。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唱《噢乖》的時候竇仙兒忘詞,笑著敷衍過去。樂隊吉他手琴絃鬆了,張楚唱到一半跟觀眾道歉,從頭來過。唯獨嘲諷“四大天王”是小丑的何勇像是到了自家主場,唱《姑娘,漂亮》前大喊一嗓子:

“香港的姑娘們,你們漂亮嗎!”

一年後,剛接觸搖滾的大張偉一聽這聲兒就來勁。那時他最大的心願是當一個合格的小痞子,整日抱琴練黑豹的《無地自容》跟《別來糾纏我》,怎麼也想不到再過兩年,自己就跟崔健、丁武、鄭鈞這幫搖滾老炮兒混在了一起,以未成年人的身份,成為中國第三代搖滾的領軍人物。

1983年,大張偉出生在北京南城的大雜院兒裡。他爸張二柱是國營製造廠的職工,一家人住10平米不到的平房。三歲時,大張偉就展現出了驚人的歌唱天賦,凡是電視上播過的曲目,他聽一遍就能唱。

一上小學,就被老師拎去練聲,先進崇文區少年宮,再入央視銀河少年藝術團。大張偉不但拿過全北京少年獨唱第一名,還去俄羅斯拿過國際大賽二等獎,一口甜美的兒童美聲唱起《龍的傳人》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眼看兒子這麼有天賦,當爸媽的幾乎是傾家蕩產支持他的歌唱事業。每天下班去夜市攤煎餅、賣餛飩,熬到夜裡兩三點,就為了給大張偉買音樂設備。搞藝術這件事本就不是平常家庭消費得起的,一個音響七八千,出國一次三四千,每隔一段時間,家底兒就要被掏空一次。但做父母的毫無怨言。有一次出攤兒,他爸一不留神把腳摔壞了,手裡端的那盆雞蛋卻是一個沒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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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練歌,大張偉小學期間就沒怎麼上過體育課,運動機能上近乎“殘疾”,老被女孩兒揪著打。每次被人欺負,他氣不過就拎一壺開水去澆人家門前的地。以為把地給燙了,人身上也會疼。

更慘的是,他家門外那幾條衚衕老有小痞子劫道,大張偉打也打不過人家,跑也跑不過人家,回回被人把錢劫走了。

他一想,既然我無法戰勝你,不如干脆加入你?痞子們心善,說那行你來吧,帶著他去遊戲廳劫一孩子,把那小孩兒拉到廁所,先讓大張偉練幾拳試試。結果大張偉打了那孩子幾下,愣是把對方給打樂了。

何止是侮辱,簡直就是侮辱。

更不幸的是,上中學後,又慫又軟的大張偉連生命中最後一點榮光也沒保住。原本他以特長生身份被保送到一所重點中學面試,哪想這孩子提前倒嗓,甜美的童聲毀於一旦,最後只能去普通中學,連個領唱都沒混上。

人生多岐路,一步一個坑。步入青春期的大張偉長相平平,不像日後那般巧舌如簧,撩姑娘全沒戲,家境拮据,還老被人打,這對一個男孩兒而言可謂災難。任何受人矚目的事都和他不沾邊,一萬次鼓起勇氣想當英雄結果證明那都是充大個兒逞強。很多時候人家不是看不起他,是壓根兒就看不見他。

就在最鬱悶的時候,他遇上了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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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的萬幸,美聲沒了,大張偉對音樂的理解能力依舊遠超同齡人。當崔健、唐朝和黑豹的嘶吼激盪著北京市民子弟的心胸時,他不但成為了其中一份子,還果決地抄起吉他,開始默默寫歌。

在扒和絃的日子裡,他才知道原來有的歌還能那麼唱,並不是帥的、正經的、權威的東西才是顛簸不破的真理。

抗議和反叛也是一種力量。

為了把錢攢下來買打口碟,大張偉可以一中午一中午地吃五毛錢的乾脆面,在筆記本上抄滿各種旋律和歌詞,連寫作文都是重金屬和朋克的味道。隨之而來的惡果是老師越來越不待見他,三番兩次叫家長質問,你家兒子到底想上學還是要當搖滾藝術家?如果是後者,幹嘛來我們學校?

他離一個受人追捧的三好少年越來越遠。

既然如此,不如就徹底叛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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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多年以後,大老師成了一名以跳健美操著稱的洗腦歌手,但他那顆搖滾的心始終未曾暗滅。拿他自己話說,是搖滾樂塑造了他看世界的目光。

當時跟他一樣迷上搖滾的還有王文博,同樣是不怎麼招人待見的孩子。兩人剛開始練琴那會兒,王文博他媽老去一家理髮店燙頭,機緣巧合,竟在那裡認識了“寂寞夏日”的主唱鄧裴,並邀鄧去看看自家兒子的琴準。老鄧出現時,王文博和大張偉還以為是騙子,結果老鄧提琴把涅槃的歌全solo了一遍,直接給倆孩子震傻了,從此拜他做了師父。

鄧裴的出現讓大張偉那顆搖滾心顫動得更劇烈了,跟著他扒帶練和絃聽打口碟,從《音像世界》上了解無數外國樂隊。隔三差五,鄧裴會送一盤轉錄的拼盤兒磁帶給他。一天路上,大張偉騎著單車戴著耳機聽到美國朋克Green Day的一首歌,當時兩腿就蹬不動了,好幾個紅綠燈閃換都沒反應過來。

他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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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命運發生了奇妙的轉機。

那一年正趕上北京拆遷,大張偉家本來在大雜院中間,拆到一半,直接把他家拆到街面上,氣得他爸媽天天罵街。萬萬沒想到,這一拆,他們家跟對面街口的豆汁兒店打成照面。一天,“麥田守望者”的吉他手大樂正巧去喝豆汁兒,隔著一條街聽見大張偉他們排練,順著聲音找到他們家,一聽幾個孩子像那麼回事兒啊,回頭就把他們介紹給了忙蜂酒吧。當時忙蜂聚集了北京大半個地下滾圈兒的人,崔健、丁武和竇唯都常客。

給忙蜂安排樂隊演出的付翀聽說是十幾歲的孩子也沒放心上,就說:“先試試吧。”

首演那天夜裡,付翀見到大張偉、王文博和郭陽三個孩子一臉不放心。雖說是暖場,就怕他們沒真東西,別上去唱兩句就斷了,就問大張偉:“你們有自己的歌嗎?”大張偉說有,六七首呢。付翀心說那也能撐半個小時,沒想到大張偉當時一首歌就一分多鐘,呼呼啦啦就唱完了。

別看歌短,旋律一出來,在座的都驚了。據說那天丁武、竇唯也在,完全沒想到一個14歲的孩子能寫出那樣有力的東西。付翀一聽,當場就覺得有戲。那時他在大緊宋柯的公司上班,回公司找到了宋柯。

宋柯聽完大張偉的歌,異常激動,讚不絕口。可他又有點猶豫,雖然大張偉才氣逼人,但賣不賣得動就得兩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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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宋柯猶豫之際,付翀搶先一步,辭職自己開公司,趕忙把仨人簽了。簽約之前,付翀問大張偉,你們樂隊叫什麼啊,大張偉羞澀地說:“迷糊寶貝。”

付翀覺得太他媽扯了,指著大張偉14歲時寫的那首《花》說:

“你們就叫‘花兒樂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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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付翀自己說,“花兒”錄第一張專輯沒花多少錢。他跑去紅星社問:“你們這邊錄音棚最垃圾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人說那就是週末,給付翀樂的。大張偉還在唸初三,就週末的時間最多。

那時候,花兒三個人都沒進過棚,每次錄音幾乎錄到崩潰。一錄就是24個小時,為了2分鐘的鼓點兒能錄14個小時。因為踩不準節拍,錄到最痛苦的時候大張偉都快哭了。為了這仨孩子,滾圈兒的人也沒少操心,張亞東把最好的吉他拿給大張偉使,崔健的鼓手跑去給他們做音效。

可樂的是三人“有眼不識泰山”。一回丁武幫著給吉他調音,大張偉一把給丁推開:“你誰呀你別亂動我東西!”王文博頭一回跟鄭鈞打檯球時不認識鄭鈞,打到一半嫌人家犯規急了:“哥們兒你到底會不會玩兒啊?”

累歸累,但第一張專輯出來,所有汗水都值了。那一年,花兒以中國第一支未成年人樂隊身份出道,《幸福的旁邊》算起來差不多賣了四五十萬張。要知道當初朴樹的《我去2000年》第一波也就賣破30萬,打著“中國搖滾未來希望”名號的花兒賣到這個數,已經很嚇人了。後來有人問大張偉,為什麼要把它叫《幸福的的旁邊》。大張偉說:

“因為那時候,我的同桌正和一姑娘談戀愛,每天都告訴我自己有多幸福,我就覺得自己坐在了幸福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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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完《幸福》,大張偉一口氣拿到10萬塊錢。打那時起他就覺得音樂這碗飯有譜了,本來可以考一所不錯的學校,最後選了職高。起初大張偉以為這只是個賺錢的生計,專輯大火之後才發覺自己出了名。

面對智慧少年大張偉的橫空出世,北京的男女同胞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

不少男孩兒覺得大張偉這麼牛氣,那打他一頓豈不是更牛氣,出去跟人吹牛逼都有資本,於是非要打大張偉一頓。尤其是一些北京小混混,以打到大張偉本人為革命志趣,搞得大張偉苦不堪言。

更有痞子大哥非要大張偉做自己妹妹的男朋友,大張偉一看對方長得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就說:“哥,要不我還是給你錢吧?”

也有許多好看的姑娘主動聯繫大張偉,還很純情的大老師不懂拒絕,稀裡糊塗攢了好幾個“女朋友”。常跟地下樂隊混的果兒也找他,都是些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清楚的姑娘。

一姑娘問大張偉:“晚上跟我們去迪廳嗎?”

大張偉懵逼地問:“啊迪廳啊,那漂亮姑娘可多了吧?”

人說那是:“我們好多姐妹都特漂亮特羞澀。”

沒等大張偉接茬兒,姑娘說:“對了今晚上我沒地兒住要不我睡你家去吧?”

大張偉說:“不行明天我還有小測驗呢我得趕緊複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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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張偉確有向好之心,但回回練琴折騰一天,第二天上課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常被老師拍醒,結果不是回答問題。老師拍醒他之後,就當著全班人的面說:“你們看看大張偉,他可以上課睡覺,他唱一首歌,夠我一年的錢,多麼了不起,你們要是像他一樣了不起,也可以上課睡覺。”

為了找機會反嗆老師,大張偉給班上同學都買了雪糕,就想自己起義時大家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可真等到跟老師頂撞的時候,大張偉環顧左右,收了雪糕的各位全縮著不作聲。小小年紀,就看透了世態炎涼。

真正的痛苦,還不是這個。

花兒剛出來那會兒,由於是第一支未成年樂隊,具備朋克屬性,許多歌的確抒發了青少年叛逆、憂愁的心聲。那時,大張偉將《麥田裡的守望者》翻了個稀爛,下筆處都有霍爾頓的影子。王三表都說他當初是沒寫小說,寫出來怕是韓寒跟郭敬明的結合體。才華橫溢到這種程度,被評為六大智慧少年之一真不是胡鬧。那些在青春期彷徨、惆悵的孩子們,一下子就找到了代言人。

2000年,連《華爾街日報》都介紹了花兒,把《向我開炮》和《放學啦》兩首歌的歌詞刊登出來。介紹完歌曲,《華》報說:

“如果拍攝更多的錄影帶和有足夠多的公開演出機會,那麼你將看到每個中國孩子都穿著花兒樂隊的T恤衫唱《放學啦》。”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外媒啊,總想搞個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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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行第二張專輯《草莓聲明》後,大張偉帶樂隊出去演出次數越多,他就越是發現,其實臺下那幫孩子,根本不喜歡搖滾,也不喜歡朋克。他們喜歡的,不過是朋克所代表的叛逆姿態。好多次演出,蹲在前排的那幫孩子就用手捂住耳朵,用一種特別奇怪的眼神看著臺上的花兒。大張偉將其形容為:

“我看他們聽音樂的狀態都特別痛苦,那眼神就跟看臺上是一沾了尿的褲衩似的。”

後來大張偉才看透,這幫人平時也就喜歡聽聽流行音樂,聽一下港臺柔情蜜意的東西,聽花兒他們覺得太噪太吵,根本聽不進去。他們來看花兒表演就是圖一個土嗨,自己跟自己拗造型,沒幾個真心愛搖滾的。

而更大的厭倦,來自於滾圈兒內部。

2000年前後,中國搖滾是徹底頹了。魔巖撤退後,滾石再籤藝人已經是唱《冷酷到底》那哥倆好。竇唯不唱了,張楚回西安,唐朝走入下坡,那個在紅磡大喊“姑娘你們漂亮嗎!”的海魂衫boy因為《姑娘,漂亮》斷送了自己的舞臺生涯。北京一大片的地下樂隊只能在地下演出。大張偉再去圈兒裡混,發現好多30多歲的人還在硬撐。

那陣兒大張偉也快十八了,對搖滾文化和外國樂隊的情況知道不老少,一看人家外國搞搖滾都挺體面的,怎麼眼前這幫人都這麼怪。你說為搖滾精神活著吧,這精神也不能當飯吃都30好幾的人了以後怎麼活呀。更要命的是有些樂隊寫歌也是亂七八糟的純粹為搖滾而搖滾。

而當初那幫被他仰望為偶像的老炮兒們一個接一個地幻滅了。

不是瘋了就是頹了。

大張偉心說我不能跟著你們走這條道兒吧寫一堆怪陰森的歌不受人待見我還是希望聽歌的人喜歡我更別說將來我還得養家餬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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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寫的東西沒人喜歡聽,你還寫他幹嘛呢?一方面,大張偉覺得圈子裡好多音樂已經越來越不像那麼回事了,另一方面,圈子外面其實沒那麼多人喜歡搖滾樂這幫人沒那個批判審美他們好的是那一口糖水歌。

再這麼搞下去,自己也得完蛋。

於是大張偉對外宣佈:

我因國情與家境考量自廢搖滾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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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張偉從小就是個孝順孩子,小學去馬來西亞演出,他拿了獎金自己什麼也沒買,給他媽買了金戒指給他爸買了個電動剃鬚刀。出生在沒錢沒背景的小市民家庭,他知道父母支持自己唱歌有多不容易。

發現搖滾在本土越來越不成立之後,他就跟公司說想換音樂風格,可付翀告訴他自己熱愛搖滾時一個月兩百塊錢也能活。

大張偉也不是傻子,直接告訴老闆說:“就算我一個月兩百塊錢能活,我爸媽也不行啊,他們都下崗了吃什麼?”

據大張偉回憶,付翀對花兒掌控欲很強,老想弄出個驚人的批判性的東西,可十八歲之後大張偉並沒有那麼多的憤怒,他覺得音樂首先是讓人舒坦而不是讓人糟心,寫點流行歌也沒什麼。雙方一擰巴,就鬧瞭解約。

最終,花兒賠了40多萬違約金。辛辛苦苦好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寫給付翀的歌都不能再唱了,商演一個也接不到。窮的時候,還得管爸媽要錢。大張偉心慌,整天把自己封閉起來寫歌,就想怎麼才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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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歌這件事上,大張偉一直很勤奮。只不過拿他自己話說,很多時候比較愛“投機取巧”。讀到動心的詩句就抄下來,小說裡的金句攢一大本,好聽的旋律牢記在腦中,扒過的和絃過耳不忘。

所以寫歌的速度特別快。

靠著“投機取巧”的能力,大張偉去扒各大排行榜和那些爛大街的歌,開始了“大數據編歌法”,很快就寫出了翻身之作。

也就是那首《嘻唰唰》。

大張偉把歌曲小樣拿給樂隊成員聽的時候,大家都懵了,尤其是熱愛搖滾的石醒宇:“這他媽什麼玩意兒?這是搖滾?”大張偉說:“石醒宇你不說想買寶馬嗎?這歌沒有搖滾的聲兒,但是能聽見錢聲兒。”

都被大張偉說中了。

一夜之間,《嘻唰唰》紅遍大江南北。要說以前喜歡花兒的是一幫孩子和小眾樂粉的話,這首歌算是徹底把花兒的知名度推向了一個巔峰。那一年大街小巷裡都放著大張偉的那句“嘻唰唰嘻唰唰”,在選秀、盜版對音樂人收入傷害越來越大的時候,大張偉帶著花兒突出重圍,商演越接越多。可惜業內的人都覺得大張偉這天才算是徹底墮落了,連非常看好他們的宋柯也直搖頭:“怎麼一下子就變這種風格了?完全不能理解。”

大張偉沒想著要讓人理解,他知道搖滾在這片土地上開不出花來。何況自己那點聰明也成不了大師,也別他媽朋克了,全沒戲,還不如看看大家愛聽什麼寫一高興,文藝不就是服務於老百姓的嗎?

而且還能順道把錢掙了。

然而,錢剛到手事兒就來了。很快,《嘻唰唰》被曝抄襲,詞曲創作人大張偉迅速被推上風口浪尖。從主流媒體到八卦論壇,從專業人士到資深樂迷,所有矛頭都指向了他一人。和某些咬牙不肯承認抄襲的作者不同,大張偉第一時間承認自己做錯了,希望得到原諒。不幸的是,聽眾都覺得他不夠誠懇。

此後數年,只要大張偉一出歌,網友們就會對比這歌是“抄”哪兒哪兒的,又剽竊了哪位歌手的勞動成果。《花天喜世》出來時,因為再次被網友扒出相似的旋律,二十萬張專輯連夜撤下,大張偉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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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件事上,大老師始終覺得有點委屈。因為早年扒帶子那會兒不少人都會借鑑別人的旋律,連《瀟灑走一回》這樣的名曲都是從《call me》那兒來的,鄭鈞的《赤裸裸》也充滿了“花槍”味兒。

大張偉一是對版權沒有深刻認識,二是覺得某些旋律被影響了也是人之常情,人民群眾老追著自己不放著實有點堵心。於是乎,在聽完了多達7G的庫藏歌曲之後,他直接把傳統曲藝《叫賣十三香》改編成《窮開心》,並告訴大家:我就是一音樂裁縫。

不搖滾的大張偉,還一身的朋克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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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部的故事》裡,葛優和張國立曾有過一段非常著名的對話。

葛優拋磚引玉說,人啊,長大就不容易,打在胎裡就可能流產,當媽的一口煙兒就可能長成畸形。出生後,小兒麻痺、百日咳、猩紅熱、大腦炎還在前面等著…鈣多了不長個兒,鈣少了羅圈兒腿。出門了,天上下雹子,地上跑汽車。大街小巷,是個暗處就躲著個壞人,不送命也得落了個殘疾…

張國立馬上接茬兒道:“這都是明槍!還有暗箭呢!勢利眼兒、冷臉子、閒言碎語、指桑罵槐;好了遭人嫉妒,差了讓人瞧不起;忠厚人家說你傻,精明瞭人家說你奸;冷淡了大夥兒說你傲,熱情了群眾說你浪!走在前頭兒挨悶棍兒,走在後頭兒全沒份兒!這也叫活著?!純粹是他媽練一輩子輕功!”

多年後,已然成為人間精品的大老師對此深有感觸。他14歲玩兒朋克出專輯,地下樂隊說他是偽朋克;他開始寫流行歌了,玩兒搖滾的人又說丫愛錢自甘墮落;想寫點兒歌讓老百姓樂呵,聽眾說他洗腦神曲;上綜藝節目臭貧,還有一幫人罵他低俗噁心。

總之人生就是他爸張二柱那六個字:

怎麼著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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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寫《嘻唰唰》和《窮開心》那幾年,大張偉和花兒樂隊的負面新聞就沒怎麼斷過。先是抄襲,然後是內部鬥毆,又是褻瀆軍裝,還因為頭髮一直被外界稱為非主流。別的大張偉都忍了,唯獨聽到“非主流”三個字氣不打一出來:

“這他媽是我為朋克留的最後一點兒念想。”

有那麼一陣,負面新聞幾乎是排山倒海地朝花兒壓過來。面對誤解和辱罵,大張偉就一個人躲到房間裡忍著。只有那麼一兩次,做訪問時,他忍不住流下眼淚,哭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那是真的難過。

時至2009年,花兒樂隊宣佈解散。大家都疲了,哥兒幾個要麼對音樂失去了激情,要麼對當明星失去了激情。那一年,花兒開辦屬於自己的第一場演唱會,在唱最後一首歌《我們能不能不分手》的時候,大張偉抱著昔日夥伴痛哭流涕,咬著後槽牙把這首歡快而悲傷的分手情歌唱完甚至不想唱完。

當時臺下坐著許巍、李健,臉上都是惋惜。那一夜,大張偉哭成傻逼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分離,不僅僅是因為十年一夢曲終人散。

還因為活著這件事,實在太不容易。

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向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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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並沒有因為樂隊解散他哭得稀里嘩啦就放過他。單飛後,大張偉去大鵬的節目接受採訪。因為減肥斷糖,身後一幫戰友不在了,回答問題時,大張偉顯得精神恍惚,氣得大鵬當場離席。很快,足以斷送他演藝生涯的一條新聞出來了。有人說他之所以精神萎靡,是因為在吸毒。

世人謗我欺我我也忍了,但也不能把人往死裡整吧?

毋庸贅言,跟低俗、打架和抄襲不一樣,吸毒這種事有點風影出來,基本上可以宣告一個藝人的死亡。這直接導致單飛的大張偉剛一撲騰翅膀就摔了個半死,一兩年都沒喘過氣來,差點消失在茫茫人海。

眼看著要完蛋了,這時候,同樣出身於北京市民家庭的馮導拉了他一把,直接讓他上春晚演唱《倍兒爽》。不得不說,每次在命運即將墜入無邊黑暗的緊要關頭,冥冥中都會有一隻手把大老師撈回來。

《倍兒爽》第二年就成了全國廣場舞大媽們的心頭愛。大張偉趁熱打鐵,開始不斷地裁縫出各種洗腦歌。這一次,當網友質疑《倍兒爽》抄襲《江南stlye》時,大老師丟出另外兩首英文歌說:“我還抄了它們呢。”

據耳帝分析,大老師此舉十分機智,因為稍微懂旋律的人聽一下,就會發現鳥叔的歌跟另外兩首英文歌也特別像。大張偉以一種自黑的方式在告訴大家:“其實這種洗腦神曲就是這樣,都是這個路子。”

你看這是多能忍的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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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爽兒》出來那兩年,經過各種歌曲類選秀節目的不懈努力和魔性街歌的通力合作導致民眾音樂審美的急劇下跌,中國原創音樂的日子終於越來越不好過了,接不到商演的歌手基本上就別指望吃這碗飯了。行業不景氣的時候,偏偏大張偉又找到新的出路,開發出人生中另一個角色。

在“真人秀時代”大幕拉開之際,大老師通過《百變大咖秀》成了我國綜藝屆打頭陣的一名先鋒。差不多從那時起,他徹底拋棄了自己搖滾歌手的身份,成功變成了一個活蹦亂跳、插科打諢永遠沒個正經的綜藝藝人。

又一次,不喜歡他的人面面相覷:

咱們是走程序,還是直接罵?

那些聽到大張偉唱《人間精品起來嗨》的觀眾一看他在電視上晃悠就煩,覺得眼前這個跳健美操的男人不是神經病就是缺貨,無論從衣品還是曲風都處於極其低俗、幼稚的層次。他們不知道,這個惡搞易中天的傢伙在15歲就寫出過《靜止》這樣的好歌,在歌中低唱“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

他們也不知道,他18歲去湖南衛視《歌友會》演出時對觀眾說:

“很多人老了以後回去看,會發現你年輕時討厭的那種人,就是你老了以後那樣。”

不明所以的人,以為大張偉是辣雞審美、非主流心智外加多動症。實際上,那不過是他在人世闖蕩這些年後,在看透了搖滾悲情、娛樂圈沉浮以及人生到底需要什麼之後,找到的一種最適合包裹自己的立足方式。

他在臺上跳操,下了臺心裡明鏡似的。

被人誤傳吸毒的日子裡,他曾拿吳宗憲的綜藝節目治療自己。

那時候他就覺得,能讓別人開心,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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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直以來,大張偉都奉德雲社郭老師為偶像,覺得他是娛樂圈裡最靠譜的“藝人”。別老是分什麼三六九等、低俗高雅,普通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趣味,能夠在舞臺上給人帶來歡樂,為人民服務,多好一事兒啊。

就算被人罵,大老師也無所謂。一是大眾娛樂分個高低本身就很可笑,二是這麼多年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什麼委屈辱罵沒受過?

說白了不就是那句話嘛:

人生就是一褲衩,什麼屁都得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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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娛樂歸娛樂,私底下,大張偉那顆搖滾的心從沒停止跳動。

他從沒有遺忘內心真正的熱愛。

雖然賺了不老少的錢,但生活上,大老師是個很簡單的人。據某雜誌採訪,他一年到頭在衣服上花的錢沒超過十萬,多半都是從淘寶買的。人際交往上,大老師同樣是個非常喜歡做減法的人,沒必要的聚會基本上不去。每次錄完節目,其他藝人都會一起出去喝個小酒什麼的,受邀的大張偉總是婉拒。

他在臺上有多喧囂,在臺下就有多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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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舊把心思花在音樂上,國外新出的樂隊、新興的音樂形式以及深愛的Green Day,他會第一時間拿來聽。一個人的時候,他願意窩在家裡試圖寫出一些好東西。有些綜藝節目的過場音樂,都由他親自操刀。完事兒了節目組說大老師我們給你打個字幕唄,每次大張偉都拒了。

人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就是希望大家夥兒看見我在臺上吊兒郎當、沒個正經的樣子。

他說那就夠了。

你看,這多麼像當初那個不受老師待見被全世界忽略後果決操起吉他的叛逆少年。

難怪有人說,大張偉不唱朋克了,但是他把自己活成了朋克。

聽人講,大老師有事兒沒事兒就會很喪。他一度有三個願望,上春晚、開演唱會和上可樂罐,覺得這是一個成功藝人的標準。《倍兒爽》之前他以為這輩子都實現不了了,沒想到過完年,人生就到了另一個山頭。

可惜啊,翻過這座山,看見的還是山。後來他又有一個小目標,先賺夠一個億,然後想寫什麼就寫什麼:“等到那時候,我他媽才不管你們愛不愛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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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文章的日子裡,我一直在聽大老師早年的歌曲,聽《靜止》《稻草上的火雞》和他14歲時寫的那首驚豔、純淨的《花》。

被旋律打動的一兩個瞬間,我一廂情願地想,這些年,大老師一直在往電腦的隱藏文件夾裡填新歌,就是不給我們聽。等到哪天他厭倦了眼前的行為藝術,丟一兩首歌到網上,我們才想起他當初可是個智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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