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如初相見》正在騰訊視頻熱播，又是一部武瑤的作品。這部劇的劇本同樣充滿了三角符號，更巧的是，盛夏星空還是這部劇最大的出品方之一。
盛夏星空在前段時間也算賺足了眼球。
電視劇《莫語者》的出品方，武瑤口中的「老賴」，新詞「三角小姐」的創造者，引發微博上編劇聯名「上課」普及知識的唯一對象。
在沒采訪武瑤之前，我對她可能產生的心態做了無數揣測，一個職業編劇，被出品方拿來與演員中的「數字小姐」相提並論，我不知道她會覺得憤怒還是覺得可笑。
《莫語者》的官方微博停更在 1 月 29 日，最後一條微博說「精良製作離不開全組同仁的『莫語者』精神」，不知道這個「全組同仁」中還包不包括曾經為它耗盡心力，後來卻因薪酬問題翻了臉的武瑤。
採訪前看到武瑤發朋友圈，說已立案，感謝朋友們，除此再無多說。微博可以停更，生活卻一步都停不下。
△ 武瑤
前情回顧
2 月 1 日，武瑤通過微博曝電視劇《莫語者》拖欠稿費，稱盛夏星空從六月開始用他們的劇本多次成功獲得扶持獎金及貸款，在他們簽了劇本轉讓協議並開了發票後，正式開始賴賬，直到《莫語者》殺青後，盛夏星空在後來複拍他們都在在朋友圈得知此消息。
△ 武瑤朋友圈截圖
劇方稱劇本里的標點符號不能算字數，所以不能給錢，並表示想拿稿費就要放棄完整署名權，武瑤在微博怒斥劇方既想賴錢又想賴名。
隨後微博編劇不斷轉發，影響持續擴大，直到過完年回來武瑤在 3 月 1 號在朝陽法院立案後朋友圈發佈已立案，這事算是正式翻篇。
△ 武瑤朋友圈截圖
以下內容來自與武瑤對話記錄整理
我們在傳媒大學附近的一個咖啡店裡見到的武瑤。
她生了病，又趕上學校招生，還有自己手上正在進行的項目，整個人忙得不可開交，我們這次約時間也是得了她忙中抽閒的空。
得知我們想找她聊已經過去的這場「三角」鬧劇，她覺得並不是十分有必要，交給法律之後她便不再在這件事上費神，眼前需要她操心的事不少，這件對她來說早已不值得想太多。
我問武瑤，對當時風暴中心的你來說，你對這事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還是很震驚的」武瑤說，「在看到他們（《莫語者》）殺青通稿裡寫著說『我們之前確實欠過錢，但是現在我們不欠了』我肯定還是震驚的，因為你們明明欠著啊。這個事黑白分明，一點灰色地帶都沒有，根本用不著我真的去『發酵』它。」
「盛夏星空的製片人羅偉在輿論上對我潑髒水，還說出要『唾棄、抵制畫三角騙錢的編劇』，對於這種汙名化編劇的言論，我只是正常還擊。我們從沒有影響過輿論，更反對用輿論影響司法。」
在武瑤的微博發佈 24 小時內，毫無爭議的出現了一邊倒的聲音，片方「標點符號不值錢」的言論顯然惹怒了一眾曾經受過欠薪行為並誓要維護群體權益及職業素養的編劇們，他們不停的轉發並且持續的關注。有網友說，如果不是那段時間微博熱搜整頓，「三角小姐」肯定是要上熱搜了。
「其實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武瑤說，「後面就交給司法了」。
微博上有人說「這個案子的意義在於編劇們從此會更加嚴格的保護自己而非保護項目」，武瑤說這是非常專業的一句話，「因為在項目進行過程當中，其實大家的目的已經開始不一致了，編劇滿腔熱血的保護項目，但是其實你保護那個項目和片方要維護的隱秘的利益已經不是一個東西了。如果大家的目的一致的話其實不會有矛盾的，顯然是因為大家在這個過程當中你認為的大局已經不是人家認為的大局了，才會出現這樣一個情況。」
如果能讓編劇有這種覺悟，其實也是一個好事。
片方會知道該怎樣正確的對待編劇，或者說怎樣規範的操作，遇到困難時很正常的，但遇到困難以後該如何操作，《莫語者》的紛爭便是一個最典型的前車之鑑。
「千萬不要以為自己有這種『挽狂瀾扶大廈』的能力，畢竟這個影視作品終究是商業產品，商業產品就要遵守商業規則，沒有什麼好讓人說你不顧大局的，保護好自己最重要。這是一個很樸素的道理，大家一直不知道，或者不願意相信吧。」
經歷過的人會記住，好讓自己不再在同一件事情上栽倒兩次。
《人生如若初相見》（以下簡稱為《人生》）開播當天，武瑤轉發了《人生》總編劇賈東巖的微博，說「這個戲一路走來迷霧重重」。早前賈東巖發朋友圈說這部戲是毫無宣傳的裸播，心情十分忐忑，我心裡存疑，問武瑤是這部劇也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 武瑤微博截圖
武瑤回應說「我當時也這樣想肯定是出什麼問題了，但是一想有什麼問題就有吧，因為這個戲之前播不出來，現在終於能播了，還是很開心，雖然它真的是零宣傳。」
前兩集出來時豆瓣評分是 7.5 ，我看了彈幕，全是期待了兩年的聲音，待第一集演過半，彈幕突然變成了一臉茫然，出場人物多，場景變換快，看過原著的人接受不了改編，沒看過原著的人連人物關係都沒弄明白。
武瑤說前兩集不知道為何被剪得有些混亂，到後面再看還是挺好的。因為是改編，武瑤在整個改編過程中看了很多原作粉對小說最喜歡的點，緊密的人物關係，虐心的情感戲份，「我們努力把原作的這些優點都呈現出來」。
在豆瓣上原作《迷霧圍城》的分數是 7.2，《人生》一度達到 7.5 分，相較於其他網絡 IP 改編的作品，這是一個很亮眼的成績，近年來很少有改編作品能夠比肩原作的，在零宣傳且不停被原作粉抵制的情況下，一路逆襲，《人生》確鑿是個憑藉口碑，實力勝出的劇。
△ 2018 年 IP 改編劇和原作豆瓣分數的對比
只要是改編，便必然會引來原作粉的吐槽，這幾乎成為所有改編編劇面臨的問題。《人生》上線後豆瓣評分一路從 7.5 跌至 7.0 ，短評裡打一星的網友很多，但都是說該劇有侵權官司，所以打一星抵制。
或許是為了堅守自己對原作的忠誠喜愛吧，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 《人生》播放量截圖
我問武瑤改編一個故事和原創一個故事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武瑤說其實沒什麼區別。編劇創作的核心動力是表達，之所以做這個戲，就是要找到屬於我們的表達」。
匪我思存的原作裡有屬於她的細膩、虐心的情感；我們在深入分析了原作中的所有「迷霧」，理清一樁樁疑案之後，想表達的反倒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在波瀾壯闊的時代裡，堅如磐石的初心，情動剎那的江上風山間月，和那些只能書寫在江水上有情無奈的萬種心痕。
「改編更像是一種探險，作者寫的時候有很多藏在深層次的東西，你如何把這些東西一點點翻出來，他也許埋了一個雷，也許有一個寶藏，這些都是需要你一點點挖掘出來的東西。我從來不反對改編，反而特別支持。」
「像是改建一座房子，你站在外面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些牆啊、樓梯啊、地板啊什麼的，但是你要改建它的時候你其實看的是鋼筋、水泥、地基這些東西。你是翻新呢還是原址重建呢？怎麼樣能夠把優秀的東西最完美的留下來？你要依託在一個過去的建築上來搭建新的風格。是要原汁原味修舊如舊，還是在盧浮宮前建起玻璃金字塔，讓兩者的結合碰撞出新的火花。」
武瑤在搭建《人生》這個世界時還畫了個地圖，這條江是什麼，江這邊是誰的領地，那邊是誰的的領域，全部呈現在紙上。雖說是一個架空的世界，但每一個勢力是什麼樣的生活風貌，他們有什麼特點還是要一一推敲打磨，武瑤說這是在創作過程中會讓她覺得十分開心的事情。「這個地圖是團隊中我的一位學生做的，特別棒。」武瑤難掩自豪。
△ 《人生》地圖
武瑤說：接到這部劇的創作任務的時候，離片方計劃好的開機時間只有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分析原作，收集資料，構思劇作，落筆行文……從無到有完成一部 50 集大劇，壓力可想而知，敢攬難度這麼大的「瓷器活」，就是因為對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們有團隊。工作室的創作方法是我們反覆琢磨過的、所以對團隊作戰很有信心。在這個時間緊任務重的項目裡，我們還大膽啟用了新人和我的學生們，大家都很給力。硬仗打下來，我們很驕傲。
3 月 2 日，《人生》播出當晚武瑤發了朋友圈，指責片方在片尾字幕裡刪掉了文學策劃和文學助理的署名。
△ 武瑤朋友圈截圖
武瑤說：這些署名雖然不是我的，但這和標點符號一樣，是創作者的尊嚴，是我們團隊的權益，我要確保團隊每個勞動者都受到尊重。
等到《人生》更新之後，我特意留心片尾的字幕，發現都「變」回了正確的版本，看來那些為《人生》劇本創作付出勞動的小夥伴，都獲得了署名。在這裡給你們鼓個掌。
才播放了沒幾集，網友便很快找出劇中慕容家對應的是東北張家，老易對應的是吳佩孚，武瑤說做這個戲的時候他們真的參考了大量的北洋時期的名人故事和典故，「這個戲改編最大的難點就是怎麼把言情戲放在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背景裡，怎麼在權謀政爭裡體現細膩的情感。」
△ 《人生》劇照
武瑤還多說了兩句她在創作過程中十分享受的一個片段。
他們為《人生》重新翻譯了一版《馬賽曲》。
「在做這段戲的時候，我們自己譯了歌詞，又請了做音樂的朋友，按照《馬賽曲》的旋律把這個歌給我們唱出來，錄製好，拿給導演和演員做表演提示。民國時候的歌詞還都是很有儀式感的半文言，駢白參半，我們便做了個『只此一家』的《馬賽曲》。」
可以提前透露《人生》保留了絕大部分深受原作粉喜愛的梗和故事片段，如果你抱著接納改編的態度來看，或許看到後來會為了它充個騰訊視頻的會員都不一定。
在看了片頭片尾之後，我們發現，《人生》的主要資方和《莫語者》的主要資方是同幾家公司，《人生》的劇本也和《莫語者》的劇本一樣充滿著三角符號。武瑤提及此事時自己都十分想笑，「這家在《人生》的時候還認識三角符號的公司等到《莫語者》的時候就突然不認識了。」
△ 劇本截圖對比
我實在找不出詞形容我當時的心情，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尷尬。武瑤對這事的態度倒十分輕鬆，她更看重眼前的，寧願多花點時間安利一下這部她覺得「故事還不錯」的新戲，也不想在已經發生了的無謂的事情上浪費口舌。
聊到最後武瑤說有一點值得提醒給所有編劇。
在《莫語者》這件事上，片方之所以會選擇如此可笑的理由來進行賴賬，是因為他要賴掉的不止是現在這個已經欠的這個 100 多萬，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播出後補的 10 集稿費又是一個 100 多萬，裡外裡是 200 多萬。
很多情況下編劇在劇播出後才會拿到最後那部分播出補款，要避免這部分的賴賬，一定要事前簽好嚴密的合同，建議以播出許可證上的集數為準，拿到許可證，編劇就可以要求補款了。
「很多人覺得維權的成本很高，但其實忍氣吞聲的成本更高。忍氣吞聲或者妥協讓步只會給你惹來更多麻煩和更多屈辱，你每天生著氣，還不如把事情好好交給律師，交給法律。」
「卡夫卡寫過一個小說叫《審判》，有個細節是講一個老百姓走到法院的門前就想走進去，想見到法是什麼樣的。卡夫卡是 20 世紀最了不起的作家，這個《審判》的小說也無疑是最好的小說之一，你就把他當成一個寓言也好，當成一個真事也好，裡面反映出來民眾們對規則對制度的那種畏懼或者對權威的那種不瞭解。法的大門是一定可以推開的，而且法的大門從來都沒有關上，只是很多人走到法的門前的時候不願意再往裡邁這一步。我想對所有被侵權的行業從業人員說，你一定要走進去，你走過去才知道後面是什麼樣的，就像相信所有公平和正義。因為我們正是身處在公平正義裡的，不能被這些髒亂差的事一葉障目了，一定會好的。」
△ 武瑤
後記
採訪結束後武瑤又趕回了學校，繼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曾經刷屏的新聞會很快平靜，路人的熱情在手忙腳亂應對生活中慢慢退去，很久之後再提起，怕是隻有當事人記得了。
最後希望你們以後在看電視劇的時候能不選擇跳過片頭片尾，那短短几秒鐘一閃而過的名字他們付出了無數心力，就想著能讓你們看一眼。
採訪對象
武瑤，編劇，策劃，製片人。
中國傳媒大學教師。
電視劇作品：《人生若如初相見》《莫語者》《功夫婆媳》《神犬小七 2 》《巴黎戀歌》等
電影作品：《關於愛情和那些魔鬼》等
舞臺劇作品：《邋遢大王奇遇記》《貓科動物》《福娃快樂園》《情愛實驗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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