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楓
“緊急通知:最新研究成果顯示，部分人類將在未來一個月內發生異變，具體情況不明，請大家做好防範，減少外出。”
……異變？開什麼玩笑，又不是拍電影。
我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關掉了電視。這報道已經反覆了不下數次，所有電視臺全都換成了這枯燥的播報。就連手機上，也滿是這類消息推送。
安靜的房間裡，手機鈴響起。
“弟，最近有空麼？”電話那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很小時，父母就離開了人世。算起來，是比我大四歲的哥哥手把手把我拉扯大的。現在，我已二十二，為事業疲於奔命，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雖然因為距離較遠的緣故，平日裡見面次數少了太多，但對於這份情義，我從未忘記。
“有啊。哥，怎麼？”
“報道你也看到了吧，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我和你嫂子想讓你過來，在我們家住段時間。”
“哥，那報道真的假的都不一定，沒必要……”
“小楓，聽話。”
連哄帶騙的口氣讓我滿頭黑線，“……哥，我不小了。”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笑，“哄習慣了。”
我，“……”
放下手機，雖然對這報道將信將疑，我還是決定順從哥的意思去他們那兒暫住一段時間。
畢竟，在這沸沸揚揚的消息下，公司早已暫時關門。一人在家也閒來無事，去看看他們也好。
下午我上網查看了下火車票的情況，不由一愣。平日裡每次預定都少得可憐的票竟是剩餘了太多，甚至當天的也只賣出去五六張。
無論如何，好在還沒停運。
上了火車。十幾個小時的車程著實枯燥。我胡亂翻了翻手機，天黑後就睡下了。
次日清晨再醒來時，火車已經停下。……這麼快就到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起身，卻在看到我滿身的殷紅的血時愣住了。
我猛地衝進了相鄰的車廂。並沒有人。
卻在走進下一節車廂時，指尖冰涼。只見一具屍體以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胸口不知被什麼獸爪刺穿，傷口猙獰地外翻著。
我強壓下心底湧起的陣陣反胃，走進了下一節車廂，看到了如出一轍的一幕。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火車被野獸襲擊了？不對，……那我怎麼沒事？難不成……人是我殺的？也不對，獸爪的痕跡又怎麼解釋？
我搖搖頭，強迫自己不再想。我砸開窗玻璃，離開了這詭異的火車。
看了看定位和導航，還有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我簡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跡，本想打車，卻打不到，只好給我哥打電話。
（二）林楊
“靜，小楓今天就能來。”
妻子含笑點點頭，“那我去洗些水果準備下。”
我剛欲開口，卻無意間看到了她黑色的眼眸中隱隱藏著的一道紅痕，疑惑地問道，“……眼睛不舒服麼？”
孫靜愣了愣，“沒啊。”
“……哦，那就好。”我也沒再多問。許是自己太敏感。
她離開後不久，我接到了弟弟的電話。
“哥，我路上出了點事，你能不能開……”
“你現在怎麼樣？”我心頭一慌，立刻打斷了他的話。
“……我沒事。”
我鬆了口氣，趕緊開口道，“你在那不要亂走，發個定位給我，我馬上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我就匆忙往外走，一面告訴了妻子小楓的情況，一邊點開微信，查看定位。
然而在即將邁出房門時，我的目光被突然彈出的消息吸引，不由腳步一頓。
“眼中紅痕為異變標誌，大家小心！”
我心頭一顫，下意識點開了。
“近日受傷事故頻發，經過對比，發現傷口相似，已經確認為異變者所傷導致。
“異變者情皆為間歇發作，部分化為獸形，發作時無意識，故自身無法察覺。眼底紅痕有一道與兩道之分，很可能會傳染給正常人。出於安全性考慮應立刻送往醫院。
“一道紅痕者極其普遍，破壞力較小，傷人不致死，需要隔離監護。
“因為醫療緊張，而兩道紅痕者危險程度極高，發病時會帶來嚴重後果，專家商討後決定，在有效藥研製出前，讓他們安樂死以減少對人群的傷害。”
我指尖微握，回頭看向了妻子，猶豫片刻，還是告訴了她實情。
聞言，她微怔後平靜地微笑道，“隔離而已，你不用擔心我，……送我去醫院吧。”
我眉頭微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在去接小楓的路上，我順路把她送到了醫院，確認她一切正常後離開了。
不知又開了多遠，我終於找到了小楓。
卻在看清他的雙眸時，渾身狠狠一顫。
（三）林楓
遠遠看到了哥的身影，我笑著擺了擺手，不知為何，發現他有些失神。
“哥，怎麼，幾個月不見就不認識我了啊？”
哥他這才回過神來，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狐疑地看著他，幾次套話也沒問出什麼，只得作罷。
“哥，嫂子呢？”進門後，我輕車熟路地在屋內轉了一圈，問道。
“……她擔心家裡情況，回孃家看看了。”
我點點頭，也沒再問。
“對了哥，”我看了看兜裡剛發完定位就沒電的手機，開口道，“充電器給我用用唄。”
本來充電器是有帶的，怎想當時離開火車時走的太匆忙，行李都忘記拿了。
哥沉默片刻，笑了笑，“數據線插口不一樣，給你了也用不了啊。”
我摸了摸鼻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而後理了理思路，把火車發生的詭異一幕告訴了哥。
“別多想，”哥他一愣後，轉而安慰我。許是見我還在糾結這個問題，直接錯開了話題。
“小楓，這麼長時間不見，……讓我嚐嚐你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看著哥含笑指向了廚房，我撇了撇嘴，嫌棄道，“懶得做飯了直說，拐彎抹角。”
我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毫不見外地翻了翻冰箱，隨手拿出了點菜出來準備動手做。
（四）林楊
看著小楓專注地做著飯，我放下心來。趁他不注意，匆忙地將電視線、電腦線拔掉，又將我手機他早已熟知的密碼改換了，環視了家裡一週後，用刀在衛生間的鏡子上隨便劃了幾道，又用黃色粗膠帶糊了嚴嚴實實。
因為，回來的路上，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無論如何，我都不忍心讓小楓察覺自己的異樣。
兩道紅痕都要處以安樂死，那小楓眼底的三道紅痕，……又將意味著何等可怕的危險。
我只想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保護他不受傷害。哪怕這樣一來，面臨危險的人成了我。
就算三道紅痕發病時的可怕不是我能想象，我也義無反顧。只因為我知道，我不忍讓他去送死。就算真的被他所傷甚至所殺，我也心甘情願。
中午嘗著那一如之前美味可口的飯菜，我釋然地笑了笑。可心底有多沉重，又有誰知道。
“哥，你家鏡子怎麼了？”飯後，小楓看到了鏡子的“古怪”。
聞言，我將早已打好的腹稿一模一樣地說了出來。
“……幾天前不小心打裂了，網上買了個新的，結果物流停運了，一時半會來不了。怕被它劃到，就隨便用膠帶纏了纏。”
“真是死心眼，用透明膠帶纏好歹還能湊合著用兩天。這樣可倒好，啥也看不見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回話。
飯後，小楓和我閒聊了幾句，就一頭扎進了客房。他從小就愛看雜書，這倒讓我鬆了口氣。
我拿起了手機翻看著，果然又有了一條新的消息。一條關於三道紅痕的消息。
翻看下去，我放下心的同時，心情卻也一點點沉重。
……小楓，原諒哥自私的決定。
（五）林楓
進了客房，我隨手翻著雜誌，卻沒心思看。
直覺告訴我，哥他一定有事瞞著我。可回想著他所有異常的表現，還是毫無頭緒。
問也問不出，想也想不明白。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騙自己，裝作什麼事也沒有。
然而這幾日來，哥和我的接觸越來越頻繁密切，讓我愈發疑惑。
直到我搬去他家住的第五天。
“哥，……你的眼睛怎麼了？”我困惑地看著他眼底隱隱的三道紅痕，問道。
哥一怔後，笑了笑，“沒事。”
我摸了摸鼻子，剛欲問什麼，哥他卻先開口了。
“小楓，只是眼睛不舒服罷了。你放心，我下午去醫院看看，沒大礙的。”
“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在家就好。照顧好自己。”
“可……”
“聽話。”
“……”
我撇了撇嘴，說不過他，只得悶悶地點了點頭。
（六）林楊
下午去醫院的路上，我心底五味雜陳，但卻並無悔意。
其實，五天前的那條推測的內容，有兩層意思。
第一，世界上必然存在一個三道紅痕者。
第二，三道紅痕沒有任何危險，卻是一道與兩道紅痕的剋星。換言之，三道紅痕者很可能就是治癒異變者的突破口。
當時看完後，我明白了一切。當初小楓在火車上看到的死人並非他殺的，而是另一個兩道紅痕者。而小楓他之所以沒有出事，就是因為這三道紅痕的體質剋制了那兩道紅痕的緣故。
我可以想象，那些專家們在發現自己第一條推測準確時，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嘗試驗證第二條推測。
這樣一來的後果只有一個，三道紅痕者會像小白鼠般被無情地做各種實驗。抽取血液或骨髓也好，注射各種奇怪藥物也罷，總之，會承受太多痛苦與折磨。這些，我怎忍心讓小楓去承擔。
不過我很欣慰，紅痕可以傳播。
那麼這樣一來，同樣變為了三道紅痕的我，就可以替他分擔這一切，承受這一切。
……小楓，原諒哥的謊言。
（七）林楓
從哥離開的那一刻起，莫名的心慌佔據了我心底所有的角落。
坐立不安下，我胡亂地披上了衣服，衝了出去。
說實話，我不知道哥去了哪家醫院。可直覺告訴我，我必須找到他！
因為我潛意識裡一直覺得異變都是荒誕的傳言沒有重視。直到出門時，我才意外看到了自己眼底的三道紅痕，聽到了四處滾動播放的消息。
什麼紅痕，什麼異變者，什麼傳染，什麼剋星，總之，……該明白的我都明白了。
再想起幾日來哥的一切反常，我鼻尖一酸。
鬼使神差地，我打車去了恆莫醫院。一路打聽之下，終是在隔離房看到了病床上臉色蒼白的他。
“……林楊！你個白痴！！誰要你這麼做了！！”我隔著玻璃，對昏迷中的他痛苦地低吼道。
從小到大，他為了我付出了那麼多，卻從來學不會為自己考慮。
可他忘記了，一次次看他因為我而受傷，我也會心疼。
我胡亂擦去了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拽住了一旁讓我冷靜的護士，“你給我看好了！我才是本源的三道紅痕！！用我做實驗效果比他更好！需要做什麼，你們衝我來！！”
（八）林楊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側頭時卻看到了一旁原本的空床上那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小楓？”許是因為昏迷了太久，許是因為擔心，我的嗓音有些沙啞。
他，毫無反應。
後來，我知道了一切。幾日來連續對小楓進行了實驗後，終於成功地研製出了治療藥。異變的新聞報道漸漸少了，恢復者越來越多。照這個速度下去，早晚有一天世界將消除所有的紅痕與異變。
可紅痕危機消除的代價是，小楓已經徹底成了植物人，或許永遠不再醒來。
我失神地望著他緊閉的雙眸，回想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腦海裡全是他揮之不去的影子，情不自禁哼唱起了小時候一起唱過的歌謠。
——小楓，哥會陪著你，……直到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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