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隨筆)

在城裡人的眼裡,挑水只是電影、電視和圖書裡的的畫面。在平原地區,家家幾乎也都有壓水井,挑水也就是個院來院去的事。山區,地勢地貌決定了必須要用扁擔一擔一擔去挑,或者一車一車去拉,才能吃上水。

在當時看來,看似簡簡單單的一根扁擔,卻承擔著沉甸甸的責任。挑的是一家人的生活和希望,挑的是一個個生命的泉源。

挑水(隨筆)

我出生在太行山的一個小山村裡,打記事起,家家戶戶院子裡都放著一口水缸。這口水缸不是後來我在一些園林、莊園看到的用來作風水、消防的裝飾物,而是一家人賴以生存、延續生命的一口水缸。

生活在山裡的人都知道,窮不可怕,沒有路可以繞路、可以開山鑿石,沒有地可以開荒種田,沒有糧可以吃草根、樹皮,沒有衣可以找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避一避。但如果缺了水,莊稼活不了,樹活不了,就連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挑水(隨筆)

城裡人有自來水,平原的農村有壓水井、機井水,山裡人吃水靠的是空山水,河水、山泉水或者下雨下雪水。即使有的地方有泉源、河流,但往往離村子又太遠,挑水也就成了山村每天和吃飯一樣重要的事了。

我們村子沒有水,吃水就要到村下一條人工修建的水渠裡去挑。這條水渠打我記事起就有,水源是從十幾公里外的一處水庫裡引流過來的,主要供沿村灌溉和村民飲用。上游水庫隔上一些日子就會安排一次放水。每年春天、秋天一般是放水季,池裡、庫裡、渠裡、溝裡一般都蓄得滿滿的。

放水的日子,整個山村會沸騰。你看吧,水渠旁都是人,婦女們洗衣、洗菜,男人們澆地、澆樹,孩子們戲水、捉魚,還有沿村護渠的人。鳥在樹枝上跳躍、魚在水渠裡暢遊,山是綠的、水是清的、莊稼人的臉上充盈著幸福和滿足,他們的夢想和希望就放飛在這一渠清澈澈的水裡和綠油油的田野上。像是過大年熱鬧。

挑水的地方就在村子下方,緊靠著

挑水(隨筆)

建了一個圓形蓄水池。一池水一般能供村裡半年用,家裡一口缸一般裝五六擔水,也能吃上個兩天。蓄水池的水不能用來灌溉,即使遇到大旱天,一般人也不會到蓄水池裡挑水。這是多年村裡一直牢守的規矩。因為,大家明白,這是生命之水。

挑水(隨筆)

早上和太陽落山前一般是挑水的時間段,家家戶戶,男女老少,凡是能挑起扁擔的,多選擇在這個時辰。村子不大,日常一般保持在二百多人,但若家家集中在一個時間段挑水,就會排成一條長龍,說說笑笑、走走歇歇,挑水也就成了村裡最美最亮、苦並快樂的一道風景。

我們家的水一般都是由我父親去挑水,我稍稍大一點,偶爾也會去挑上幾擔。蓄水池離家也就三四百米,村子座落在山腳下,去的時候是下坡,回的時候全是上坡,小小的一擔水壓在當時我嫩小的肩膀上,生疼生疼的,幾百米路,往往還要放下擔子歇上兩三回,桶有時還裝的不滿。為此,從小我就特別怕挑水,就盼望天下雨,一下雨缸就滿了,滿了就不用挑水了。現在想想,滿滿的是單純、幼稚和一些懶惰。

挑水(隨筆)

冬天挑水還有一定危險性,早上或傍晚挑水時蓄水池的石階上、沿路兩邊被挑水漏下的水滴,就會結冰,一不小心,就會人仰水灑,村裡不少人都摔倒過,有的還負了傷。後為,當我第一次參觀紅旗渠紀念館時,當講解員講到新媳婦過年挑水,因天黑路滑,不小心把水灑後,覺得無地自容,上吊自殺的故事,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山裡人實在太缺水了,沒有真實體驗和切膚之痛,是體會缺水帶來的困惑和艱難。除了吃水用挑,澆灌一些農作物、樹苗等一類的,也要挑水,曲曲折折的山路往往更遠一些、更難走一些。以至今日,當我看到自來水管白嘩嘩的水浪費地流著的時候,心就特別地疼。

挑水(隨筆)

軍校剛畢業的那年,分到連隊的第一天,我看到水房一根壞水管用木塞堵著,滴答滴答往外漏水,我想把木塞擰緊一些,結果用力過猛,木塞擰斷了,水流的到處都是,連長為此還批評了我。當時,覺得自己實在太笨,還有些委屈,不過,水管很快換了個新的,滴答滴答往外漏水的聲音再也沒有了,心甚是欣慰。

在我的記憶裡,家裡那口水缸除隔上幾天就要清洗一次,不然,時間長了,就會生蟲子,特別是夏天,不及進清洗,還會有異味。在城裡人看來,這水根本沒法子吃,而在當時缺水的年代,能保持有水吃,就是最大的幸福和心安。

挑水(隨筆)

平時,家家戶戶的水缸一般都保持一定的量,水位下降後就會及時補上。在農村人的眼裡,水缸、米缸、麵缸都是檢驗一家人勤勞與懶惰的試金石。若那水缸,誰家的水缸總是滿滿的,說明這家的主人勤快。這也是父母給常給我們念念道道的“口頭禪”。現在回想起來,父母的話頗有些道理。

到了冬天,水缸就會凍上一層或薄或厚的冰層。早上起來用水時,還要找工具鑿一鑿,或者用開水澆一澆,才能解凍。記得小時候,我還經常從水缸裡撈些薄冰層,或放在嘴裡含化,或者捧在手裡玩。

挑水(隨筆)

我十二歲那年,離開家鄉進城去上了學,看到城裡人用的自來水,我時刻就想,老傢什麼時候也能和城裡人一樣用上這自來水,什麼時候不用再起早貪黑用扁擔挑水了呢?在當時看來,面對四面環山的小山村,我和其他村裡人一樣,只是一種想象罷了。

聽老人講,村裡也找過一些人,想在村上打一口水井,結果專家圍繞著村子轉了轉,便沒個結論,村裡人打機井的念想也慢慢淡淡了下來。不過,在他們的心裡,能和城裡人一樣吃上自來水,他們永遠在聯想著、期望著。

挑水(隨筆)

又過了幾年,家裡打來電話,說在村子下面一塊地裡打了一口機井,家家戶戶正在按裝自來水管。我激動了好一些日子。

記得我從部隊回鄉探親,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擰開水籠頭,把白嘩嘩、清涼涼的水捧在手上,喝了好幾口。從那時起,村裡終於和城裡人一樣喝上了自來水,終於不用再彎著腰用扁擔一擔一擔地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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