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醒

江山像一隻貓,褪去了漫不經心的慵懶,展現出她原本的清明與決絕,在黑夜的洗禮下,綻放出耀眼的光輝。

弱小即受人欺凌,江山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感受到了那種滋味。鄭翡然之殤,她無能為力。被高屏川欺壓,如果不是江恆幫著,她也許還是無能為力。在臨府,若不是那臨天出現,或許,逃,她也是逃不掉的。

既然逃不掉,那不如就此接受。弱者的命,如此淒涼。只有強者,才能手握自己的人生!要回到那個巔峰,不能再沉淪下去了。是為了鄭翡然,也是為了自己。江山心中默唸。她手上的那個鐲子像是回應她的鬥志一般,歡欣地一明一暗地發光。

“我想進內門。”她言語堅定,目光投向院長。院長微微一愣,他從她的眼睛裡,彷彿看到一頭甦醒的兇獸。他本來就是贊成江山入內門的,而且剛才也看見了,不過才五六歲的小人兒,戰鬥技巧卻不缺乏,連核心弟子都險些招架不住。但是這樣,讓他更好奇這個江山是什麼來頭。

“入內門是要看天賦的,而且要精確測試骨齡以及靈力才行。雖然你很讓人驚豔,但是,小女娃,自古而定的規矩並不會因此而降低標準。”院長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但是並未因此降低半分條件。他相信,江山一定能順利通過這些條件的。

一些帶著拷問和輕看的目光隱秘地掃在她的身上。來自一些剛趕到的長老,他們知道的消息還停留在江山是一個未入門的廢物。

“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江山的語氣,略帶著急切。她不想理會那些質疑的目光,她想入內門,她想變強。在這個未知的世界裡,她無依無靠。臨府招惹不得,楚家也不是什麼善茬。她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甚至還會拖累身邊人。她的記憶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消失,那個水晶鐲又有什麼秘密?這些她都無從得知。這些天她用安逸慵懶掩蓋的亂麻終於又重新出現在眼前,逼得江山不得不正視起它們。

院長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向司儀長老使了個眼色:“司儀長老,現在可以開始吧?”司儀長老是一箇中年男子,在一群白鬍子老頭中顯得很是年輕。他穿了一身雀灰的寬大袍衫,素衣沒有其他的裝飾,但是從布料的質感和走線來看,絕非凡品。

他像是變戲法般憑空變出兩件測試器具,一下子就勾住了江山的注意力。是怎麼做到的?瞅了瞅那寬大的袍袖,從袖子裡拿嗎?但是肉眼根本沒有捕捉到這個動作。他只是很自然地舉起一隻手,那兩樣東西就憑空出現了。像是傳說中神仙的手段。

“來吧,把右手伸出來。”他有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怎麼看都像是刻板教條的人。但是他的聲音卻低沉有磁性,飽蘸感情。他並沒有因為江山曾經是未入門就輕看她。

“這是測靈尺,單手握住向其中注入靈氣。”他循循善誘,卻頂著一張冰山臉。

不過才隔了幾日,江山又觸碰到了這名為測靈尺的東西。她深吸一口氣,按照提示,把靈氣緩緩輸入那個尺子裡。它開始一點一點發出盈盈的光。眾人面上都有些震動,就算是司儀長老的冰山臉也有破功跡象。但是那些光芒,絲毫沒有要停止發亮的意味,還在一點點的變亮。

入門級別,測靈尺會發出迷濛之光;初級級別,測靈尺發出如月華之光;到中級級別,光芒會更加耀眼。

但是江山現在所處的光芒亮度,顯然已經超過了此前描述的三種亮度。

江山握住測靈尺的手指已經發白,她輕咬粉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測靈尺,額頭上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院長再顧不得什麼形象,把臉湊到測靈尺跟前,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以及激動。天才!一個絕無僅有的天才!在他們開陽書院!

其他長老們也不敢相信,這個前幾天還因為未入門而成為笑柄的江山,今兒怎麼會有如此強的靈力波動。連顧天涯都要嘖嘖稱奇了,雖然明白她的身份,但是她這樣的實力,就算與臨天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吧!

有些長老是參加過那夜的核心會議的,有些心理準備,但是這時卻更為震動,果然是個千年萬年都難得一遇的奇才嗎?

江恆嘴巴長得快能塞得下倆雞蛋,江山妹妹,竟然有如此強悍的實力?!他自慚形穢,之前自己竟然還差點因為她是未入門去找她的事兒,是多麼蠢鈍。就連沉浸在悲傷中的鄭臣良都帶上了一絲異樣情緒。

可能是靈力使用過度,江山的視線變得模糊,眼前的一個測靈尺晃成三個影。眼前一黑,測靈尺從她手中滑落,她也順勢倒在地上。江恆見她摔倒,馬上撲過去,江山妹妹,江山妹妹的叫。但是江山聽不到了。

其餘人的關注點,都在測靈尺上,自打脫離江山的手的那一瞬,它就又變成了一副透明的樣子,彷彿剛才的光不是它發出來的。按常理來說,測靈尺被注入靈力後,會有一段時間保持著原來的光亮,靈力越多,保持的時間越長。可是這次,那光亮說收就收,也是從來沒遇見過的情況。

院長的臉色從激動的潮紅跌落到死灰,許久才恢復正常。他的語氣還是一貫地溫和:“人已經睡了,明早再說吧。”

“外門現在不方便住,先住我元陽居吧。”元陽道長適時提到。

“也好。”院長算是應了。

一場本該激動人心的劇目尷尬收場。

本該是午夜靜謐的時刻,一輛華麗的馬車卻在偏僻山路上疾奔。兩匹雪白的獨角馬,銀角銀蹄,銀鞍轡,膘肥體壯,健步如飛。一路上把嗒嗒蹄聲和車轍甩在一起。

馬車裡坐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小小,卻十分老成的男孩子。明明才十來歲的年紀,卻束了冠,看起來不苟言笑。一雙眼睛像是亙古無波的秋潭,看不出深淺。正是臨天。

但是他此時,卻以極細膩溫柔的神情注視著一塊玉牌,是注視愛人的目光。那是一塊長方形的玉牌,不厚,四角圓潤,白中透著青,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任何孔洞。臨天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它。這是他出生時就帶著的玉,是魂牌。

冥冥之中,臨天知道,這塊玉承載著他前世的執念,會幫他找到前世的那個江山。本來是約定好,明日要和楚朝歌見面,他要拿魂牌一測她靈魂,看她是不是前世的那個江山。但是現在看起來是不用了。

江山還是被他自己找到了。敢叫江山一名的女子,天上天下也僅她一人而已,絕不會錯。在後來的後來,一切都已經被塵封時,臨天再想起這句話,唯有苦笑而已。當然,這都是後話。

他已經記不清,前世的那個江山是何等模樣,長得高矮胖瘦。只記得,她喜一身白衣飄飄,風姿綽約,像是九天聖女下凡塵。他已經記不清,他和她有何等過往,只記得,她悲傷而又無奈地,像一片羽毛輕搔他心上那塊最軟的地方:“我叫你,臨天可好?”

魂牌沒有帶給他過多的記憶,卻給他帶來了變強的動力和壓力。他隱約記得,他要守護她,必須有站在世界之巔的實力。

預言師說,他是戰神轉世,將站在雲京乃至世界之巔,受人朝拜。但是預言還有下半句,知道的人只寥寥幾個:此生只有一劫,便是情劫。過之,則黃袍加身;不過,則一無所有。這些話,她是不信的,但是莫名地總是想起。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魂牌。天下,本來就不是他求的,他想要的,從始至終就只江山一人而已。

“少爺,您睡會兒吧,路還很長。”駕車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還未入眠,勸道。她的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甜美,有些尖細,但是並不惹人反感。

“無妨,你若困了,我來趕車,你進來睡。”臨天並沒有把她當下屬的意思,撩起簾子和她對話。

“呦,少爺,你可別折煞奴婢了,奴婢才不敢睡呢。”駕車的正是寒香,她目光如炬,在黑暗中辨別著方向,嘴上卻和臨天調笑著。“駕!天亮之前,一定會到!”她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一個黑影,朝著相反方向一閃而過。

“少爺,您瞧。這大晚上的穿著夜行衣形單影隻的趕路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寒香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評判道。其實她是故意在找話題,長夜漫漫,枯燥無味的路程,如果沒人陪著說說話兒,聊一聊新鮮事,她或許真的就要睡著了。

“人不可貌相。”臨天並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接。他的注意力全在手心裡那一塊魂牌上呢,哪有功夫注意那些孤魂野鬼。

寒香努了努嘴,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重色輕友。雖然她算不得友,但是被這樣忽略地對待,她還是很傷心的啦!

天之涯吐露出一抹亮光,泛起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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