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我曾經聽到過一段很尷尬的對話,是在一個攝影講座上。那天講座結束後一位老師點評一位學生的作品時說:“你的這張照片只能算是糖水片。”對方想了想說:“我知道,可我就喜歡糖水片。”

這就是所謂的“尬聊”,對話無法進行了。

這幾年對流行於影友之間的糖水片的討伐不絕於耳,很多專業人士 都認為糖水片是不好的,甚至根本不能算是攝影。在本書中我也對此發表過態度,但批評的同時有個問題更值得思考,為什麼很多人偏偏就喜歡拍攝糖水片呢?如果糖水片不好,為何成現象級氾濫於影友的創作中呢?原因很簡單,說白了,影友們打心眼兒裡就不覺得糖水片不好。最起碼在剛開始學習攝影的時候,他們內心中好照片的模式就是糖水片那樣的。

我記得曾和一個學員討論過這個話題。這位影友是一個房地產從業人員,他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得風生水起,可謂異常成功,接觸攝影后他拍了很多標準的糖水片。當他問我該怎樣讓攝影水平進一步提高時,我拿來一本雜誌上的人物專訪給他看。其中有幅照片記錄了一個環衛工人正 在清潔北京公交車牌的瞬間,我問他這樣的照片想過要去拍嗎,他搖搖頭 說:“我覺得這不是攝影,這是新聞圖片吧。”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好了,問題的癥結找到了。在很多影友心中,攝影就是糖水片那樣的,那樣的才是攝影,除此之外的都不是攝影。這個觀點一定讓專家學者們大跌眼鏡。完全是反的,不是嗎?在影友心中攝影就是拍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就是拍大氣磅礴的長城和新疆的草原與牛羊,拍西藏的婦女 和喇嘛......那種放在雜誌上和報紙上的新聞照片怎麼能算攝影呢?既然不算,他們也根本不會去拍那樣的照片,連學都沒興趣學。可他們不知道,這種對攝影的定位等於直接拒絕了馬格南,拒絕了新聞攝影大師拍 出的那些優秀作品,甚至等於直接忽視掉一部分紀實攝影的存在。

我一直堅信一句話:無定義不討論,無標準不比較。那現在影友們 對“何為攝影”這樣一個原命題出現了混淆,花再大的力氣評價他們拍的照片好不好其實是沒有價值的,還要找到源頭。我認為糖水片的存在有它的合理性,那可以算是一種攝影,但請注意,那只是攝影眾多類型中的一小類,它不是攝影的全部。如果你把攝影只等同於視覺美麗的照片,那絕對是不對的。你可以不去拍不美的照片,但不能拒絕承認有些看似不美的照片也同樣是攝影,甚至是非常優秀的攝影。

那位來自於房地產行業的影友告訴我,他平時單位工作太忙,都是人際關係,各種開會,陪客戶喝酒......世俗的東西讓他很厭倦了,好不容易學習攝影來調劑生活,他只想看看美麗的東西,不想去看那些人間的惡,反正他不會去拍什麼留守兒童,去拍什麼孤寡老人,他對那些現實題材沒有興趣,而且每次看那類照片心裡都很難受,他不想去面對這 種殘酷的真相。

我想這應該是目前大部分攝影愛好者的心聲,影友來學攝影是要調劑生活的,他們認為自己沒有義務也不想去承擔專業影像工作者的職業 使命與社會責任。這樣想沒有錯,但有個問題大家想過沒有,難道不接觸殘酷的真實,不想拍攝社會題材,就一定意味著你要擁抱虛假的和你無關的美嗎?美也是有級別的,更是多元的。如果可以,攝影師應該追求更為高級的美,而很多影友目前所追捧的其實恰恰是含金量較低,最無力也是最虛榮的那種美。我認為這就有問題了。更何況攝影這種媒介本身就不負責逃避社會,它最原始的責任恰恰正是全面而有力的記錄社會現實。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那些只是追尋畫面視覺愉悅的美並不難做到,只需要稍加訓練就能很快找到模仿的範式,我敢保證當你能做到後會很快對此厭倦。厭倦之後你該怎麼辦?這個問題太普遍了,此刻正困擾著無數遇到瓶頸而無法 前進的創作者們。

還有一種美的可能性值得影友們去追尋。我非常喜歡的新疆作家李娟曾經在她的《羊道三書》裡描寫過一個影像故事,這個故事非常打動我。李娟以一個漢人的身份入住到新疆阿爾泰地區的一個哈薩克家庭中,與當地的牧民們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在這期間她帶去了一個並不專業的相機,在日常無聊的時候她會給家中的成員拍照,之後沖洗出來插入到家中的相冊中,這個相冊最終成了家庭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物件。“平時它作為裝飾品豎放在木箱上。卡西(哈薩克家庭中的大女兒)哪怕只有三十秒的空閒,都要取下影集匆匆翻看幾頁,再端正點地擺回去。 連揉麵粉時都會將影薄攤開放在一旁,一邊用力地揉,一邊偏著腦袋細細揣摩......”

李娟並不是一個專業攝影師,她所拍攝的照片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美麗的照片,更不是糖水片。說實話拍攝糖水片還是需要攝影技巧的,甚至需要一些專業的後期技術和相對專業的相機,這些李娟都沒有。但這些最日常的照片還是讓家人愛不釋手,甚至充滿魔力。我想象著一個純 真的哈薩克少女在自家案臺上一邊揉麵一邊觀看相冊的畫面,這個場景本身就能成就一張精彩的照片。家人們在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中獲取了極大的閱讀快感,沒有人關心照片拍得有多美,曝光多麼正確或者構圖多麼完美,但每次翻看都會有新的發現。比如,發現照片一角 上竟然有家中寵物狗的尾巴被納入畫面,或者照片中某個人的腳上竟然沾著牛糞......這麼細膩的發現來自於這些照片被反覆地觀看和探尋,最終變得美不勝收,幾乎超越了家庭紀念照片的本來屬性,成為觀看者填補生命空缺的寄託。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相反,糖水片往往經不起這種反覆觀看。我經常能在一些看似不美的照片上找到糖水片所沒有的力量,這種力量讓一張照片反倒接近了攝影的本質。

大家可以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你覺得醜的、不美的、反道德的照 片與你無關,那些你拍下來的表面美麗的照片難道就和你有關係嗎?新疆的美景和你有關嗎?你不拍它,它也一樣那麼美,不因為你的那一聲快門它就變得更美,它是獨立於你而存在的。按下快門,佔有這個影 像,如果你不能從內心真的感知這個影像,與它產生心靈的互動,那這種美也是和你無關的,更是無意義的。

發到朋友圈裡的炫耀很快會落寞,你需要源源不斷供應這種炫耀才能撐起你的虛榮心,不累嗎?拍攝美的照片沒有錯,但需要和你有關,和別人有關的美記錄得再多,都只是體力勞動。在這個信息巨大的互聯網時代,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尋找存在的價值,攝影人作為影像的創造者 更應該直面這個問題才對。

回到文章最前面的那段尷尬的對話,當學生胸有成竹地回答說他就是喜歡糖水片的時候,老師應該這樣來告訴他:“追求糖水片的美沒有錯,追求美從來就沒有錯,但攝影的美是多元的,你需要知道還有很多種美不光是視覺的,或許追求那種美更具有挑戰性,更值得成為攝影人 的目標——一張青春不在的容顏、一場衝突中的硝煙、一朵枯萎謝敗的花、一個孤獨無望的背影、一個憤慨嗔恨的眼神,等等——這些畫面揭示出了孤獨的美、衰敗的美、犧牲的美、真實的美,甚至是殘酷的美,但它們也是美,是更高級的美。”

追求這種美對於攝影師而言充滿挑戰。攝影師是美的記錄者,只不過,好的攝影師應該探索那些不在表面的。有內涵的美,高級的美都不是簡單的視覺刺激,它應該讓人思考上三秒,拐上幾道彎,需要花點工夫,甚至有時候你會覺得好像哪裡出現了問題等待你去解鎖。最終,讓觀看這樣作品的你,也能變得美麗起來。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本文摘自《來!這樣學攝影》之《美,有錯嗎?》 袁潔/著 中國攝影出版社

袁潔:讓攝影畫面唯美一點,這有什麼錯?

袁潔

攝影老師,作者。

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攝影學院,美術學碩士,現為吞像攝影創辦人。

著有《光的喜劇——有關攝影的想象》《來!這樣學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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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老師:Amei17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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