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你看懂賈樟柯的《江湖兒女》

看完電影,是不是覺得很懵逼。。。那就看看下邊的字吧:

二勇哥被幾個小年輕在停車場捅死,不是因為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因為年輕人想要出頭立威,這就是那個年代簡單粗暴的江湖邏輯。郭斌和巧巧去看望二勇哥遺孀的時候,放下一紮報紙包著的錢,如果你留心的話,報紙上的消息還是申奧成功,這是那個年代的大事,也可以說是中國發展的一個轉折點,中國開始真正走向世界,很多原來的邏輯都變了,包括他們野蠻生長的江湖邏輯。在整部片子裡報紙清晰地出現過兩次,一次就是用報紙包著錢給二勇遺孀,還有一次,是在奉節郭斌在小旅店裡給巧巧跨火盆點燃的,這次報紙折了一下,只可以看到“在京開幕”幾個大字,從時間上推算,故事開頭髮生在2001年,巧巧坐了5年監獄,出來是2006年,那麼2006年在北京召開了什麼大會呢?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會議上通過了“十一五規劃”,我國又邁向了一個新的轉折點,又有了新的邏輯,這些江湖兒女在時代變遷中沉浮,不勝唏噓。

郭斌在大同如日中天時,各方諂媚,大學生林家棟送給他的那塊手錶,在他落魄到在奉節投靠林時仍然戴著,似乎還在懷念當大哥時的輝煌;巧巧在大同和郭斌輝煌時那顆誇張得甚至有些庸俗的大戒指,似乎就是她這種出身於底層礦區然後爬到自己認為的上層社會的炫耀與身份象徵。巧巧回到礦區找父親時,父親在煤礦的播音室裡喝完汾酒用廣播聲討煤礦礦長,其實那個時候大同的煤炭業已經開始式微,那是時代的大潮,而巧巧父親用著以前革命的口號去聲討對抗時代的大潮,多少讓人無奈又心酸;在巧巧開槍的那個晚上,圍攻郭斌的小混混說“給你戴皇冠”,郭斌當時坐著皇冠,現在皇冠算不了什麼好車了,但在那個時代,皇冠的地位和現在奧迪A8L有的一比,是有錢有身份的人坐的,這個細節還原得非常好,非常有年代感,具體在知乎上有一個帖子,就是講那個年代的皇冠車;還有那個廣發超市(沒記錯的話是這個名字),一共在片子裡出現三次,第一次是巧巧開槍的那個晚上,就是在廣發超市門口。第二次是巧巧坐牢後監獄從大同搬到朔州,在獄車玻璃外;第三次是郭斌癱瘓後巧巧接郭斌回大同的路上。其中深意,不言自明。還有一個細節是巧巧隨身帶著的那瓶撕掉標籤的礦泉水,從她出獄後到奉節找郭斌開始一直伴著她,不管是尷尬地站在不怎麼好使的潮州商會自動玻璃門前,還是在發電廠遇到寂寞的摩的司機,還是最後在去新疆烏魯木齊和克拉瑪依的火車上,這瓶水其實就是巧巧的映射,簡單質樸,以柔克剛。

如果各位留心注意的話,郭斌本是機車廠的,巧巧是礦務局的,在郭斌被幾個小年輕打傷腿之前的那段對白裡。機車廠怎麼樣了呢?在巧巧第一次回礦區找父親和鄰居的對話裡可以知道,機車廠經營慘淡,工人已經鬧到市政府了,所以可以推測其實郭斌是機車廠的下崗工人,最後成為江湖大哥的。從我國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的幾次嚴打來看,很多地方黑老大都是下崗工人,集結社會分子形成黑社會性質組織。這點很符合當時的時代邏輯特徵。而巧巧所在的礦務局也衰落到流傳要搬到新疆採石油,而且這裡面還有一個有趣的細節:巧巧鄰居說礦務局要搬到新疆的消息都在網上傳開了。那個時候是什麼時候?2001年,是中國互聯網起步迅速爆發的時間,也是中國社會巨大變革的醞釀期。

郭斌和巧巧第一次談到江湖,是在那座火山前,巧巧說郭斌是江湖人,自己不是;第二次是在多年後郭斌癱瘓回來大同,這次巧巧變成了江湖人,郭斌是個被江湖邊緣化了的人。可以說那座火山是兩個人社會角色轉變的見證,也是命運轉折的見證,在火山前,郭斌第一次教巧巧開槍。

有一個悲壯心酸的細節,郭斌癱瘓回大同後,以前的馬仔們說要去看看他,麻將桌上的一個人說了一句“哪個斌哥”,江湖是個人走茶涼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會被迅速遺忘。但郭斌畢竟是個講究人,即使癱瘓在床,還是要講究請人吃飯要先上菜再上主食,否則就是亂了規矩,以至於把飯菜掀掉,還招來廚子兒子的大罵,昔日響噹噹的大哥,淪為如此境地,歲月滄桑。其實這裡面還有一個角色耐心尋味:郭斌身邊的李宣。郭斌如日中天時,他鞍前馬後,郭斌遇到危險困難被人圍攻時作為司機的他第一個衝上去,被小年輕打傷腿的時候巧巧第一個就給李宣打的電話,最後郭斌癱瘓回到大同,也只有郭斌真的還把眼前這個半殘疾的人當做大哥。多年過去,其他馬仔都事業有成,開典當行的,承包賭場的,李宣卻沒什麼起色,其實你好好品味這個角色,在他身上的是忠誠、仗義,可能自身沒什麼大的能力,但在這個社會中,最值得信賴的就是這種人。

片子裡徐崢飾演一個愛吹牛在克拉瑪依有一個小賣部的老闆,通過吹噓在新疆開發UFO探險項目,把巧巧騙到了新疆。結果巧巧在半路下車還真遇到了UFO,這種戲劇性的魔幻色彩,在片子裡起什麼作用呢?徐崢飾演的小賣部老闆把UFO當做幌子把巧巧騙到新疆,他自己心裡都認為UFO是假的,但其實它是真的,有時候你自己都相信是假的東西,也有可能它是真的。假亦真時真亦假,這不就是江湖嗎?江湖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誰說的清呢?

看完電影,半臉懵逼,看完上邊,才算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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