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故事」南國有雪

“一杯普洱茶。”他說。

他坐下來,看著窗外的車流,那是一條燈河。琴聲悠揚,夾在思緒的空隙裡,如歌的行板,就那麼一聲又一聲地敲擊著心思。

“先生,您的普洱。”穿著傣族服裝的服務員託著茶盤,款款放到桌子上。他回過神來,輕輕說聲“謝謝”。女孩展顏一笑,說:“下雪了。”

是的,下雪了,一片片在燈光裡飛,卻是微紅色,比普洱淡,很暖的雪,似南國的雪。他有點暈眩,伏在桌子上。

女孩驚了慌,問:“先生,你怎麼啦?”

他直起身,擺擺手強笑說:“沒事。”女孩猶豫地走開了。

他來這家茶室已有十年。這期間,服務員換了一茬又一茬,但都認識他。老闆告訴員工,他雖未辦卡,但他是絕對的VIP,要以貴賓的身份對待他。員工一臉訝異,老闆說:他是有故事的人。

他胖瘦適中,穿著不豪奢,卻得體內斂。他氣度不庸常,舉止不張狂。他總是微笑著,輕聲說:“一杯普洱茶。”然後再無要求。他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看書,不玩手機,不打電話,不約人,只是一杯普洱茶,伴了他十年。

服務員閒暇時,也會談起他。他們說,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他的故事必定是深情的。

這是一家民族茶社,十大名茶分在十個區,每個區的服務員根據茶的來歷或傳說,穿著各種民族服飾。在正廳中央,有一個現場音樂小舞臺,按時段演奏民族樂器。樂聲很輕,成了背景,薄霧一般。

普洱區的女孩子穿的是傣族的服裝,讓她們驕傲的是,每個星期六的晚上,演奏的都是葫蘆絲。樂聲無論是歡悅還是悲傷,都是遼遠的,因而滄桑。

有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有個老闆腆著大肚子找領班,說他帶的女孩子想聽陝北民歌,要求停下葫蘆絲。領班很無奈,說自己做不了主。但那個胖哥很任性,領班只得搬出了茶社老闆。

老闆看著胖哥,說:“這是茶室的規矩,不能改的。”

胖哥也斜著眼問:“為什麼立這個規矩?為某個人立的?”

老闆說:“是的。因為愛情。如果你能十年愛著一個人,我整天都放山丹丹花開紅豔豔。”

胖哥說:“我不敢跟傳奇較量。”他走了。

老闆輕聲說:“一個人若長久愛著,就是傳奇。”

窗邊他的杯子裡,普洱如酒,深紅,是夜的顏色。

老闆走到他的身邊,問:“先生,我可以打擾您一下嗎?聽說您不太好?“

他站起來,微笑地說:“謝謝,請坐。”

老闆欠身坐下,笑道:“我很榮幸做您十年來的第一個客人。”

他笑了:“我很早就想感謝你。我要走了,不說感謝來不及了。”

去找她?

是的。

為什麼到現在才決定?

愛什麼時候都不遲。

她還好?她在等你?

我不知道。可我應該這樣做。

嗯,那你早點去吧!希望您下次來時,我為您泡兩杯普洱。

他笑了。

老闆,您認識他?

老闆搖頭。

女孩子們看著離去的背影,被雪漸漸淹沒。

什麼可以這樣讓一個人十年如一日?除非愛情,除非錯過的愛情,撕心裂肺的愛情。普洱的特點是越陳越香,一個深情的人,深藏了十年的感情,那感情已濃過幾十年的普洱了。再不去,他要醉死在自己的懷念裡了。

女孩子們眼裡蓄滿了淚,等著故事繼續。

他的愛情與普洱茶有關,我說的不僅僅是精神上的相似,而是事實上的關聯。那個女孩與雪有關,與南國有關。或許她就在普洱府,她會跳孔雀舞,會吹葫蘆絲。他們因為不得已而分開,分開的那天,雲南下起了難見的雪。那雪在陽光裡飛,桃花一般的緋紅色。他們都深愛著對方,現在他要放下俗世的一切,奔向她了。

十年太遲了。

不遲,真愛從來都不晚,就像普洱是時間的香。

老闆,你的分析怎麼這樣清晰。

老闆笑了,說:我也是愛普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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