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中國新興中產階層的價值觀,就是圍繞房子建構起來的。他們用房價來度量自己的生活和命運,不敢向上要求權利,但卻竭力防止更低階層人的靠近。他們內心的不安全感,更強烈地呼籲一道“高牆”。

冰川思想庫特約研究員 | 張豐

從今年9月1日開始,江蘇蘇州一座以外來務工人員子女為主的民辦小學立新小學因校舍被騰退,800多學生將被集體安排到附近一所公辦重點學校——蘇州勤惜實驗小學讀書。

這樣的行為受到勤惜小學家長的抵制,最終學校想了一個辦法,把這800多名打工子弟用鐵欄隔離開來,進行“單獨管理”。但是,很多家長仍然不滿意,認為這種區別對待可能會造成學生的對立和敵意。

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蘇州勤惜小學(圖/澎湃新聞)

當然,這樣想的仍然是勤惜小學的家長們,他們擔心那些被歧視的農民工子弟,可能會傷害自己的孩子。他們希望教育主管部門能另外選擇一個地方對立新小學的學生進行安置,或將立新小學的學生分流到其他學校。

“草小”的隱喻:哪裡是家?

據說,像蘇州立新小學這樣的打工子弟學校,被稱為“菜小”、“草小”。這個稱呼本身已經讓人感到心酸,不知道那些中產或精英的子女就讀的學校該如何稱呼,是“肉小”、“花小”?

這反映出打工子弟在大城市的處境。過去10年,很多城市都認識到要解決打工子弟就近讀書的問題,但事實上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獲得過同等的教育權利。這一次蘇州的立新小學,因為租住的地塊去年就已經到期,對方不續租,最終只有解散。教育部門想辦法對這800多孩子進行安置,這是值得肯定的行為。

就在前幾天,北京最大的打工子弟小學黃莊學校也被迫關閉了。黃莊學校在7月慶祝了自己20週年校慶,在過去的20年,教育局和公益機構,都對這座學校有所幫助,但是在租約到期後,學校也只能停辦。

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黃莊學校(圖/南都週刊)

打工子弟學校被關停,你從這樣的事情中甚至感受不到誰是有惡意的。這樣的“菜小”,大多都是這樣的模式:找一個偏僻的地塊租下來,搭建校舍進行辦學,租期一般較長,因為那樣的地塊本身也沒有太大用處。但是,在過去20年,中國的城市快速擴張,10年前的偏僻之地,如今可能成為了城市的“新中心”。不管那地塊屬於誰,都不會再願意租給學校了。

對這些打工子弟來說,這是無比苦澀的體驗。打工者親手建設了城市,最終自己的孩子卻在鋼筋水泥的世界裡無處棲身。城市正在驅趕建設者的兒女,等到城市建設得差不多了,他們也就開始回老家了。

根本的原因是,很多城市儘管都在標榜自己的“開放”,但房價卻不歡迎外來務工者,他們沒有辦法在城市立足,孩子也就註定成為“菜”或者“草”。

在他們面前,有一道高牆。

房子的隱喻:中產階級建構價值觀的基礎

蘇州勤惜小學是一所具有百年曆史的知名學校,也是當地重點公立小學之一,周圍學區房價格都在單價3萬元左右。那些家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花了這麼大代價才獲得讀勤惜小學的資格,你們這些“草”兒,怎麼能說來就來?

對這些家長來說,房子不僅是居住的場所,還是社會階層的象徵。他們花錢買來的是一種“特權”(讀重點小學),可以讓自己的孩子受更好的教育。房子已經成為一個“意義系統”,階層、服務、尊嚴、往日的辛苦和對未來的期許,都在其中。

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圖/圖蟲創意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會要求以房子為中心做出一個區隔。不久前在深圳已經上演過這樣一幕,現在有些樓盤配套有一定的公租房,政府想把一些困難的自閉症家庭安置在公租房裡,也是出於一片好心,結果卻引來很多業主的抗議。他們喊出的理由也是房價,小區的房價超過6萬一平,這些自閉症家庭“可能帶來安全隱患”,會影響他們的房價。

中國新興中產階層的價值觀,就是圍繞房子建構起來的。他們用房價來度量自己的生活和命運,不敢向上要求權利,但卻竭力防止更低階層人的靠近。他們內心的不安全感,更強烈地呼籲一道高牆。那些配套公租房的小區,業主會強烈要求在小區和公租房中間設置一個區隔,如果有可能,他們也會要求那些住公租房的人佩戴一個牌牌,以免他們使用小區的設施。

鐵欄的隱喻:封閉的社會會帶來更大風險

蘇州勤惜小學的鐵欄,把中產階層的子女和農民工子弟區隔開來,這只是一個臨時措施。可能在中產家長的反對之下,那些農民工子弟最終會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

但是他們擔心的那種危險並不會消失。隨著租約到期,前些年搭建的農民工子弟學校,可能陸續都會出現這種關停的局面。這些孩子的安置也就成了必須面對的問題,有相當一部分孩子將不得不回老家讀書,他們的父母可能也要回去。

中國新中產的價值觀,在這些鐵欄面前支離破碎

圖/圖蟲創意

這種被“隔離”、被“驅逐”的體驗,會給這些少年帶來什麼樣的影響?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關注,但是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他們會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來顯示他們的存在。

社會上類似的對“區隔”的呼喚似乎越來愈多,人們想以某種方式來固化自己人生的成果,來強調自己的優勢和價值。

在改革開放四十週年的今天,這樣一種思潮值得我們反思和警惕。或許我們要倡導一種“內部的開放”,如果社會整體上失去開放的精神,如果人們的內心日益走向封閉,哪裡還會有中產階層期許的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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