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陛雲《詩境淺說》

俞陛雲《詩境淺說》

唐詩我不會背幾首,在我們上學的那個年代,尤其在我們那麼偏遠的農村,應試教育沒有現在這樣慘烈,素質教育更是連這個詞都沒有聽說過,所以老師家長沒誰會關心你會背幾首唐詩。

兒子坐在我的自行車後座上的時候,有幾次我跟他講講李白,“輕舟已過萬重山”,我也說不出什麼別的話,只有跟他讚歎又讚歎。

兒子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們熱衷於在《唐詩三百首》上讀一首唐詩,猜一猜作者是誰,因為很多能猜中,就很開心,也覺得生活很愜意。

前一段時間我在網上聽課,《唐詩宋詞人文解讀》,開始覺得主講人很有學問,及至聽到他講李清照,整個一節課就講了李清照怎麼跟他的第二任丈夫打離婚官司,而且含沙射影說李清照的後臺就是宋高宗,對李清照的詞隻字未提,忍無可忍,當即就把這個主講人的名字給忘了,而且覺得他長得很醜,再也聽不下去,只好棄課。

在書櫥前瀏覽,看到這本《詩境淺說》,也罷,課不聽了,看看這本書也好。在上班路上,公交車上,是多麼抱歉的心情,竟然冷落這本書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翻開過。

渡荊門送別

李白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太白天才超絕,用筆若風檣陣馬,一片神行。首二句寫送客之地,中二聯寫荊門空闊之景,惟收句見送別之意,圖窮匕首見,一語道題。。。江天高闊,客蹤所至,江水與之俱遠,送行者心亦隨之矣。”

李白我之最愛,再多讚美的話也不嫌多,然而“一片神行”四字有誰能說得出來?“神”字多麼到位,只有讚歎的份:能不能不要如此準確地說出我的心裡話——不過你不說的話,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的心裡話。

與諸子登峴山

孟浩然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

江山留勝蹟,我輩復登臨。

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

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

“前四句俯仰古今,寄慨蒼涼。句法一氣揮灑,若鷹隼摩空而下,盤折中有勁疾之勢,洵推傑作。。。五六句寫天寒水落,峴山所見之景,洞庭浩瀚無涯,冬至而泛溢之水,悉歸於槽,益見其深。收筆追懷羊祜,乃本題應有之義也”

登高

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衰,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七律為格調所拘,欲寓神明於矩矱,殊非易事。惟少陵才大,變化從心,如公孫舞劍,極縱橫動盪之致。起結皆用對句,一提便起,一勒便住,忘其為對偶。首句於對仗中兼用韻,分之有六層意,合之則登高縱目,若秋聲萬種,排空雜遝而來。中四句,風利不得泊,有一瀉千里之勢,純以氣行,而意自見。末句感時傷老,雖佳節開宴,而停杯不御,極其寫潦倒之懷也。與‘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詩格調相同。若仿其用對句,而結束無力,則無異頸腹二聯也。”

好一個少陵才大,果然變化從心。

俞陛雲《詩境淺說》

我唯一不滿意的是李賀的詩僅僅淺說兩首——《南園》,《酬答》。

他的“大漠沙如雪”呢?他的“神騅泣向風”呢?他的“攜盤獨出月荒涼”呢?

李白是屬於大家的,一路高歌,追隨者眾。李賀是我的,假如過去也和未來一樣可以憧憬,我幻想幾生世之前,我青春年少,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為他提一雙草履;當他走累了,我坐在他的身旁,笑著崇拜的看著他。。。

他孤獨如斯,俞陛雲連“淺說”也不肯為他多講,我耿耿於懷。及至看到俞陛雲說李賀“孤秀自馨,難諧世俗”,頓時釋然。

言歸正傳,再看一首《易水》,如果沒有俞陛雲的淺說,我怎知這首詩這樣好?

易水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易水送荊卿個: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寥寥十五字,而千載下如聞悲壯之聲。此詩一氣揮灑,而重在“水猶寒”三字。一見人雖沒,而英風壯採,懍烈如生;一見易水寒聲,至今日猶聞嗚咽。懷古蒼涼,勁氣直達,高格也。”

我只想說:看過淺說,再讀此詩,情何以堪?

俞陛雲和王國維是同時代人,甚至王國維還要年輕八九歲,做學問兩人不相上下,人生命運卻迥然不同,俞陛雲活到1950年,八十多歲。猜測俞陛雲從小和祖父母一起生活,和老人一起,自然耳濡目染,豁達從容。以出世的情懷做學問,務必達到極致,空靈飄逸,然而卻以入世的心態生活,人生難免有窮囧的時候,或者我長的醜,或者我性格內向不合群,或者就算我吃上頓愁下頓,然而如我者比比皆是,我就一凡夫俗子,礙著誰?最重要的是自己容得下自己,則海闊天空。——哈哈,請恕我跑題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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