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娘子”來到鄱陽湖

1

野生動物保護者的圈子裡,劉懿丹是個有名望的人,“是一面旗幟”,很多人稱她為“鐵娘子”。

今年一月,我在江西永修見到了劉懿丹。永修是鄱陽湖西邊的一座小城。正逢南方大雪,縣城很多樹枝被雪壓斷。劉懿丹一行人在幾日前達到江西,一地接一地,巡護鄱陽湖,主要是看有沒有人非法盜獵。巡護的交通工具是一輛黑色國產SUV(別人捐的)。通常車上有四個人,其中司機是兒子劉春城。她的團隊有個名字,叫“懿丹野保特工隊”。但臨近年關,隊裡只有母子二人還在巡護。好在有外援幫忙,是兩名江蘇志願者,以及一名山東大學生。

我見到他們的時候大約九點,一行人正從一家小旅館退房。劉懿丹五十二歲,黑色羽絨服之下,是一個瘦弱的中年婦女。有一雙大眼睛,眉毛紋得細長,馬尾辮垂過肩膀。長期戶外工作,使她膚色偏黑。雖然剛起不久,但滿臉盡是疲憊。她甩了甩肩膀,“這兩天進湖,寒氣入侵,肩周炎又犯了。”

“今天算起得晚了,基本上沒有自然醒過,都是強迫自己起來。”劉懿丹說,“不管市場獵場,都是在早晨,不早去就都走了,有時候還得成宿在那兒待。”

大包小包的行李被扔到車上。一共有兩輛車,江蘇志願者也開來一輛。劉懿丹的車裡堆滿物品,後座整理過才能坐人。有很多揹包、軍大衣,還有一些江西土特產,寫著饋贈佳品。劉春城說,這只是一部分行李,路過樂平市的時候,卸下了一半放在朋友處。

收拾完一切,劉懿丹領著眾人去早餐店。老闆娘招呼客人,有牛肉粉肉絲粉,看看吃什麼。劉懿丹問了又問,最終要了一碗青菜面。接著,每個人都要了一碗青菜面。

“能吃飽嗎?”她問。

“能,能,可以了。”幾個男人都這麼說。

2

劉懿丹成為志願者充滿偶然因素。

她是吉林人,後來去了天津定居,原本是開飯店的。因為弟弟常打老婆,弟妹總囔著喝藥。算命的說,家裡有人信佛,方能化解。劉懿丹想,我回家供佛吧。那年她三十歲。

信佛之後,她常去放生,先是放魚。別的居士告訴她,也可以放鳥,又多又便宜。她去找鳥販子。鳥販子留下大鳥,把小鳥一塊錢三隻賣她。她飯店也不開了,向居士們籌款,專做這個事。看到鳥飛到天上,她心裡舒服。

就這樣過了幾年。一個鳥販子和她相熟,對她說,手裡有大鳥,處理不掉,賣兩塊錢一隻。劉懿丹想救這些鳥,一次買了一萬隻。忘了什麼原因,鳥販子突然問,“是不是覺得自己這些年放了很多鳥?”劉懿丹得意,“是啊,我感覺把你們的鳥都買下來了。”鳥販子笑,“這還不到冰山一角,天津就有五個鳥站,要活的有活的,要死的有死的,一天就幾萬只。”她聽完懵了。

2014年,她用50多萬元,放了20多萬隻鳥。再後來,實在買不起鳥了。輾轉關係,她找到央視的記者,帶去天津做暗訪。在郊區的果園和田野裡,有數不清的鳥網,三米多高,幾十米長。隱藏的擴音器發出鳥鳴,吸引飛鳥過來。編網的是細線,極有彈性。鳥撞到網,不能掙脫,越掙越緊。收了鳥後,有人集中催肥,賣去南方。新聞發出來,劉懿丹一看自己也被錄進去,鳥販子打了碼自己卻沒打,弄得人盡皆知。那時她膽小,急忙躲去一個居士家裡。

欣慰的是,在這之後沒多久,天津出臺禁獵區和禁獵期的通告。劉懿丹看到主動出擊比被動解救效果更好,便不再買鳥,轉而拆網。

她加入了公益組織“讓候鳥飛”,全職做公益。一開始她在天津拆,後來到了河北。除了鳥,別的野生動物她也管。曾有媒體記錄,2015年9月到2016年3月間,劉懿丹帶領志願者共巡護143天,行程2.2萬公里,解救活鳥39359只,清理鳥網2559片、捕獸(鳥)夾3084個、鳥籠12個、誘捕器56個,舉報了至少36個非法捕鳥者。2016年9月開始,她的巡護擴大到更多省份,貫穿中國南北。

她不再害怕拋頭露面。因為聰明又健談,她還善於調查取證。在山東一處市場上,她發現一位賣野鳥的大爺,便假裝要買許多鳥,讓大爺帶她去家裡看。她一路都用手機偷拍,取證之後,馬上報警。

現在她至少有四個手機號。但除非是打電話,不然回覆消息很慢。她一直在做事,有時早上發的消息,晚上才回;有時甚至不回。

走的地方多了,她總結出規律,全國非法販買賣野生動物比比皆是,尤其在南方,一去一個準。除了鳥,常見的有野豬、黃麂、果子狸、刺蝟。

“铁娘子”来到鄱阳湖
“铁娘子”来到鄱阳湖

3

永修縣吳城鎮在鄱陽湖保護區範圍內。因為候鳥眾多,有人稱其為鶴鄉。近幾年旅遊業發展,觀鳥人群絡繹不絕。此前一天,劉懿丹已經聯繫了一位船老大,租他的船去溼地深處。她對船老大說,我們也是觀鳥的。

臨近中午,到達吳城鎮,劉懿丹選了一家飯館。飯館裡貼了許多保護鳥類的圖片,還有不少當地傳奇,都與鄱陽湖之戰有關。點完菜,她繞著大堂打量邊邊角角,找了個機會小聲問老闆,“有沒有鳥吃?”套了幾次話,老闆都說沒有,“以前確實有,現在沒了。”像是得到了滿意答覆,劉懿丹坐回飯桌。

船老大不一會兒就來,五十左右年紀。他騎一輛踏板摩托車,帶汽車到了碼頭。

準備上船的時候,劉懿丹從後備箱拿出幾個塑料袋。她告訴大家,溼地難走,要換身裝備。袋子裡是連體下水褲,穿上它,可以涉水到齊腰深的地方。套完連體褲,罩上雨衣,她又用圍巾將頭包嚴實,最後在脖子上掛好望遠鏡。望遠鏡是別人捐的,野外巡護時,她一定要隨身帶。她怕冷,所有都穿戴好,成了一隻包裹嚴實的粽子。

“怎麼知道這裡會有人盜鳥呢?”我問。

她說,巡護了就知道。

現在的盜鳥者一般使用克百威毒鳥。那是一種劇毒農藥,摻在鳥食中,再大的鳥,一吃就死。在候鳥棲息地,如果發現克百威的包裝袋,那幾乎就說明有人在盜鳥。

船老大的船是一艘鐵皮船,長約十米,有一個船艙可以避風,駕駛室在船尾。順河向西駛去,兩岸是各式漁船。一些積雪還未化,陽光下閃著光。積雪之下,是淺草、泥土和垃圾。越靠近鄱陽湖,風便越大。河面上出現了成群的綠翅鴨,一隻白鶴盤旋在天上。

大約一個小時後,小船在對岸停靠,是一片草洲。眾人上岸,船老大領頭,向深處走去。他說,現在枯水,豐水時這裡都會被淹沒,船便能開進來。荒草萋萋,四周看不到民居。只一處建築,據說是保護區觀測站。

“我說,這條道是誰趟出來的?”草叢中一條清晰地小路向前延伸,劉懿丹有了一絲警覺,向船老大詢問。

“這是我經常帶人觀鳥,走出來的。”

走到頭,是一片灘塗,群鳥在不遠處棲息。劉懿丹將望遠鏡遞給我,“有東方白鸛,還有白鶴。”白鸛和白鶴很像,都是細長的腿立在地上。鷺鳥是灰色的,成群在水面嬉戲。突然,一陣尖銳的叫聲從鳥群中響起。她說,那是鳥在警告同伴,有不速之客到了。

她拿回望遠鏡,仔細掃視有沒有死鳥。這樣的地方,如果發現不止一隻鳥的屍體,基本可以判定是死於非命。

那天什麼也沒有發現。劉懿丹心情複雜。按理說,沒發現盜獵是好事,但她又不甘心,總覺得有遺漏。鄱陽湖巡護的幾個地方,均發現盜鳥的痕跡。她想買艘橡皮筏子,這樣不用受制於人,哪裡都能去。

4

在中國,民間環保志願者善於發現問題,但要徹底解決問題,還是要依靠當地政府。志願者幫政府職能部門做了工作,理應受到職能部門歡迎。但現實往往會複雜一些。

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資深會員於鳳琴不久前在媒體撰文,分析目前政府主管部門與NGO之間的關係。她認為,“大多政府主管部門對NGO缺乏信任,甚至於不屑一顧或如臨大敵,不願與其合作;反過來,民間NGO對有些政府主管部門特別是執法機構的不作為、亂作為和慢作為,也是怨聲載道。”

NGO要向政府施壓,最常用的辦法是藉助媒體,將當地的問題曝光。於鳳琴寫道,“多數政府主管部門對民間組織的這種作法極其反感,他們認為:民間組織的這種手段,是在打臉政府官員,和政府過不去。”

這些事情,劉懿丹經歷了許多。她說,不同地方政府對待志願者的態度也不一樣。一般的規律是,經濟越是發達的地區,志願者越能被善待,反之亦然。比如在浙江,志願者舉報了市場有售賣野生動物的行為後,馬上就得到了整頓。而在安徽,志願者舉報之後,當地卻並不積極處理。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在鄱陽湖巡護時,劉懿丹發現了被毒死的天鵝。媒體報道後,引起江西省政府的重視。不僅很快抓到了捕鳥人,四家省廳級單位還開展聯合執法行動。有了這柄“尚方寶劍”,之後的幾個地方對劉懿丹格外重視。她說,巡護至某縣時,當地縣長作陪,開座談會,開動員會,敬若上賓。不開會的時候,也有官員和她在一起,從早餐開始,一直陪到晚上。官員們叫她劉老師,總想找機會給劉老師捐款。劉懿丹告訴他們,“我們是民間組織,向社會籌款的,官方的錢不能要。”

這樣的情況下,她提出要在當地巡護時,官員們拍著胸脯說,劉老師放心,我們這裡絕對沒有問題。沒想到,劉懿丹不僅發現了被毒死的候鳥,而且不止一隻。不過這件事,她沒有再披露給媒體。她說,不能把地方官員逼得太緊,我們的目的不是造成對立,最後做事情還得靠他們。

離開某縣的時候,縣長向劉懿丹承諾,過完年一定有改善,會加大執法力度。劉懿丹說,我明年再來看成果。縣裡的人一直把她送上高速口,看到她走了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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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範博是連雲港人,四十歲,全職做公益兩三年時間。來到江西之後,他一直在挨凍。白天在溼地,冷風刺骨,全靠晚上緩過來。但有幾天晚上也沒睡好,住在船上,靠炭火取暖。此刻,他剛在九江吃完晚飯,最大的心願是住在一個有空調、有熱水、wifi好的地方。他裹在羽絨服裡,帽子遮住頭,揹著鼓鼓的包,不住跺腳。

離開永修,當晚到九江,另一個江蘇志願者和山東大學生將在第二天坐火車回家。這樣的話,幫助劉懿丹的只剩範博一人。他告訴我,之所以來幫忙,是因為她做實事。在他老家,一些退休官員也成立了護鳥組織,把他拉去向基金會籌款。沒料到,籌到錢後,那些人根本不護鳥,只知吃喝玩樂,自己也被一腳踢開。

飯店的一層,與一家連鎖酒店共用。範博看了看房價,標間一晚180元。見劉懿丹走過來,他試探地問,“咱們冷了一天了,明天還要幹活,今晚住這裡可以嗎?”劉懿丹握著熱水杯,打聽完房價,果斷搖了搖頭,“這不行,我們從來沒住過這麼貴的地方,再換一個。”

其實住宿問題,她已經想好。來九江之前,她聯繫了當地一個保護江豚的公益組織。公益組織多數勢單力薄,相互間聯手,這樣的事不少見。保護江豚的辦公室裡,可以免費過夜。劉懿丹的意思是,分配住幾個人,剩下的再想辦法。但這樣的提議並沒有得到團隊內部的附和。

討論了很久,最後的處理方案是,劉懿丹母子去了辦公室,其餘的人去另一家賓館入住,標間一晚120元。

“那裡空調是壞的,千萬不能去。”在賓館上電梯的時候,範博對我說,不久前他來九江,住過那間辦公室,冷了一個晚上睡不著。

第二天去彭澤,算上我在內,一行只剩下四人。在長江上巡護完,劉懿丹選擇了一家小旅館,外牆掛著轉讓的信息,一間房一晚80元。進了房間,我和範博都很吃驚。可能因為離長江近,房間潮氣很重,天花板和牆滲出了水,將石灰剝落。

範博告訴我,在我來之前,還有幾名志願者在。但大冬天的,因為吃不好也住不好,人心散了,離開了。這些話沒法在明面上說。劉懿丹用的也是籌款來的錢,她想盡可能省一點,不能說她錯。

“姐啊,你對它們好,對我們一點也不好。”有一回,範博半開玩笑說了一句。當時劉懿丹剛認識一名護鳥員,得知天鵝吃玉米好,她當即轉賬3600元,讓對方多買玉米喂。劉懿丹回答範博,“我對自己最不好。”

彭澤住了一晚,劉春城染上感冒。勉強開車回九江,病情加重,躺在床上起不來。此刻,範博已經返回江蘇。這意味著,團隊中沒了司機。

劉春城病倒在床的時候,劉懿丹在想心事。這次巡護鄱陽湖,她心頭有個結。南昌市新建區南磯鄉,據說是天鵝之鄉,有人提供過線索,當地幾年前販賣野鳥現象猖狂,天鵝常被捕獲。她剛來江西就去了南磯鄉,但什麼也沒發現。第六感告訴她,不是沒有,只是沒找到。她還想再去一回。劉春城試圖阻止她。他說,那個地方太偏,外地人開著外地車,去找盜獵的,根本沒戲。但劉懿丹決心已下。按原計劃,第二天就要出發。

“春城,你明天還能開車嗎?”

劉春城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6

劉春城三十歲,和他媽媽一樣,有一雙大眼睛。旁人不好說的話,他能說出口。在團隊裡,他是對劉懿丹說話最直的人。

他不喜歡和他媽一起吃飯,“跟著你就吃不了好的,因為你吃素。”與其一起吃炒菜,他寧可吃快餐,或者吃麵。聽到他媽說一些危言聳聽的話,比如“上饒禽流感很嚴重了,可能都死了人”,劉春城會立即反駁,“沒有來源的話你不要亂傳”。有時他也擠兌他媽,“白天你怎麼樣都沒事,一到晚上,好嘛,這裡也痛哪裡也痛”。因為太拼,劉懿丹的身體已經被搞垮,風溼、肩周炎、腰椎間盤突出總是折磨她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發病的時候,睡覺整晚不能翻身,一翻身就痛。

劉春城做公益,是被劉懿丹帶出來的。他本來不愛鳥。救回的小鳥在家裡,嘰嘰喳喳他嫌吵,睡不了覺。這種情況持續一段時間後,發生了變化。他對劉懿丹說,小鳥挺好的,一放歌就跟著唱。劉懿丹把他培養成助手。一開始,他並不認可護鳥中的一些行為。他說,我們是志願者,有什麼資格抓人。一段時間後,他全接受了。有人想跑他就上去摁住,“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在車裡說到這段,劉懿丹咯咯直笑。也許在她看來,這才算有了一個野保志願者的覺悟。劉懿丹平時顯得和善,但遇到違法盜獵的事,就像換了一個人。

在彭澤巡護長江時,我們乘坐當地公益組織的快艇。江面一處峭壁之下,副駕駛座的她發現,另一艘快艇上兩個人在用電魚器捕魚。兩船靠近,劉懿丹呵斥對方。她顯得十分生氣,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由於對方船停靠在另一邊,她隔著駕駛員,拉住對方船沿,作勢要跳過去。那兩人見狀,啟動馬達,準備離開。她不肯鬆手,身子被懸在半空。

“危險!危險!”志願者們拉著她,坐回座位。藉此機會,對方向遠處駛去。

“快追!”劉懿丹坐定,拿出手機,打開了錄像。

駕駛員加快速度,緊隨其後。

“停下來,要不罪加一等我告訴你。”再次靠近的時候,劉懿丹指著對方,“把東西拿下來,我告訴你,罰款還判你刑。”

可能是理虧,或者是不瞭解我們的身份,加上被劉懿丹激烈的反應震懾住,那兩人很順從地交出了電魚器。

劉春城不認同劉懿丹的工作方式。他認為護鳥要適可而止,比如太危險的事不能做,太累就該休整一下。他太想休整一下了,但劉懿丹不同意。

去年4月出門之後,他們始終在外巡護,中秋節才回到天津。稍作休整,更換了冬季衣物,再次出門,直到現在。原計劃的回程時間,被一拖再拖。主要是因為劉懿丹,一旦她聽說哪裡有曾出現過候鳥買賣,便臨時決定去看看。她甚至想,回去路過安徽的時候,要不要再轉轉。

“別人都有家庭,你沒有的嗎?”劉春城好幾次都急了。他有一個上大學的妹妹,已經放寒假。奶奶一個月前腦出血,也癱瘓了。他對劉懿丹說,一年幾乎都在外面,現在快過年了,不要提前回去準備嗎?

“我想3月份再過來。”

“3月?那你自己來吧,我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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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九江保護江豚的公益組織發起人是一個90後女孩,得知劉春城病倒後,她主動提出,可以坐他們的車,帶劉懿丹再去南磯鄉。

南磯鄉傍水而建,密佈河道。河道之外,是浩瀚的鄱陽湖。如劉春城所說,這裡十分偏僻,自成一體。汽車在路上行駛半個小時,中途沒有落腳之處。換言之,進了南磯鄉,再出來就不方便了。

“一定有問題。”劉懿丹看著窗外,每每村民們注視這輛車的時候,她便下此結論。

下午,她租了一艘船,要去觀鳥。船長見我們從後備箱拿東西,側頭一看,叫了出來。

“這是抓天鵝的。”他指著一個強光手電筒說。

“這東西怎麼抓天鵝?”

“陰天或是下雨的時候,拿著它去草叢裡,看到天鵝就照過去。天鵝傻了一樣,比家裡養的還好抓。”

“那現在還有天鵝買嗎,我們想買一點回去。”

“這東西現在管得太嚴了,就是有我也不會給你們。”船長被逼得緊了,又說,“除非這個人是我兒子,他帶朋友來買,我才會賣一點給他。為賺三五百,判三五年,划不來。”

船長不再多言,讓我們跟他上船。只是一艘簡單的木板船,船尾裝載一部馬達。河道並不寬,看樣子也不會深。我們上了幾處草洲,看到了不少鳥,但捕鳥的痕跡卻沒有找到。

“你們還要鳥嗎?”晚飯的時候船長問,“天鵝就沒有,野鴨子倒是有,120元一隻,我可以明著說,在外面明著賣也不怕。”

他讓人從別處拿來一隻野鴨子,拎住翅膀,給我們看野鴨子的肉。和家養的不同,野鴨子個頭小,肉上幾乎沒有脂肪。

“一定還有人捕鳥。”從船長家出來,劉懿丹更肯定自己的判斷。她把船長的話,都錄了下來,準備向官方舉報。同行者志願者勸她,不宜操之過急,船長是知法犯法,還是不懂法,需要區別對待。

那時,汽車正在南磯鄉的村子裡轉。看能不能找到線索。按照船長的說法,抓鳥會用強光手電。天已入夜,草洲裡如果有移動的光束,就很可疑。

就是這時,一輛白色本田CRV突然出現在後面,沒人看到是從哪裡來的。我們在村裡隨意行駛,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轉,但CRV緊跟不離。“看來是找我的。”劉懿丹說,上次來的時候,也有車跟著。在一個路口,我們停下車。CRV行駛到前面,也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兩個人,自報家門是保護區的工作人員,希望例行檢查。劉懿丹下了車,也自報家門,“我是劉懿丹”。對方像是聽過,哦了一聲。交談了一陣,得知我們立馬要走,工作人員也離開了。

駛出南磯鄉,汽車在路邊停下。劉懿丹說,再等等,也許半夜會有人行動。那是在一處觀鳥臺前的停車場,還有一輛麵包車。汽車熄燈後,藉著夜色,不易被察覺。月亮正從東邊升起,鑽過雲朵,把溼地照得朦朦朧朧,像是有了霧氣。

過了有一會兒,路上有移動的燈亮起,顯然是有車要經過。我們看得清楚,正是剛才那輛CRV。沒有減速,它過去了。幾分鐘後,CRV駛回來,在我們車前停下,用車燈照了照,又走了。

第二天,劉懿丹再次找到船長,希望加點錢,能走得再遠些。在一處河灘上,我們發現了至少兩包克百威。更多的線索,也沒有了。

劉懿丹不甘心,換上雨鞋,獨自往沼澤深處走去,最後成了一個小黑點。船長在岸邊等了很久。臨近中午,他有些等不住了:“你們叫那位老師回來吧,走得太遠了。”

“铁娘子”来到鄱阳湖

———完———

全部圖片由作者拍攝。

題圖:劉懿丹得到線索,帶著兒子和志願者在長江上的小洲巡護,有沒有人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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