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國產文藝片,浮現在影迷腦海中的不外乎下面這些標籤。
低成本,影像粗糙,同期聲,極端的長鏡頭,極其零碎的剪輯,導演的個人記憶,國際獲獎無數國內鮮有問津……
好聽點是曲高和寡,難聽點就是故作高深。長久以來,觀眾對日漸定型的國產文藝片的成見愈來愈深。
但是有一部電影,卻打破了這個魔咒。
製作成本僅1500元,講的是爸媽的日常,卻令看過的人紛紛溼了眼眶。
《四個春天》
作為非專業的獨立影人,導演陸慶屹是從豆瓣出家的。
兩篇日誌《我爸》《我媽》備受好評,因為豆瓣名“起床,吃飯”而被網友親切地叫作“飯叔”。
他從2013年到2016年耗費四年時間拍攝父母的日常生活。
一部尼康D800,再加上一個三腳架,總共1500元投資。全程自己拍攝,自己剪輯,甚至有關電影的專業知識也是在拍攝過程中自學的。
就是這樣一部看似玩票性質的作品,卻在人才輩出的2018年第12屆FIRST青年影展上獲得了最佳紀錄片獎。也提名了第55屆中國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紀錄片。
先後受到了鞏俐、趙薇、陳坤、陳國富、王傳君、周冬雨、章宇等多位影人的喜愛和支持。
直到今天才公映的片子,豆瓣上早已打出8.8的高分。
為什麼一部如此私人的影片會受到這麼大的讚譽?下面就帶大家一探究竟。
改革開放以來,無數年輕人走出家鄉或國門去追尋自己的夢想,“留守父母”就成了一個普遍的現象。
感性的陸慶屹導演,便把自己的鏡頭對準了每年春節回家才能見到的父母。
在影片的前段,即前兩個春天裡,鏡頭下的父母是充實的而忙碌的。
做香腸,餵魚、上山摘野菜……
與多數人為生活操勞的忙碌不同,片子裡的老人是充滿樂趣與成就感的忙碌。
音樂充盈在老兩口的日常生活中。隨著影片的不斷向前,我們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音樂在這個家庭裡的重要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父親雖是一名物理教師,卻有著濃郁的文藝細胞。
他隨手把玩彈奏著各種樂器:小提琴、鋸琴、吹簫、二胡、手風琴,甚至還有自己拿腰鼓做的二胡以及片末的新玩具——鋼琴。
母親更喜歡唱山歌。
無論是吃飯,切肉,還是上山摘菜,她總是能夠旁若無人地邊唱邊扭。
“人無藝術身不貴,不會娛樂就是蠢。”
“在我的心靈深處開著一朵玫瑰,願你天長地久,永遠永遠把我相隨。”
兩位老人的能歌善舞也充當了有聲源音樂。故此,整部作品雖沒有加任何背景音樂,但音樂依舊充實有層次。
由此可見音樂之於這個家庭,就如同起床吃飯般不可或缺。
父親母親的日常相處,也像極了一對神仙眷侶,靈魂知己。
兩個老人相互給對方理髮,餵飯,父親也會給澆花的母親打傘。
兩人就算拌嘴也充滿樂趣。
在一次準備年夜飯的過程中,父親隨口說母親肥肉買多了,母親立馬口出金句:你要是當律師好多人要死在你的屠刀之下,冤枉死人了。
在父親沉迷於養蜜蜂時,她又說父親拿蜜蜂當作初戀情人。
或許這就是愛情抵達生活深處的模樣。
除此之外,片子裡的很多事情也能讓觀眾獲得極大的共鳴。
比如教父親用電腦、手機、微信等新興事物。
母親的催婚日常,她甚至在兩個孩子還沒有成家的情況下就做好了好多雙嬰兒穿的虎頭鞋,並催促他們早日成家。
第三個春天則是整部紀錄片的分水嶺。
一方面體現在片子技術上,由不專業走上專業。
在前兩個春天裡,經常會出現一些主觀客觀的干涉因素。比如父母意識到鏡頭的存在多多少少有一點“刻意”,導演的拍攝手法還不熟練,經常會出現在鏡頭後面講話。
但到了第三個春天,隨著導演拍攝觀念的成熟,作品開始顯露出“小津安二郎式”靜觀但滿溢著情感的風格傾向。
另一方面體現在內容上,影片由前期的歡樂逐漸走向哀婉。
這是因為2014年10月,姐姐被確診為肺癌,治療不愈便去世了。死亡的氣息讓這個家兀地籠罩在悲傷之下。
父母也會時不時地就流下眼淚,每頓飯都會專門給姐姐留一個位置,會在姐姐的墳前種菜,種樹,裝飾得像是一個小花園。
時間裹挾著生命的無常,猛烈地撞擊著兩位堅毅的老人,蒼老還是不可抵禦地刻畫在了二老的臉上。
母親會噙著淚水說出“如果我先走了,這麼大的房子,你爸爸一個人可怎麼活”這樣的話,為此還會上山採摘各種藥草來熬水喝。
面對生活給予的苦痛,這對老人同時也展現出了無窮的樂觀與力量。
他們會用切開的柚子皮當板凳,會通過練毛筆字、抄經、養蜜蜂、養花等來對抗人生的無常。
當然了,永遠不會缺席的是那歌聲,是那舞。他們經常去女兒墳上,用半天的時間唱歌跳舞陪伴女兒。
中國的父母們好像對侍奉花草這一類事情熱心異常,一有機會就會養各種花花草草,養得好就會向兒女們嘚瑟很久。
片中的父親母親也不例外,院子裡養了臘梅、桃花、迎春花、竹子......
養花養草是一個人熱愛生命,熱愛生活的表現。花草旺盛持久的生命力,可以讓人一次次地迴歸到尼采口中那個充滿強力意志的酒神世界。
生老病死,人生無常,都在花開的那一瞬得到了復歸本源的釋然。
就像片中父親母親一起吹蒲公英那個場景一樣,蒼老與童稚奇蹟般地融合在一起,剩下的只有對這個世界的無限好奇與熱愛。
每年的春天,父親都會因為燕子的到來而欣喜,燕子來了又走,年復一年,時間從不後退,可依舊有些事物在變遷之下固守著原本的信條。
在第四個春天裡,導演加進了家裡父母和姐姐拍攝的私人影像。
這裡我們可以看出,除了音樂,攝影記錄生活也是這個家庭的傳統之一。
從哥哥姐姐拍攝的《1997年春節上墳》開始,春節、父親教師生涯的最後一課、上山砍柴、去山裡洗衣服、燕子做巢等生活中的各種日常都被一一記錄下來。
這是因為導演的父母一直都有影像記錄的習慣,在訪談中,陸慶屹透露父母結婚時在連一口鍋都沒有的情況下也會去拍照片。
在那個年代,拍照還算得上是一項“奢侈”的活動。
姐姐的去世也曾讓導演陷入極度的痛苦中,他甚至想放棄《四個春天》的拍攝。
還是母親出來勸他:“無論怎麼樣,我們的生活也要繼續,你的生活也要繼續,你在做的事情也要繼續下去。”
就這樣,陸慶屹花了四年時間記錄下了自己父母的生活。
導演的家庭無疑是令人羨慕的,好學的父母永遠在探索新的東西,戲曲、樂器、花草、蜜蜂、手機電腦……
而這種對於藝術的熱愛也極大地影響著他們的子女,這部作品就是一個證明。
整部片子下來,也能感受到導演在藝術上的成長。
從一開始進入鏡頭講話做事,到後來用固定鏡頭拍攝,不再出現自己的痕跡,影像構圖也更加考究。
在整個過程中,他的藝術態度越來越成熟,直至趨向小津式的旁觀。或許他是刻意拒絕把影片拍得過於私人化,而是希望觀眾用自己的經歷和理解,去填補國產文藝片上的空白。
主人公的物質生活並不富裕,具體體現在標誌性的收集癖式的凌亂屋子,種菜種地和傳統土葬禮等。
同時,他們卻有著絲毫不遜於知識分子式的精神生活。比如隨處可見的樂器、張口就來的歌曲。
傳統與現代,原本高雅的藝術與庸常平凡的生活交織在一起,加以誠摯深厚的感情,所有這些都奇蹟般地集中在一個家庭裡。而這個家庭又有著一種中國人獨有的奇異混合樣態。
真實而又動人,這就是《四個春天》能獲得無數人讚許的原因。
千般萬般,日子不過是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面對女兒的早逝和生活的庸常,影片裡的老人表現出的極大忍耐與樂觀,早已讓平凡的生活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FIRST青年電影展的目標,是將藝術與商業結合起來,希望通過產業化的運作讓更多的觀眾看到青年導演的作品。
而《四個春天》的上映,無疑會讓觀看的人在寒冬中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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