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時候，我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位女同學。終日心神不寧，如坐針氈，每次下課都要跑到對方教室門口晃悠幾圈，只為多看她幾眼。有時被她看到，我會臉刷地一下就變得通紅（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偶爾還會這樣）。
時間一久，被班主任發現這件事。他把我叫到辦公室，訓斥了一番，大致是說，高三這個特殊階段，並不適合兒女情長，要專心高考，這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才能對得起黨國……
末了，班主任扯大嗓門呵斥道：你小子給老子記住，不論是愛情，還是其他很多東西，想要得到它的最好方法，是讓你自己配得上它。好看的姑娘，五年以後再找。考個好大學是你現在唯一的任務，滾吧。
我感覺腦子轟地響了一下，看了一眼班主任的眼睛，然後悻悻地走出了辦公室。
班主任是那種很嚴肅的中年男人，梳著油背頭，說話語速極快，聲音洪亮，訓斥起學生來常常可以幾個小時連珠炮不停，所以學生們都有些怕他。當然，沒幾個人會把他的話真的當回事。學生和老師的關係，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時的我，十七歲，在一個承諾就是永遠，還讀著郭敬明憂傷文學的年紀，自然不會去聽什麼“好看的姑娘，五年後再找”的鬼話。我籌劃著去追隔壁班的那個傾慕已久的姑娘。
她長得漂亮，170公分的個子，平常喜歡運動，身材也很棒。鋼琴早早就過了十級。每次考試，她的成績都能穩居年級前五。放到現在，就是女神了吧。
追求她的男生排起來可以繞操場好幾圈。而我，除了學習好點，其他並沒有什麼優勢。很長一段時間，除了遠遠地在教室門口看她，我並不敢做其他事情。
後來我鼓足勇氣，寫了一封信，託同桌轉交給她，正式表達好感。寫完信之後，我再不敢下課去她的教室門口，我害怕被她發現後會尷尬。沒錯，我的內心其實是有一些自卑的，連表達喜歡，也只能通過寫信這種看起來有些呆板守舊的方式。
度日如年地等了三天……
一個灑滿陽光的下午，我收到了她的回信，在班主任老師的課上。我拽緊這封信，雙手放在書桌下，心開始砰砰砰地跳，手上的汗弄溼了整個信封。
“秦小明，你來回答一下，為什麼太平天國的失敗是必然的？”
一個熟悉洪亮的中年男人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也打斷了我的緊張和期待。
我的回答班主任並不滿意。緊接著便是下課後三個小時熟悉的訓斥。
“滾吧”。
聽到班主任這兩個字，我很是興奮，三步並著兩步地跑回教室。這幾個小時的時間，真是比幾年還要長。我撕開信封，開始讀隔壁姑娘給我的回信。
“你好，小明！很感謝你對我的欣賞，但其實我沒有那麼好……”
看到「但」的一瞬，彷彿心裡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抽了一下，我接著往下看：
“你很優秀，如果你願意，我很樂意和你做朋友......”
晚自習結束的教室裡，一陣下課的狼狽之後，寂靜得只剩下我由快變慢的心跳。
後來，我還做過幾次努力，結果都小異大同。
高考之後，我去了省外一所排名很靠前的名校，她則去了一所省內相對普通的學校。而我，還是喜歡她。
上了大學的我們，相隔幾千公里。每天晚上十點從圖書館出來後，我都到路邊的電話亭給她打電話，說上一個小時。
那個年代還沒有智能手機，長途話費也沒現在這麼便宜。
每天的電話裡，我陪她聊文學史，聊康德羅素，聊微積分作業，也聽她講身邊發生的生活瑣事。每次講到她室友睡前給她們講的段子，她都會在電話那頭捧腹大笑，我也跟著誇張地笑。很多段子我已經聽過很多遍。
時間就這樣過著，大一結束的那個考試周，同樣的電話亭裡，她說以後可能不方便再和我講電話了。我問為何，她說她交了男朋友。
我沉默，說好，然後祝福她。
前後的日子算起來，剛好600天。
掛了電話，考完試，第一次喝酒喝得爛醉。之後再也沒有去過那個話亭，也再沒喝醉過。想來，已經戒酒有些年了。
終於明白，堅持換不來愛情，電影裡的橋段也變不成現實。一廂情願，怕是世上最徹底的自嗨。
大二的一個晚上，我的高中班主任打電話給我，以前惡狠狠的兇悍的語氣，變得一下子語重心長起來，溫柔了很多。聊完家常，又說了兩年前說過的那句話：
“你小子可別忘記，好看的姑娘，幾年後再找，要擁有一樣東西，最好的方法是讓自己配得上它。”
我說嗯，說完使勁地在電話這邊點了一下頭。然後捧起手上的託福單詞，繼續往下讀。
又過了一年，某天下午我在操場跑完步，大汗淋漓地正要回寢室洗澡，突然接到一個外地的電話，我一看歸屬地，是老家省城的，先是一愣，然後按下接聽鍵。
聽筒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她。一年多不聯繫，聲音還是溫婉甜美。
她在電話那頭沒說兩句就哭了起來，我有些不知所措，問她原因。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他還打我......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他....我想回去找他.....我好難受，我該怎麼辦.....”
我一邊往寢室的方向走著，一邊聽她哭，聽她說，聽她宣洩難過的情緒。當她問我怎麼辦時，我停下了腳步，沉默了幾十秒後，說：
“不好意思，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幫不了你。我還有事，先掛了。”
掛完電話，我大步地走回寢室。
天空很藍，兩隻小鳥從我頭上飛過，留下尾音很長的鳴叫。
很快，時光的巴士開到了畢業這一站，我收拾好行囊，拿著超過同學平均水平近四倍工資的工作機會，和不少國外名校深造的錄取，我準備奔赴人生的下一站。
我抓住一切機會投資自己。
拼命讀書，學習英文，研究股票......
憑著一股傻愣勁兒結識了很多社會上層人士，我努力學習他們的思維模式，提升自己的格局......
在之後，我開始創業，開始失敗，也開始“成功”，開始被認可......
現在工作上還遠遠算不上真正的成功，但也慢慢有了屬於自己的小事業。踩過很多坑，破除了很多對生活的幻想。再看鏡子裡的自己，也不再是幼齒的面龐，而是多了些歲月的沉澱。
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忘記高中班主任教給我的那句話：
想要得到一樣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配得上它。
前些天，我回家過節，剛好碰到她也回來陪父母，於是我們又見面了，在一個晚餐聚會上。
她比以前更成熟了，漂亮，身材也更好了，精緻幹練的短髮，透露出成熟女人的魅力。
“我有看你寫的很多東西，很不錯，還看到你入選了福布斯的榜單！真的很贊。”
她笑了一下，臉頰兩側的酒窩似乎也深了一些，禮貌地和我碰杯後，接著說：
“怎麼樣，現在是不是事業太忙，才沒有找女朋友呀，我看你還單身。”
我笑著搖搖頭，
“其實還好，只是沒碰到合適的。”
幾句話之間，她已經一大杯紅酒下肚。我知道，雖然她的酒窩很好看，但她的酒量並不太好。
“以前年輕不懂，錯過了一些事，一些人。如果人生能重來，很多事就會不一樣。你覺得呢？”
說完這句，她本來已經微微泛紅的臉頰，在燈光底下，顯得更加紅潤迷人了，皮膚特別好，透著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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