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雪的味道
寒風塵囂的冬季,紛紛揚揚的大雪,在大自然的幻想裡飛舞著片片縹緲,塵世沉入到銀色的夢境裡,無論滔滔的河流或霄霄山巒都披滿了羽紗,懸掛著串串晶瑩的冰凌花。
瑩潤的白雪覆蓋了房簷屋頂、大路小道,用蒼茫濃繪出一幅色彩淡雅的畫絹。玉般潔淨、絮樣輕盈、棉樣柔情的雪花,在空中翩躚著,猶如萬千只粉蝶在飛舞,用雙翅搖弋著短暫的生命。
我邁著緩慢的步子走進虛幻透剔的幽雅恬靜童話世界,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接住幾片無憂無慮的白色花瓣,把她放進嘴裡,咀嚼著那股刺入心肺的清涼感覺。
長街華燈在雪地上回映著蒼白的光影,把黯然的滄桑投在我的身上。一聲淒厲的汽笛聲,把我帶回到那個冬月的回憶裡……
一夜風雪的呼叫著,把大千世界融入到蒼茫的雪洋裡,天地相連,已分不清天地,放眼看到的都是白色帳幔,山豁間一派慘淡。
靠山坡的那孔窯洞,就是我的家。
看著那口空空如也的麵缸、再看看腹中飢餓的我們兄妹,母親噙著淚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輕輕拍拍我的頭:“你在家看好弟弟妹妹,別讓他們出門亂跑,雪地裡危險。媽出去一會,回來給你們做飯吃。”說完,母親毅然的走出了家門。
就在我把門關上的瞬間,母親在沒過半腿的雪上行走時發出來的咯吱咯吱聲音,像針一樣刺疼我的心,這個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響著,陪伴我到長大成人。
在這間已經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屋子裡,屈指可數的傢俱除過供全家人圍坐吃飯和我們兄妹學習並供母親晚間做針線活的那張用木板條拼接的方桌外,那個已斑駁殘缺的三八式木櫃算是唯一的高級的傢俬了。在鍋臺的對面一張木板床上,幾床被子散亂的鋪著,色澤都被洗滌得變成了暗灰色。
安置弟弟妹妹上床鑽進被窩裡,我打開了那本破舊的日記本,一頁一頁的看著母親在冰冷的水裡撈河沙的傷痛,聽著母親從早到晚砸石子聲,想著母親往返七八公里去做零工翻新鐵路道渣……一字一字記錄著母親用瘦弱的體質撐持著辛勤一天,掙來幾毛錢做家庭補用,養活我們兄妹。
合上日記本,眼淚一顆一顆滴在楊柳垂青的封頁上,模糊了還在閃現的畫面。我一直想想從腦海裡把這些片段全部抹去,可是卻越抹在記憶裡就越刻印的深。
六歲的妹妹拽拽我的衣襟、輕聲地喊了一聲:“哥哥。”
“怎麼了玲玲?”我忙擦了一下眼,像母親那樣輕輕地拍拍她的頭。
“哥哥,我很餓”。妹妹的眼裡堆滿著祈求。
聽了妹妹並不奢侈的這句話,我好想哭,強忍著淚水站起身來強打笑容,寬慰著妹妹:“先忍耐一會好嗎?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給你做飯了。”
為妹妹掖掖被子,我學著母親的口吻說道:“玲玲,閉上眼睛睡覺,人是一盤磨睡著就不餓。”
看著我,妹妹笑了:“嗯嗯,知道了哥哥。”說著就閉上了眼睛裝著睡著了。
我趕忙抬起頭、把目光離開妹妹、讓已經湧出來的淚水流落了下來。
十歲的弟弟鐵蛋坐了起來,嚥了口唾沫,拉著我的手說:“哥哥,我不餓,哥哥,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我抱著弟弟哽咽著:“好好好,哥哥給你講故事,哥哥給鐵蛋講故事……”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音,從門縫裡傳了進來。
聽到這個聲音,佯睡的妹妹立刻睜開了眼睛興奮地大聲喊叫起來:“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一邊歡快的叫著一邊掀起被子跳下了床。
進屋來的母親滿身冰霜,蒼白的臉和雪色一樣,掩飾不住的陣痛在母親微笑的眼睛裡堅毅地忍耐著。
看到母親發抖的手和凍紫的嘴唇,我脫下身上的棉襖給母親披上輕輕地叫了一聲:“媽。”
母親看看我,把棉襖給我穿上,慈祥的笑著說:“媽身子骨結實,不冷。你們幾個都餓壞了吧,媽在山上的雪地裡撿到一隻凍死的野兔子,你們有肉吃了。”
我看到母親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含著心酸。
“媽媽!媽媽!您腿上怎麼都是血啊?”眼尖的妹妹突然驚慌地叫起來。
我一聽心裡一緊,看忙俯下身子:是母親的左腿受傷了,血已經滲透了母親的褲子。我的眼淚刷地一下便流落下來,哭著說道:“媽,您是怎麼了,怎麼腿受傷了?媽、媽,您是怎麼了啊、媽媽……”
“媽沒事,就是摔了一跤,流點血算啥,別大驚小怪的。”母親把我拉了起來:“看看你,都十四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你們在被窩裡暖和一會,媽這就給你們燉肉去。”
看著母親咬著牙邁著疼痛的腿走到灶臺前點燃了灶火,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猛地撲到床上,用被子捂著頭放聲地大哭起來。
母親嘔心瀝血的笑容在我的眼淚裡閃著晶瑩的光,那樣的慈祥,無疆的大愛讓母親任勞任怨含辛茹苦無任何怨言……
我又接了一把雪放進嘴裡慢慢的品味著,品味著母親留給我的心聲。
靜靜的站在寒冷裡,任由雪染白了我的頭髮,眉毛塗上了一層霜,我的內心被悲傷融成了一片灰色。
突然,我聽見十五年前的母親在叫我,很真切、很真實:“鋼蛋,趕緊進屋裡吧,別凍著了。”
靜靜地聽著、我沒敢放眼去尋找,怕失去這最偉大的母音。 新年要到了,母親,願您在天堂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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