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心臟彩超室門前排成長龍的隊伍。我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啊！一早上的時間估計就浪費在這裡了。“小陳，小陳——”我回過頭，看見隊伍後面有一箇中年女人在喊，她推著一個輪椅。想著在成都也沒有什麼熟人，我又開始刷起了抖音。
“小陳，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曉嵐姐！”中年女人走到了我的身邊，用手拉了拉我的羽絨服說。我仔細地看了看我眼前這個女人。天啊，真的是曉嵐姐。那個扎針像繡花一樣的護士。可是十多年沒有見，她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而輪椅上的人又是誰？她的父親、親戚，總不會是平凡吧。
“我心臟不舒服，可能是心肌炎又犯了，來檢查檢查！你平凡哥一個人在家寂寞，我就把他也帶來了！是他發現你在排隊，讓我喊你！”曉嵐說。“平凡哥，他怎麼會？”我悄悄地問。“骨癌，雖然做了手術，但是已經轉移了！”說著，曉嵐的眼圈就紅了。
我換到後面他們的位置。平凡哥見到我，用手扶輪椅的把手，似乎想站起來。我趕緊攔住他，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看著膝蓋下空空的褲子，我心裡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曉嵐姐以前是解放軍一家醫院的護士。身高一米七左右，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聲音非常好聽，戰友們都叫她“小百靈。”多次代表醫院參加軍分區的各種演講朗誦比賽。追求者更是絡繹不絕。用平凡哥的話說：“可能有一個加強連！”。平凡哥在部隊時是一名野戰炮兵，不僅個子不高，而且連說話都有點結巴，尤其是一激動、一生氣，話都說不出來。
至於曉嵐是怎麼看上平凡的。曉嵐說：“你哥那時候臉皮厚，經常裝病，有事沒事就纏著我，有次我給她輸液，輸得是氧氟沙星，可能是跑針了，也可以能是輸得太快了，他的手腫了，臉也腫了，他就賴上我了唄！”每次曉嵐姐說起這件事。平凡就嘿嘿一笑，“沒有讓你賠償，你還說我訛你！”“你還不是訛我，讓我把一輩子都搭在你的身上了！”曉嵐也不甘示弱。
曉嵐轉業到地方後，平凡本來可以回成都。但是為了曉嵐，他也留在了錯那。
在錯那的日子裡，他們倆爭辯的場景多次上演。我們都羨慕平凡哥，至少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和像花兒一樣的曉嵐姐，而我們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更多的時候，我們感受到的是他們倆深藏在心底的幸福，這幸福像電爐一樣，不僅溫暖了他們倆，也溫暖了我們這群單身漢。
曉嵐姐做的米飯太好吃了。她把米先在平鍋裡煮5-6分鐘，然後才在高壓鍋裡蒸，不僅米飯不幹，而且米湯特別好喝，還能解酒。我也曾學著做，但是怎麼也蒸不出曉嵐姐做的味道。她炒得尖椒牛肉絲，更是一絕。不僅肉質鮮嫩，而且辣味十足。有一次，就一個尖椒牛肉絲，我吃了六大碗米飯。
平凡是法院幹部兼駕駛員。有時候一下鄉就是十多天。他不在的時候，我們也不好意思去他家混飯吃。所以每次平凡下鄉我們都盼著他早點回來，要不是我們的生活品質也直線下降。
曉嵐和平凡一直沒有孩子。據說，曉嵐也懷孕過，但是在雪地裡摔了一下，流產了，落下了毛病。平凡說：“你曉嵐姐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有她我就開心快樂！”
“你怎麼在這裡？哪裡不舒服？”平凡哥一下子又把我的思緒拉回了醫院。“心肌缺血，左心室變大！看看有什麼變化不？老毛病了！”我笑著說。“你還年輕，可得注意了！能退休早點退休吧？別像我們這樣，落下一身毛病！”。平凡說著，又黯然地低下了頭。
“我2010年退休了，你平凡哥前年退休的，回來一個人不認識，辦事難啊！去年一年，不是我住院，就是你哥住院！我現在好點了，可你哥——！”曉嵐說著又抽泣了起來。
“沒有關係，一起都會好起來的！”我安慰著他們夫妻倆，悄悄地抹去了我的眼淚。
我讓曉嵐先檢查，我陪著平凡哥。曉嵐進去的時候，不放心地回過頭看了看平凡。平凡揮了揮手，示意讓曉嵐放心，趕緊進去。
“兄弟，這可能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曉嵐一直瞞著我！每次和醫生聊完天，她都把微信記錄全部刪除。但是有次可能是忘了，我看到他和醫生的聊天記錄！我也裝著不知道，但是我走了，她可該怎麼辦啊？”平凡心事重重地對我說。“你中午沒有事情的話，陪哥再喝一杯！好嗎？算哥求你了！”
中午在一個小餐館裡。我們點了四個菜一個湯，要了一瓶歪嘴郎酒。我給平凡倒了一小杯。曉嵐姐喝了一個王老吉。當我們三個人杯子輕輕地碰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想起我們在錯那的情景，可是我們都回不去了！
臨別時，看著曉嵐和平凡遠去的背影，我呆呆地站了十多分鐘。曉嵐也幾次推著輪椅，轉過身，揮手與我告別。那遠去的幸福的不幸的背影，都是我曾經的永遠的兄弟姐妹。
陳躍軍 1979年生於山西芮城，1997年進藏，先後在西藏錯那縣、山南地區和拉薩工作，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曾在《詩刊》《人民日報》《詩選刊》《散文詩》《綠風》《西藏文學》《山西文學》等報刊發表作品千餘首，著有詩集《飛翔的夢》（2003年遠方出版社）、《用心觸摸天堂》（2008年珠海出版社）和散文集《觸摸瑪吉阿米的笑》（2011年中國書籍出版社），主編《相約西藏去放牧》《西藏情緣》《格桑花開—藏地詩人十人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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