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思念的季節麼？還是與你初相逢在二十三年前的冬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我工作生涯的第一位領導——護士長楊鳳莉。其實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一年多兩年不到，可是記憶的閘門一打開，那溫暖的鮮活的點點滴滴卻爭先恐後湧了上來。
教導大隊集訓結束，分配至有西藏小江南之稱的林芝地區115醫院。來醫院領我和同學陶建瓊的就是護士長楊鳳莉，我工作生涯的第一個領導。楊鳳莉個子不高，卻很有精神，皮膚白皙，臉上有一點小雀斑，一張娃娃臉，一說一笑，親和力十足。纖細的腰身，從背影看就一小姑娘。
上班不久，楊護士長就問我，日常是怎麼打發空閒時間的。我笑答：看著天花板發呆唄。我說的是實話，那時沒有電視沒有手機，經常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木格子，讓思緒信馬由韁地跑。一晃一個下午就過去了。楊護士長語重心長地說，萬不可這樣浪費時間呀。西藏上班，娛樂生活少，空閒時間很多，你們剛畢業，很多知識未忘，多學習專業知識，或者學英語，以後有了娃娃還可以輔導作業。我口裡答應著，心裡想，我都還不想談朋友呢，還輔導娃娃作業，太遙遠了。
又過了一陣子，她又問我同樣的問題，期許經過上次的“教育”，我能有所改變。卻不知年少輕狂的我有一些玩世不恭，仍然無所謂地說：盯著天花板發呆呀。其實我當時正如飢似渴地讀著國外名著，這時卻不願意告訴她，心想已經給她留下了不好學的印象，又何苦改變呢。但當我看見她眼裡一閃而過一些失望時，我心裡還是“顫”了一下。她又說：聽說你會寫點東西，你寫寫文章也不錯的。我很詫異她居然知道我有這點愛好，我到醫院並沒有寫過任何東西呀，當即否認，我會寫啥子喲。
談話就這樣結束了，現在想來，年輕的我當時有多不懂事，也有多麼不識事務。我以為我這樣子不求上進不思進取，護士長對我將是失望之極，不屑於教化我了。可她貌似沒事一般，仍然時不時的提醒我。有次她還問我的擇偶觀，我說我想找一個北方人。她問原因，我答：我生長在南方，沒去過北方，想找一個北方人去北方看看。她聽了先是哈哈大笑，笑我擇偶的幼稚，繼而勸說，還是要找南方人四川人，地域生活習慣一致矛盾才少，北方人多大男子主義。你有錢了，想去北方看看就行了，幹嘛要找一個老公在那兒。當即拿自己舉例，說找的老公就是北方的（我們醫院的外科醫生），太懶了。哈哈，為了勸我竟然現身說法，不惜貶低自己的老公。
到醫院第二年冬天，我生了一場大病，血色素低到七十克以下，嚴重貧血，只能住院絕對臥床休息，頭一轉動就頭暈目眩，更別說坐起來了，連吃飯都是躺著吃的，好友呂建虹每天把一日三餐送到我床上，至今想起都感動。當時醫院對我的治療已經有些束手無策，又不敢把我送到拉總治療，我血色素那麼低，冰天雪地的怕路上出意外。護士長來看我時，正見我躺著吃早餐，她第一句話就說：怎麼不坐起來吃飯呢？人，還是要活得有精氣神兒一點。但當她知道我的具體病情後，又滿是關懷，瞭解到西醫治療效果不佳時說：你吃了早餐穩一下神，我帶你找趙主任給你開中藥吃。然後在同學的攙扶下把暈暈乎乎的我帶到趙主任家，由趙主任給我把脈處方。非常感謝趙主任在我病重時救我於危難之中，吃了幾付副中藥後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後來竟痊癒了。我更感謝楊護士長，在我病重不知所措時，是她給我想辦法出主意，找到中醫功底深厚的趙主任。要不然真不敢想象後果。
最讓我感動，也最讓我受影響的是九六年三月發生的一件事。突然接到家裡的電報：父病危速回。楊護士長知道後二話不說，讓我趕緊打休假報告。當收拾停當準備出發時，來送我的楊護士長見我哭得稀里嘩啦，只說了一句：堅強一點，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一定要吃飯。當時很多戰友送我，對我說了很多安慰和鼓勵的話，唯楊護士長的話一直記憶猶新，無論發生何種情況，一定要吃飯。到現在，無論遇到多大的事，我都記得吃飯。末了，她又讓我把我們科室剛調到總醫院的袁英姐的幾十元夜班費帶上去。我帶上大家的關心出發了。好在回家後父親的病情還比較穩定，是不幸中的萬幸。
待我休假歸隊時，才聽同學說，我出發後她問楊護士長，朱雪梅那麼傷心的，時間又緊，為什麼還要讓她給袁英姐帶夜班費上去。楊護士長的回答讓我終身難忘：現在機票那麼難買，你們新學員又沒什麼熟人，我讓她給袁英帶錢上去，袁英自然要問她買到機票沒有，袁英熟人多，就會幫她買機票了。如果直接讓小朱去找袁英買機票，小朱可能抹不開面子，她父親的病情又重，不是乾著急嗎？雖然那次我並沒有找袁英姐幫我買機票，是同學王磊託人幫我買的。但楊護士長的話卻一直溫暖著我。她善解人意，體諒別人的感受，處處為他人著想又不留痕跡，深深地教育影響著我。後來的我也盡力讓自己做到這一點。幾年前看過一篇文章，說幫助別人，萬不可居高臨下，施捨一般，儘量做到潤物細無聲，讓對方得體自然地接受。而楊護士長在二十多年前已經在踐行這一點了。
縱觀生活中，總遇到一些人，給予了你一些幫助，就喋喋不休在你面前說個不停，生怕你不知道他（她）為你付出了多少似的。更有甚者，每次見面都要想方設法提起這個話題，表示他（她）對你有恩，提醒你不要忘了本。你本心懷感激的，但在這樣反覆唸叨中也忍不住心生厭惡，卻又要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笑容應付。想想，是多麼尷尬和可悲呀！這境界和楊護士長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呀。
九七年底吧，楊護士長轉業回老家綿陽了。當時太年輕，竟以為所有的領導都是這樣的，卻不知後來面對了一個又一個的領導，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天真。當時也不知離別的傷懷，以為隨時都可以再見。沒想到這一別就是二十又一年，雖然相距僅一百多公里，高鐵就一個小時，但因當時沒有手機，沒有留下聯繫方式，竟失聯了。其實如果找戰友打聽，也能聯繫上，可是一直碌碌無為的我，又該怎樣面對多次對我鼓勵，給予我太多幫助，救我於病中的姐姐呢？難道我告訴她，我現在不天天盯著天花板發呆了，改為天天盯著手機玩嗎？
還是用一首歌的歌詞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吧：
有一種愛深藏在心底
任憑時光流逝也不曾忘記
有一份情時常會想起
任憑歲月如梭也擦不去痕跡
你的身影盤旋在腦海裡
……
朱雪梅 四川樂山人，九五年地方入伍，先在教導大隊學習，後分配至115醫院，九八年調至拉總，零八年調回四川省軍區。16年自主擇業。現居住成都。愛好文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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