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山裡的表嫂

你那山裡的表嫂

這是一個七月的一個雨後的早晨,山村裡有了騷動。“溝裡邊的紅薯地裡有個人。”山裡人說話大嗓門,遇上這種事兒又特別的賣力。本來冷靜的鄉村路上,有了去看究竟的人群,懵懵懂懂地問,糊里糊塗地答,邀三約四喧囂起來。

在路旁不大的一塊紅薯地裡,躺著一箇中年男人。他身上蓋幾件衣物,露出的手指偶爾蠕動一下。白色圓臉,眼睛無力地睜開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神色恍惚。有人拿饃放他手裡,他手沒有反應。又放他嘴裡,嘴也沒有張開。“吃饃吧。”他依然沒有反應。

來看的人走的走來的來,一直到天黑才算平靜下來。第二天第三天人還在那裡。第四天早晨,人沒有了,地上一堆衣物,多了兩雙乳膠手套。有人傳言是火葬場拉去的,消息並不確切。

這個人來的神秘,去的也無聲無息,讓人破費猜測。大多以為是這人有了重病被扔在了這裡,從哪裡來就不得而知,也無法考證。一個人的生命就那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除了每到晚上小孩子家不敢從那裡過外,對山村沒有什麼影響。倒是山宏在夜深人靜時的喊聲給山村增加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山宏有精神病,時好時犯。平時沒什麼,一遇到刺激就發作,奔跑吶喊,弄得五馬長槍的。老遠就能聽出是山宏的叫聲。據說山宏犯病時還會跳大神的本事,一蹦五尺高,大有神鬼附體的樣子,具體怎樣,我還真沒有見過。

你那山裡的表嫂

山宏是我姑的大兒子。我姑在山上守廟,認得一個叫長建的“居士。”“居士”是跑廟頭的,專給廟上介紹香客。“居士”能從廟上得到許多優惠,主要還是從香客身上撈錢。長建和山宏老婆娘家那頭有點拐彎親戚,就常在山宏家蹭飯吃。時間一長,山宏就放在了心裡。山宏不是稀罕那兩碗飯,而是懷疑老婆和長建

有染。山宏逢人就說,擺得有鼻子有眼,並把從密縣下窯掙的錢都放在了我娘那裡,說是給兒子攢的。我娘也不信山宏老婆和別人會有什麼瓜葛,把山宏放錢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山宏的老婆。

山宏老婆是我姑的兒媳婦,應該叫她表嫂。可她又是我一個奶的孃家的侄孫女,又該叫她表姐。似乎叫表姐和表嫂都不合適,她和我娘又是同名,我叫她名字就更難以啟齒了。因為稱呼,我見到她總覺得不自然,好在不是天天見面,就沒有放在心上。

山宏老婆和山宏結婚時真是漂亮,白淨的臉,大眼,一笑有倆酒窩;配山宏真是綽綽有餘。且又賢惠能幹,是山村裡媳婦中的佼佼者。我對她更是十分欣賞,羨慕山宏豔福不淺。記得有一次,我在夥伴們面前,情不自禁地誇了她幾句。有個同伴竟以為我相中了她。怕有誤會,我就不敢再誇她了。不過心裡還是想著找老婆就找像她一樣賢惠的。那年頭我才十六七歲。

山宏瘋瘋癲癲跑了幾個月,見老婆無聲無息沒有不與他過日子的意思,就漸漸地平靜下來。可是,沒有多長時間,山宏又因為家裡多了一個男人犯了病。這一回使山宏的老婆傷透了心。

該給山宏的老婆起個名字了,就叫她紅霞吧。

你那山裡的表嫂

這次紅霞領回的是一個單身男人。看樣子這人一半天沒有走的意思,山宏不發病才怪呢。

紅霞的娘死的早,撇下紅霞和一個哥哥。父親又為他兄妹倆找了個後媽。後媽又為他倆生了個小弟弟。

紅霞的哥哥叫大毛,因為家庭困難,婚姻就耽擱了,四十多歲還沒有女人。誰都知道,大毛這輩子完了。不知道什麼原因,大毛沒有成家就和父母分門另過了,這也是他找不到媳婦的根源。幸得有紅霞縫縫補補體貼照顧,大毛才艱難度日。

大毛一個人過日子,夏種秋收都沒有問題,拿得起放得下,比起有家室的男子到有幾分自在。可是老天偏偏作弄人。大毛四十六那年,突然病倒了。得的是腦中風引起的偏癱。這時的父母都不在了,同父異母的弟弟放出話來他是不會伺候大毛的。裡面的根根苗苗是是非非別人也不好弄清,大毛被拉到了紅霞家裡。這世上紅霞是大毛的唯一的親人。大毛在紅霞家治病,一住沒了長短,一般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情緒不穩的山宏呢。

紅霞為大毛請醫生治病,一日三餐,洗洗涮涮,艱難的康復訓練。紅霞用繩子綁著大毛的腳提著練走路。山宏依然瘋瘋癲癲,罵罵咧咧。此時的紅霞已是心力交瘁,無心在山宏身上多費心思了。

不知道山宏怎麼得罪了村支書的弟弟,傳說是山宏罵了支書的弟弟。支書的弟弟找人把山宏好一陣毒打。打山宏的都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姑曾經找過我娘,在我面前也提過,希望我能為山宏出口氣。我們弟兄三個雖有辦法為山宏討個說法,卻常年在外,無意涉足這不必要的紛爭,為山宏得罪一大幫人不值。後來聽說山宏離家出走了,是翻牆出去的,一出去就杳無音信。人們很自然地想到了死在紅薯地裡的那個人,山宏一定是那個下場,回不來了。

大毛的結局則令人惋惜,讓紅霞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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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宏的出走,是家裡多了幾分清淨,紅霞可以安心地照顧大毛了。大毛鍛鍊很刻苦,很快就能自己走路了,一出去就是老半天。大毛有了回家看看的意思。紅霞不讓:“你一個人回去怎麼過呀。地裡的活兒你還能幹麼?“那天早上,大毛出去鍛鍊到中午沒有回來。紅霞去找,知道大毛回家了。到大毛的屋裡,大毛靜靜的躺在床上。紅霞好像瘋了一般廝打大毛:”哥啊,你對得起我嗎?“

大毛已經死了。在他回來的路上,買了一瓶除草劑。

紅霞哭天搶地驚動了村裡的人,也驚動了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紅霞照著弟弟的臉又是一陣狂抽,直到被人拉開。

在鄰居的撮合下,有弟弟稱頭辦了大毛的喪事。大毛就這樣在世間消失了。

紅霞有一男一女,因為山宏的緣故,都在外面打工,平時很少回來。紅霞一人在家,守著幾畝薄田,唯一的盼頭就是兒女回來看看。

去年麥收時,娘在電話裡說:”紅霞病了,不會說話,在重症監護室“我問:”誰在醫院伺候她的?“娘說”姑娘兒子都在。還有一個姑娘,說是兒子的女朋友。“

不出一個月,娘又打電話說:”紅霞不是偏癱。恢復的很好,走路幹活一點都不擋,好得很。“

我春節回家,驚奇見到了山宏。山宏說:”兒子要結婚了。“那種興奮溢於言表。我真為他們感到高興。

不過,山宏的歸來,使山村再次把那個紅薯地裡的死人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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