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總有一種愛情,叫做是非難辨

讀者來信:我可以打電話給你嗎?我可以請你幫忙,記下我的故事嗎?什麼也不為,就只是記下來,讓我在迎來死亡、化為煙塵的那一刻,能夠有一頁紙的、薄薄的溫暖緊緊捂在我胸口!


人世間總有一種愛情,叫做是非難辨

1

高牆壁立,警衛森然。一線窄窄的天,陽光如傾盆雨,淋漓瀉下。有多久沒這樣肆無忌憚地享受陽光了?十年了吧?不,是十年零一個月零三天——小琳走了竟也有十年了,我卻還活著。

小琳是我的愛人,卻不是我的妻子。

一杯黃土掩香魂,我的愛人,死了。

我的妻子,如今不知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了?

有首歌裡有句詞說,“我喝下了愛的毒”——我們是真的喝下了毒,為了不能相守的愛。小琳如願以償了,我卻還活著。我不但活著,而且還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兇手,他們說是我殺死了我的愛人。

我殺死了我的愛人麼?是的。

那一年,小琳三十七歲,我三十五歲。

那一天,天陰著,卻不暗沉。有迷濛蒙的微光穿透雲層,在許多枚葉子上嘻鬧。空氣裡有淡淡的花香和一些泥土的腥味,是那樣鮮明地活著的味道。誰家的鴿哨聲遼遠,像宇宙洪荒處的呼喚。我穿的細緻,也講究。她也一樣。紫色長裙在風中飄,像從古紙裡走出來的狐仙。我們相約,要攜手赴黃泉。我不知道那裡將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但我知道,有她的地方,就是天堂。

滿滿的一瓶敵敵畏。黑紫色的瓶子,曲線婉順;亮金色的漆封,將是我們幸福通途上的諜牌。她依在我懷裡,心滿意足地笑。我啟開瓶子,沒有丁點遲疑。她吻吻我的唇,軟軟細細的一個吻,卻透著濃濃的熱望。這樣的誘惑!呵呵,我舉杯痛飲,像喝著天底下最甘甜的美酒。她迫不及待地搶了我的杯,貪婪地喝下。我一杯,她一杯,樂此不疲。瓶裡的液體見底了,她,眼神越來越迷離,她要睡著了吧?我卻還醒著,我要追不上她了呢。我急了,抓起手邊的水果刀,向心口處落下。刀口很鋒利,我覺不出痛,只看見玉白色的亮光一閃,就有豔豔的紅色液體從我的胸口澎湧,那樣溫柔的顏色呢。我攏緊了她的身體,細細看了眼她安恬地睡顏,慢慢地睡去。

月兒沉了,星星也沉了,天地間一片黑暗,我倉倉惶惶四處找尋,卻總也看不見她。我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回答我的卻只有衰弱地回聲。一聲一聲,我喚的好心痛。一步一步,我走的好艱難。她到哪裡去了呢?說好要手牽手走過寂寞黃泉路,說好要相偎依跨過奈何橋。

小琳!小琳!小琳!小琳!小琳!


人世間總有一種愛情,叫做是非難辨

2

臉上一陣刺痛,我惶遽睜眼。一張放大了的憤怒的臉,一雙熊熊燃燒的眼——是誰呢?我是在哪裡?小琳呢?是我的妻。我在醫院。小琳死了。

小琳死了,我卻活著。

他們說是我誘殺了小琳,我說是。

他們要我坐牢,我說是。

坐牢多好。牢裡沒有熟悉的臉和鄙夷的眼,也沒有能扼死人的眾口。在牢裡,我可以不受塵世打擾,我可以安靜地思念我的小琳。

原本,我是可以再死一次的。我卻不甘心隨便死在什麼地方。我一定要熬到重獲自由,然後,把我自己送到小琳的墳前。

今天,我終於自由了。

陽光肆無忌憚地潑灑,沉重的大鐵門在這樣烈焰樣的陽光下輕薄了許多,甚至透著些安詳。荷槍實彈的武警靜靜巡弋,陽光模糊了他們的影子,槍尖上,一團柔柔地微光。樹葉子野潑潑地綠,像鋼管舞女郎,妖嬈,驚豔。一輛火紅色的小汽車呼嘯而過,賣涼皮的吆喝聲清晰可聞,誰家正炒青椒,空氣裡有淡淡的辣香。


人世間總有一種愛情,叫做是非難辨

3

是的,我自由了。

十年間滄海桑田,十年間世事變遷。

十年的死生別離,十年的人情冷暖。

我的父母,歸西了。我是他們唯一的獨子。據說,他們走的時候,眼不肯閉。

單位人事更替,我的位子正坐著一位安詳的孕婦。

家裡頭早已易主,一對新婚夫妻手挽手甜蜜蜜笑著走出我曾經的家門。

竹影搖曳處,我的孩子正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嬌切切喊他“爸爸”。

小琳,我的愛人,隔了薄薄一坯黃土與我對視。

我的眼睛裡是零亂的冰草,荒悽的艾蒿,還有一個破敗的木碑,小小的一截薄板胡亂插在地上,上頭沒有名字,沒有姓氏,沒有落款。

小琳的眼睛裡有什麼,我看不到。

隔了暗暗沉沉的黃土,隔了冷冷冰冰的十年,我想不起她的柔婉的容顏,我看不到她的深情的眼。

就此了結了麼?

我做不到。

我落魄,我卑微,我艱難,我活著。


人世間總有一種愛情,叫做是非難辨

4

黃昏,夕陽的影子洇在山的那邊。一個蒼顏白髮的老婦人停在我面前,是母親的姐姐。

她說,這都是命。

她說,我很小的時候我母親曾請一位遊方道人為我起卦。那道人沒頭沒腦地嘆了聲“情劫難逃”然後卦錢也沒要自顧自走了。

她說,我母親苦苦參悟了許久卻不得法,只朦朧覺著我的婚姻怕是要出問題。

她說,我的母親早早就物色了遠房親戚的女兒,然後創造一切機會刻意培養我們的感情。然後,待我成年的時候,順理成章就成了那女孩子的丈夫。結婚,生子,日子平常寧和,我母親以為我的一生將會這樣順遂著過下去,過完。卻不料,婚後第十二年的時候,我遇著了小琳。

從此,命運的輪盤被啟動。

小琳死了,我坐牢了。

真是命嗎?我不信。那遊方道士神通廣大?我不信。可如果不信,為什麼從不肯信命的母親會湊巧請了那道士為我啟卦?為什麼那道士又偏偏嘆了句“情劫難逃”?為什麼一輩子沒什麼心機的母親偏偏有那樣的大智慧將心目中的女子一步步納為我的妻?為什麼向來賢良溫厚的妻偏偏因一句閒話與我決裂且離家出走?為什麼健壯如牛的我偏偏會病倒在尋妻的路上?為什麼那個衣不解帶服伺我的人偏偏會是初做特護的小琳?

冥冥中,似乎真有什麼指引著,一環一環扣著,一報一報,連著。

上輩子,小琳曾欠過我一命嗎?

我不知道。

我卻知道,這輩子,我欠了小琳一條命。

欠了的,總歸要還,只是遲早的區別罷了。

我明明是不信命的,這一刻,卻信了。信了命,我便給自己找了個活下去的藉口,冠冕堂皇,卻有效。

有人說,沒有人有勇氣再殺死一次自己。我想,我也是這樣,我是個真正的懦夫。

有人說,活下去比死需要更多的勇氣。我想,我也是這樣,我是個真正的勇者。

懦夫,勇者,都不是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非常簡單,也實際:好死不如賴活著。

又一個黃昏,我混飽了肚子。我倚在那小小的木碑旁,點燃一支菸,慢慢沉進燃燒的晚霞裡……明天的太陽會升起來吧?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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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雲:擅散文,善評論。專注於家庭教育、寫作輔導、華夏大語文教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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