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著2009年歲末的溫暖陽光，在澳門迴歸十週年前夕，我再次到北京市萬壽路大院訪問了情報戰線的傳奇人物陳志遠。這位89歲的老人依然精神矍鑠，思路清楚。陳老說，策反“聯榮艦”是中央情報部派駐香港情報組織策動的，具體實施者是林城、陳志遠、李作建、李後賢。談起他參與我黨在澳門策反國民黨海軍“聯榮”艦起義的往事，老人仍然激動不已。
與國民黨反動派在大陸的最後較量
這次起義發生在1949年10月28日，這時新中國已經成立，國民黨政府面臨著敗局，國共雙方在大陸進行著最後的較量。他們連續挫敗我黨領導的“太和”、“永順”、“美頌”三艦起義，公開把起義人員押到臺灣審訊、槍殺，瘋狂地做著最後的掙扎。此時如何阻止國民黨海軍把艦艇撤往臺灣，成為了一項艱鉅的任務。
“聯榮”艦原為美製步兵登陸艦，排水量380噸，裝有20毫米高射機關槍四挺、25毫米雙聯裝高射機關炮一門、13毫米機關槍兩挺、輕機槍兩挺。
中共情報組織對國民黨海軍運輸艦“聯榮”艦的策反工作，始於1949年2月，為此做了大量工作。
10月11日，地下工作者林城和陳志遠相繼由上海來到香港，得知陳志遠發展入黨的李作健在香港，他們很高興，便到福建省香港分行找到李作健，李作健把這幾個月的經歷向陳志遠做了彙報，陳志遠就此與李作健恢復了組織關係。
陳志遠表示他與林城是奉派遣來香港工作的，在瞭解了分手後的情況後，希望能和李作健一起工作，不過他將向組織彙報，由組織決定。
過了兩天，陳志遠來看李作健，並介紹他的上級林城與李作健見面，並告訴他中共駐香港黨組織已決定讓李作健繼續在林城、陳志遠的領導下工作；李作健的組織關係，已經通過黨組織的內部調整，由《華商報》領導的“華僑工商俱樂部”，轉到上海情報系統，由林城和陳志遠領導，進行學習並蒐集有關蔣海軍各方面的信息。同時，吸收在香港的陳志遠的同學李後賢參加革命工作。
李作健告訴陳志遠，他已經通過一個朋友約見陳志遠的老同學劉孟敭、柳炳熔，並請傳話人轉告了聯繫地址。
10月14日廣州解放，國民黨海軍第四軍區第四巡防艇隊隊長柳炳熔奉命率領“聯榮”艦和第四巡防艇隊的艇只，撤往澳門海面錨泊待命。
10月23日星期三下午，劉淑勤給李作健打電話說柳炳熔突然到香港來找李作健，現在已經在伍桂榮家，約李作健與他見面。
李作健立即報告陳志遠請示如何處置。陳志遠聯繫到林城，林城決定在香港銅鑼灣一家餐廳請柳炳熔吃飯，由陳志遠與李作健作陪，以瞭解柳炳熔的情況和他的要求。
李作健當時住在伍桂榮家裡，他約柳炳熔一起前往銅鑼灣，與林城、陳志遠見面。
柳炳熔說李作健9月底到廣州帶給他的口信已經收到，但是由於桂永清在黃埔佈置撤退事宜，他與張孟敭實在不能脫身，但是已經接到鄧光滌的電話。廣州解放後，他的艇隊已經撤到澳門海面；他的妻子已乘“中建”艦前往臺灣，卻在途中觸礁擱淺。
柳炳熔表示，李作健已是被國民黨通緝之身，冒險潛入廣州找他，這種情誼令他感動，所以特地從澳門來香港回訪。
由於桂永清的嚴密監視，柳炳熔已不能隨意行動，這次就是以聯繫搶救一艘登陸艦的拖輪救援為由，來香港與李作健商量如何行動的，而張孟敭已調離“聯榮”艦，目前住在廣州，新艦長姓花是青島海校五期畢業的。
據柳炳熔介紹，炮艇隊大大小小共有艦艇20艘，其中“聯榮”艦最大，是炮艇隊的旗艦，現在炮艇隊已經離開廣州，停泊在澳門附近的三灶島海面。
酒席之間，林城、陳志遠從當時的戰局講起，指出蔣家王朝必然滅亡。林城說著從口袋裡拿出國內發來的電報，查問柳炳熔是不是我們的關係？根據可靠情報，國民黨特務即將對柳炳熔下毒手。
林城、陳志遠派人赴澳門協助組織起義
柳炳熔聽了林城、陳志遠一番話非常感動，同意發動起義，但是提出他平時與士兵接觸較少，對情況瞭解不多，在巡防艇隊和“聯榮”艦上沒有心腹作為依靠，又不懂航行技術，希望李作健與他同去澳門，幫助他把起義組織起來，林城、陳志遠當即指派李作健協助柳炳熔組織起義。
10月24日下午，李作健、柳炳熔、李後賢裝作互不認識，同乘香港與澳門之間的輪渡二等艙一道來到澳門。
李作健化名林子敬，住進澳門國際酒店。柳炳熔及時地把兩份花名冊送來。李作健翻閱一遍，發現有三個人可以接觸和試探，這三個人就是劉景龍、李振華和曲振華。徵得林城、陳志遠同意，李作健對他們進行說服動員工作，劉景龍等人決定參加起義。
李作健要求他們考慮發展自己的同事參加起義的可能性。於是經研究又選出12人，“聯榮”艦上各部門的人員都有；接著按每個人的特點佈置任務。同時決定凡不參加起義人員，一律關押在艙中嚴加看守，到廣州後交給解放軍。
林城、陳志遠當場幫助他們擬定起義計劃，準備10月26日凌晨，趁海水漲潮時發動起義。會議將要結束時，住在另一房間待命的李後賢進來告訴李作健，柳炳熔對他說“聯榮”艦已接到“太昭”艦的通知，要“聯榮”艦10月26日晨，駛靠旗艦“太昭”艦，將顧祝同寄放在“聯榮”艦上的一隻電冰箱送過去。
大家分析，這顯然是圈套。桂永清因為柳炳熔的岳父陶峙嶽已在新疆率部起義，懷疑柳炳熔會出問題，要“聯榮”艦靠上“太昭”艦，目的是要抓柳炳熔；否則，送電冰箱派一艘小艇即可，何必要大艦“聯榮”號靠向“太昭”號？根據這一情況，“聯榮”艦起義必須提前。
因此，李作健立即回到房間，把這一重要消息向大家宣佈，劉景龍也認為李作健的分析十分可能，我們要走在這一命令前頭採取行動。於是，李作健要他們回“聯榮”艦後馬上串聯動員，提前於10月26日凌晨3時行動。
他們的口號是:“一定要把軍艦開出澳門投奔共產黨，不成功，便成仁！”
當研究到武裝問題時，曲振華等人提出最好先有一支手槍，用它再去奪取值班哨兵的槍；有了這兩支槍就可以繳小武器倉庫的鑰匙，然後取槍武裝全體人員，監禁被關押人員，但是臨時去買槍已經來不及了。
大家正在犯難之際，李振華提供一個線索說，他聽說艦上的槍炮官有一支手槍正要賣，回艦後就可以買來，李作健考慮到他們的要求是合理的，臨別時給了他30美元，作為買槍之用。
按照林城、陳志遠的指示，李作健給了他們與解放軍起義聯絡的信號，是白天在桅杆頂上掛一面紅旗，解放軍就不會誤會。最後，李作健關照他們，要提高警惕，防止敵人破壞。
對於柳炳熔那裡，李作健另外同他打招呼，要他密切配合你們的行動，按照大家的意見辦。
李作健送走了4個士兵，來到李後賢的房間，見柳炳熔還在那裡等他。李作健把剛才研究的部署同他談了，決定10月26日(後因故推遲一天)凌晨行動，請他一定注意配合行動，26日清晨一定要行動，不然就來不及了。
當晚，李作健請柳炳熔吃晚飯，柳炳熔表示他會堅決按照李作健的指示去辦，然後送他上交通艇回艦；李作健又讓李後賢乘夜班輪船趕回香港，把這兩天的情況向林城與陳志遠做了彙報。
離開澳門國際酒店後，李振華等人立即回到艦上，每個人按分工抓緊時間聯絡自己的人。10月27日凌晨2點30分，起義骨幹按照約定到甲板上碰頭，共有10來個人，再次明確了任務。
“聯榮”艦參加保衛新中國的戰鬥
10月27日凌晨3時整，李振華走到武裝值班哨兵跟前，假稱值日官叫他有事，讓李振華替他站一會兒崗，哨兵信以為真，便把槍交給了李振華。
李振華接過槍後，立即將子彈推上膛，舉起槍口對準他說:“老實回艙睡覺去，什麼也別說，否則對你不客氣！”
這個士兵嚇得連連點頭說:“保證不說”，就回艙去了。
李振華叫曲振華將士兵的艙門鎖住。接著，李振華帶著劉景龍、楊成德直奔艦長室，一腳踢開門，把艦長從熟睡中叫醒，向他宣佈我們起義了，要把軍艦開到解放區去，讓他交出手槍，並禁閉在艦長室內。
李振華又拿到艦上小武器倉庫的鑰匙，取出槍支，分配給全體起義的人員。把一些難以控制和不明底細的人員，都關押在油漆艙裡。以上幾步都很順利，只在繳一個軍士長的槍時，他拔出一把日本戰刀向李振華背部砍來，李振華負了輕傷，曲振華立即用槍對準那個軍士長，迫使他乖乖放下武器，曲振華將他捆綁起來，關進艙室裡。
這時候，起義人員已經控制全艦，李振華把巡防艇隊隊長柳炳熔叫到駕駛臺上，讓他下令所屬炮艇立即發出信號，發動機器跟隨“聯榮”艦執行“剿匪”任務。柳炳熔也積極配合起義，一直在駕駛臺督促引水員操作，引導各艦隨後都拔錨啟航。
這時候，夜空一片漆黑，海上波濤翻滾，“聯榮”艦離開澳門海面不久，突然調轉航向朝廣州方向快速駛去，停在澳門海面的旗艦“太昭”艦發來電報問“聯榮”艦:“你們去哪裡？趕快回駛，一同去臺灣，否則就要開炮了！”
曲振華與李振華商量後，一面回電假稱軍艦擱淺，現在正在設法搶救；一面指揮“聯榮”艦加速航行。由於“聯榮”在前面航速太快，等天亮時，發現只有一艘炮艇25號跟在後面航行，其他艦都不見蹤影了。
李作健10月27日清晨登上國際飯店背後的山頂，向昨天停泊著“聯榮”艦的地方望去，“聯榮”艦已經看不到了，他估計“聯榮”艦已經按照他的部署開往廣州了，他便立即離開澳門回到香港向林城、何友恪彙報。
當“聯榮”艦駛抵中山縣時，雷達兵發現一架敵機朝他們飛來，為防止空襲，李振華、曲振華立即加速規避，遂與其餘小艇越來越遠，當“聯榮”艦駛抵珠江三角洲的江門時，這裡已經解放了，李振華和曲振華按照李作健的安排，上岸找到當地軍管會，請求他們給予大力幫助。
軍管會派了幾名幹部上艦幫助工作，砍了一些樹枝，把“聯榮”艦保護起來，還發給了李振華等人200元港幣作為菜金，告訴他們繼續開往廣州。
李振華等人傍晚啟航，經過一夜航行，10月28日早晨8時，安全抵達廣州市沙面，受到了廣州軍民的熱烈歡迎和接待。廣州市軍管會接管處長帶人登上“聯榮”艦，李振華、曲振華彙報了“聯榮”艦起義經過，然後把臨時拘禁的官兵也釋放出來，全體人員都上岸住在沙面的白宮酒家。
11月9日晚，廣東省軍區在沙面一家飯店舉行歡迎“聯榮”、“舞風”、“炮38號”等艦海軍起義將士大會，陳賡、鄧華、洪學智、雲廣英等軍隊和政府首長出席大會，首先由王作堯將軍代表廣東軍區首長致歡迎詞，然後陳賡將軍講話，他代表人民解放軍向在國民黨監視下衝破一切困難，光榮起義的海軍同志們致敬，熱烈歡迎“聯榮”艦光榮起義歸來。
然後由起義將士發言，起義將士們紛紛表示，今後要為人民工作，把海軍搞起來，鞏固我們的國防。
歡宴會上，大家頻頻舉杯慶祝勝利，情緒至為熱烈。“為毛主席的健康而乾杯”、“為新中國的誕生而乾杯”、“永遠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前進”，這些熱情的呼喊，一直支配著整個會場。
歡迎大會後的第三天，曲振華、李振華等人又回到艦上，參加瞭解放海南島和清剿珠江三角洲殘匪的鬥爭。
1950年李作健在廣州見到了柳炳熔和劉景龍。他們告訴李作健，起義那天按照預定計劃控制“聯榮”艦後，柳炳熔確實向巡防艇隊發佈了開航命令，要大家跟進珠江，後因“聯榮”艦要防備飛機轟炸加快了行駛速度，其他小艇在後面跟不上，所以到廣州時只剩下一艘25號炮艇隨艦起義。
“聯榮”艦的起義雖然醞釀的時間極短，但在當時革命形勢影響和共產黨地下工作人員的直接策動和組織下，在所有起義人員的共同努力之下，經過周密計劃終於成功帶領第四巡防艇隊的25號炮艇、官兵共70人，成功起義開赴廣州，編入我廣東省軍區江防司令部，“聯榮”艦被重新命名為“勇敢”號，參加了清剿珠江三角洲殘匪和解放海南島的戰役，為人民解放戰爭做出了貢獻。
“聯榮”艦起義正好發生在“美頌”艦起義失利之後，所以“聯榮”艦成功起義是對蔣幫的有力回擊，也是在新中國成立後舉行的起義，對蔣海軍官兵有巨大震動與鼓舞作用，意義重大。
“聯榮”艦起義成功後，中共駐上海情報組織負責人吳克堅，轉達中央聯絡部對參加這一工作的人員進行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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