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定都北京!北京市委市政府初創時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1949年1月31日,大年初三,傅作義所率的8個軍、25個師全部開出城外,與人民解放軍第41軍121師的官兵進行了交接。

北平城在這個簡單而迅速的敬禮過程中獲得新生。

1949,定都北京!北京市委市政府初創時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1949年1月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北平市軍事管制委員會佈告(第一號)》。北京國家博物館《復興之路》基本陳列展覽展品。

和平解放使這座飽經滄桑的古城再次回到了政治中心。從北平到北京,一字之差,千差萬別。在它3000餘年的建城史中,雖然歷經過無數大事,但這一件,無疑是最受矚目的一件。

如何讓千年帝都變為人民的國都,肩負起嶄新使命?翻開北京市委市政府的初創歷史,我們就能從中得到一些感人的細節和真切的答案。

1949,定都北京!北京市委市政府初創時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2月3日,廣大市民熱烈歡迎人民解放軍入城。

圍城驚雷

進入民國,景山上架炮,一共出現過兩次。第一次,馮玉祥部將鹿鍾麟炮指紫禁城,直接把末代皇帝溥儀嚇出了北京;再一次,就是這個時刻:半山腰處,122門大口徑榴彈炮四面排開——這一天,是1949年1月15日。

細看炮口方向,有一溜直衝正南。而下令架炮的人,正是蝸居在中南海里面的國民黨華北“剿總”總司令傅作義。他放出消息:如有必要,不惜以身赴死,與這座城市玉石俱焚。

與此同時,在北平城外,更多碗口粗的炮口從四面八方對著北平。1948年12月13日,人民解放軍完成了對北平的合圍,隨著包圍圈不斷收緊,華北“剿總”僅剩的25萬部隊全被壓縮在北平城內。

當年被圍的北平城,可遠沒有今天北京的規模,最遠也沒超過三環。南苑機場已被解放軍佔領,傅作義在東單和天壇修建了兩個臨時機場,作為脆弱的生命線。圍城這段時間,不少國民黨高官從東單機場起飛,飛往天津,然後抵達上海,而天壇機場還沒來得及正式啟用,就被中共的地下黨發現了。

被圍一個月以來,城內早已是亂象叢生。別的不講,單說25萬軍隊和200多萬百姓的吃飯問題,就讓人頭疼不已。國民黨的飛機不能著陸,只能採取空投補給,但空投又顧忌地面炮火,不敢低飛,只能高高地往北海的冰面上扔。不少糧草餵了魚,還砸壞了民房,傅作義嫌添亂,就不讓再投了。

軍隊尚無口糧,老百姓就更可憐了。在國民黨統治的三年間,北平的麵粉價足足漲了800萬倍。國民黨為了“掃清射界”,曾在德外關廂拆了6000餘間民房,每間房補貼法幣300元,而當時豬肉已經漲到400元一斤。也就是說,一間房還換不回一斤豬肉。到1949年1月間,王府井的下水溝和馬路上到處可見價值萬元的金圓券,任人踐踏。

共產黨不想給正在遭受苦難的北平百姓雪上加霜,守城一方也不想饑民問題擴大,攻守雙方達成默契,每天早晨太陽昇起,守方打開北平城的東大門——朝陽門,把菜農放進甕城,檢查過後把外門一關,放老百姓進入甕城形成菜市。菜價也漲得很厲害,菜農們除了銀元,拒收一切紙幣。

城內百姓怨聲載道,城外還有大兵壓境,傅作義本就如熱鍋上的螞蟻,天津解放的消息更讓他不寒而慄。把大炮推上了景山,可算是他最後的籌碼了。

不過,這個炮,他不想打也不敢打,一切只是做樣子。城東郊外五里橋,傅作義同共產黨的第三次談判正在進行,次日草簽的初步協議,分別報送西柏坡和北平。17日,傅作義召集華北七省參議會,討論和平解放問題,何思源被推選為北平市和平談判首席代表,定於18日出城談判。

何思源在1946至1948年間任北平市市長,後因反對窮兵黷武而被蔣介石就地免職。雖然與蔣有間隙,但他還是沒料到,蔣會對他下殺手。

18日凌晨3點,錫拉衚衕19號院,何思源宅邸的房頂上,閃過一條黑影。飛賊出身、後被軍統收買當了大特務的段雲鵬潛入了何府第二進院落,在正房裡間和外間屋頂上各安放了一枚定時炸彈。一個小時後,炸彈轟響,何思源的小女兒何魯美當場身亡,何思源夫婦、兩個兒子,以及大女兒何魯麗五人都被炸傷。

何門血案,一死五傷,震驚全國。同一天,國民黨國防部二廳廳長鄭介民飛抵北平,正告傅作義,委座很擔心北平啊,城中的特勤、監視、法度,還應加強。

傅作義聽出了畫外音,如果不效忠老蔣,下一個被刺殺的就是自己。赤裸裸的威脅,使得傅作義幡然醒悟,打發走鄭介民,他馬上下令:“請中共的代表來北平!協議就在我這兒籤!”

由於爆炸事件,何思源推遲一天出城。19日清晨,他帶傷出西直門,和其他代表一起簽署了《關於北平和平解決問題的協議書》。

之前的草案在呈送中共中央後,經毛澤東親筆修訂,增補為18條,附件4條。協議中,詳細規定了有關國民黨軍隊放下武器,出城接受整編;國共雙方共同組建聯合辦事機構,保證城市得以順利接管;金融、外交臨時管理辦法等諸多內容;甚至連傅作義本人應保留警衛部隊都寫得清清楚楚。

在平津戰役紀念館中,一份關於《參加北平和平解放原國民黨軍隊人員回籍證明書》,將其中細節,展現得一目瞭然:

XXX,此次參加北平和平解放,應認為有功,現自願回籍,另謀生路,其家居我解放區者,應享有人民一般之權利,並應分得一份之土地。過去一切,概不追究,特此證明。

可別小看這薄薄的一張紙,它關係到北平城內20餘萬國民黨官兵的復員。他們安心了,城市穩定的大局才得以基本保障。

北平班底

1949年1月31日,大年初三,北平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天——中午12時30分,解放軍第四野戰軍莫文驊部由西直門進城,開始接管防務。至此,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1949,定都北京!北京市委市政府初創時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身背行李包的解放軍邁著整齊的步伐,跨進北平巍峨的城門。高帆/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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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交接儀式

中國共產黨打天下的本領了得,但是進城後,這些“泥腿子”能不能管好一個大城市呢?世人都把眼睛盯向了北平。

此種考驗,對中共來說,雖然棘手,卻並不是無準備之仗。

據後來擔任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劉湧回憶,早在1948年夏天,中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就接到了培訓接管幹部的任務。他隨即命各地遴選100名縣團級以上幹部,火速到西柏坡接受訓練。當時劉湧負責抽調工作,為縮短角色轉變的時間,他特別挑選了一些文化程度較高並且有公安和情報保衛工作經歷的人員。

訓練班開始的時候,李克農特意從北平調來了8名大學生,這樣黃泥警校“一百單八將”的名聲隨即傳開。他們學習的教材,除了中央社會部副部長譚政文撰寫的《審訊學》,還有四本地下黨整理的《北平概況》。這“一百單八將”後來成了北京市公安局的創業元老,其中還出了兩任公安局局長。

解放軍勢如破竹,以至於培訓班的課還沒講完,北平就被圍了。圍城當晚,培訓班提前結業,和同樣是提前結業的3000餘名華北局黨校“南下幹部培訓班”學員,一起組成了“燕山大隊”,星夜北上,參與北平接管工作。

這些學員急行軍時,中共北平市委和市政府的領導班子也定了:葉劍英出任北平軍管會主任和北平市市長,彭真任市委書記,同樣被毛澤東欽點的,還有北平市首任公安局局長譚政文。

黨中央派出的這幾員大將,都是文武雙全、出類拔萃的人物。而初創的北平公安局,正副處長、公安大隊大隊長均由地旅級幹部擔任,處以下科長和分局則多配備了縣團級幹部。如此高配,足見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接管。

七八千接管幹部聚到京郊的良鄉後,葉劍英和彭真在一座廟裡對他們進行了集訓。彭真說:“進城後,一是安定社會秩序,二是搞好接管,三是肅清特務,四是解決人民生活問題。”葉劍英則明確告訴大家:“北平將來有可能成為新中國的首都,接管工作進行得如何,直接關係到我們共產黨和解放軍的聲望,關係到其他尚待解放城市的接管。”

葉劍英講出定都北平,是有預見性的,因為中央對此尚無定論。

1949年1月,東北局城工部部長王稼祥去西柏坡開會,並看望了毛澤東。交談中毛澤東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們的政府定都在何處?中央雖有幾個考慮,但還沒有最後的答案。”

對這個問題,學者出身的王稼祥早有考慮:“依我看,現在國民黨政府的首都南京,雖然自稱虎踞龍盤,地理險要,但只要翻開歷史就會知道,凡建都金陵王朝,包括國民黨政府都是短命的。這樣講,帶有歷史宿命論的色彩,我們當然不相信這一套。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南京離東南沿海太近,從當前的國際形勢來看,這是一個很大缺陷,我們定都最好不選在南京。”

“再看西安,它的缺陷是太偏西,現在中國的疆域不是秦漢隋唐時代了,那時長城就是邊境線,現在長城橫臥於中國的腹地。因此西安在地理位置上已不再具有中心的特點。這樣一來,選西安為都也不合適。”

王稼祥再論:“黃河沿岸的開封、洛陽等古都經濟落後,而且這種局面不是短期內所能改觀的,加之交通以及黃河的水患等問題,也失去了作為京都的地位。”

哪裡可以定都?王稼祥直指北平。“北平扼守連結東北與關內的咽喉地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可謂今日中國的命脈之所在。同時,它又鄰近蘇聯和蒙古,無戰爭之憂。此外,北平是明清兩代的帝都,從人民群眾的心理上也樂於接受。”

毛澤東連聲稱道,他說:“蔣介石的國都在南京,他的基礎是江浙資本家。我們要把國都建在北平,我們也要在北平找到我們的基礎,這就是工人階級和廣大的勞動群眾。”

1949年3月5日,七屆二中全會提出黨的工作重心必須從鄉村轉移到城市,在這一背景下,毛澤東講:“我們希望四月或五月佔領南京,然後在北平召集政治協商會議,成立聯合政府,並定都北平。”

至此,北平被內定為首都,但最後的決定,還要人民來下,得開政協會議,因此定都問題在黨外並未公開。接下來的問題是,遠離政治中心這麼多年,北平還能勝任嗎?

閃電接管

自1928年北京改名降為特別市,至1949年,北平時期共21年。期間,北平“不但不是國都,而且還變了邊塞”,相應的,人口、資源都集中在中國南方,北平成了一座閒散的,停留在明清時代的古城。由於沒有工業和其他支柱產業,文化教育遂成為這座古城裡的重要象徵。斯諾不好意思說它殘破和落後,只說:“北平是命運將盡的一種奇觀,一種中世紀的殘餘。”

解放軍圍城50天后,由於沒有充足的物資供應,北平市民衣食無著,社會治安更是糟糕。市民形容那時的北平有“五多”:特務多、散兵遊勇多、搶匪多、小偷多、銀元販子多。

如何把一個近千年的封建帝都變為人民的首都,承擔起首都的功能?對當政者也是難題。誠如葉劍英所說,“北平是中共能否管理全國,管理城市以及工商業的測試,接管北平工作的好壞,是中國人民能否在中共領導下管理自己的問題。”

戰爭年代,接管一座城市首先是接管防務,實行軍管。而由四野41軍來接管北平防務,大概有兩方面考慮:第一,這支軍隊善守,在塔山阻擊戰的時候打得非常漂亮;第二,這支部隊軍紀好,塔山阻擊戰時,大部隊路過老鄉果園,全軍無一人偷吃一個蘋果。

新華社戰地記者王健漢回憶,入城前,41軍還進行了入城資格大評比。比如,平時說話是否和善,群眾關係處理得好不好,服裝是否整潔,是否有侮辱婦女的言行等等,凡有一條不合格,就不準先行入城。

北平百姓雖然覺得進城部隊挺精神,可和戰士們打交道時,總覺得他們太嚴肅,用幽默樸實的北京話說,有點“傻乎乎”。當然,這怪不得戰士,入城之前的教育,讓他們不敢越雷池半步。不過,這種情況到了2月3日就有了全然改觀。為什麼呢?部隊首長知情後,專門下發了“關於改變部隊嚴肅有餘而活潑不足的規定”。正因如此,紀錄片裡,才有了學生們爬上坦克車,和戰士們擁抱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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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2月3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中國人民解放軍舉行入城式。

馬句在給彭真當秘書之前,也是接管幹部。2月1日一天,他就隨隊接管了兩個單位,一個是國民黨第八區的區公所,另一個是北平市舊警察局第八區分局。掛牌的時候,馬句特地準備了鞭炮,這樣一放,市民都圍上前來,趁機可以宣講毛澤東訂的《進京八項注意》。

同一天,馬句還收到了北平市委的指示:人民解放軍2月3日要舉行入城式。為什麼31日進城時特別低調,在接管之後,要再辦一次盛大的入城式呢?北平警備司令員兼政委程子華在工作總結中寫道:“把軍隊在城內擺一下,展現我們的威力,目的是給人民群眾增強信心,同時給反革命分子一個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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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2月3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中國人民解放軍舉行入城式。

迎接解放軍入城,是馬句多年來的目標,可事到臨頭,他卻失眠了。你想想,剛接管了區政府,還誰都不認識,就要執行這麼重大的安保任務,要是混入了國民黨特務,放了冷槍,那可怎麼交代。

為了防止特務搞破壞,入城式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並沒有在北平城內廣泛宣傳。在所有經過的街道,安排在前三排的,也幾乎都是我們的地下工作者、青年學生。然而,令平津前線指揮部詫異的是,當天雖然有沙塵暴,但老百姓聞訊趕來,不惜在寒風中站立4個多小時,也要一睹解放軍的風采。最終,差不多有一半北平市民參加了入城式。

最具有象徵意義的是,軍隊從東交民巷穿過,要知道使館區可是舊中國的“國中國”。當年北伐軍也曾接收過北京,可沒敢進東交民巷,解放軍走了這一圈,不僅給歐美使館提了醒,還象徵著北京完完全全地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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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經過東交民巷

2月18日,市公安局在前門公安街原國民黨北平市警察局正式辦公,門衛也由舊警換成了公安大隊戰士。這半個多月來,市公安局共接管國民黨警察機關單位32個,特務機構37個,三青團機關單位19個,可謂初戰告捷。

值得一提的是,接管過程中,幹部們雖然每天都要加班加點,但他們睡的是地鋪,吃的是窩頭、小米飯、滷鹹菜,身上穿的是粗布軍裝,腳上蹬的是解放區婦女做的“支前”軍鞋,過著當時北平最低水平的生活。

肅清特務

新中國在北平定都,良好的社會秩序是基本條件。而在整肅秩序中,肅清特務又是重中之重。

彭真曾對譚政文說:“接管北平,公安局任務最重,公安局裡邊偵訊處任務最重。我們現在肅清國民黨特務,不久的將來,還要進行打擊帝國主義間諜的鬥爭。”市公安局制定的第一份全局性工作計劃,也定下方針:在工作初期,偵捕(肅清特務)與治安同時進行,但以偵捕為主。

為什麼要以偵捕為主呢?可以說,那時北平特務的數量之多,系統之龐雜,居全國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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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辦理特務自首時用的印章

由於國民黨在解放戰爭中屢失城池,從東北、華北、西北撤下來的特務,紛紛聚集在北平。據掌握的材料,除保密局、軍統、中統三大系統的特務外,還有華北“剿總”“清共先鋒隊”以及英美間諜等8000餘名特務。再加上國民黨北平市黨部、河北省黨部、三青團、民社黨、青年黨等反動骨幹分子,特務總數不下1.6萬人。

圍城期間,國民黨特務機關邊撤退邊“埋雷”,提出了“整退零進”的應變策略,佈置了多層多線的潛伏網,專等著伺機破壞。

特務人數眾多,而北平市公安局進城的全體人員僅有公安幹部539人,公安大隊728人。他們不但要接管警察局,要肅清特務,還要維護社會治安,可謂千頭萬緒,而其中負責偵訊的也就250人左右。

雖然人手上捉襟見肘,但偵訊處處長馮基平早有安排。進城後,他直搗中樞,先查封了國民黨保密局北平總髮報臺、保密局北平站的北平支臺、國防部二廳通訊總所直屬第一組、華北“剿總”電監科。沒了電臺,特務們和組織失去聯繫,也就成了散兵遊勇。與此同時,各個緝捕小組按照已拉出的名單,僅2月2日、3日兩天就搜捕、審查、處理了特務108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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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務登記統計表

要說真正吹響肅特號角的,還要算張蔭梧這一仗。

張蔭梧,軍人出身,曾任北平市長、北平警備司令。圍城期間,他成立華北民眾自救會,召集人馬,企圖與共產黨繼續周旋。偵訊處曾多次利用內線,敦促張蔭梧交出全部武器,但張一直置若罔聞。更令人不安的是,張蔭梧的藏身之所是“四存中學”,就在中南海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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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存中學

這個人非抓不可,但他的真面目一般人還不瞭解,連傅作義對張的情況也不甚清楚。考慮到公開逮捕張蔭梧對穩定大局不利,偵訊處決定智擒。

馮基平派常真以葉劍英代表的身份求見張蔭梧。

常真客氣地說:“我軍剛剛入城,對各方面的情況不太熟悉,今邀請張先生去談談教育界的情況,不知張先生今晚能不能同我一起去見見葉主任,有車子在外面等候。”張還以為這是共產黨請他“出山了”,就滿口應允。

等張覺察到汽車並未駛向市軍管會所在地——東交民巷,知道自己的預判有誤,又見常真對自己怒目而視不說話,自知大勢已去,便無可奈何地低下了頭。

消息披露後,居住在府右街附近的居民說:“解放軍真是天兵天將,沒有聽到動靜就把張蔭梧一夥逮捕了。”此次共繳獲輕機槍3挺、卡賓槍2支、長槍229支、彈筒1個、手榴彈2箱和電臺1部。

張蔭梧被捕後,特務人人自危,市公安局順勢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秘密自首。首先被策動的,是幾個有一定影響和地位的“大特務”,包括華北“剿總”商慶升,警察局的聶士慶,警備司令部的英繩厚、李大章,平津鐵路局警務處的陳冠儒等。他們秘密自首後,又出面說服底下的人,僅聶士慶策動的軍統特務就有102名。

對於那些小特務,市公安局採取張貼公告,自行登記的辦法。截至6月底,共有3533名特務進行了登記。之後,在全市進行查對戶口工作中又發現1800餘名特務,在反動黨團登記中又有1000多名特務進行了登記。從搜捕、秘密自首、公開登記、查對戶口到反動黨團登記,共查出了近萬名特務。

即便如此,放冷槍搞破壞的事仍時有發生,葉劍英在一次民主人士座談會上談到,為了防止國民黨特務殺洋人並嫁禍我黨,軍管會派了一個連,專門守在東交民巷,那個連的連長,半夜起來,幾乎被特務暗殺。

越是剩下的漏網之魚,也就越是狡猾。新中國成立前後,市公安局破獲多起大案,個個驚心動魄。

民生為先

電視劇《北平無戰事》有個情節:蔣介石準備把國庫金都運到臺灣,毛澤東指示了一句話:讓他們把黃金帶走,把民心留下。這句話在史料中無從考證,但共產黨在北平的確用真金白銀換取了民心。

剛剛解放的北平,200多萬居民缺衣少食,很多人已經斷炊。彭真說,安定民生的工作主要有兩件事:一是金融,二是糧煤供應和物價。其實這兩件事,都是為了百姓有飯吃,這是一切工作的前提。

關於糧、油、煤、鹽的準備工作,在良鄉時就積極著手做了。當時部隊的供給,按中央指示,由東北供應3/5,華北供應2/5。在解放區人民負擔已經不輕的情況下,再增加供應城市的任務,是相當吃力的。因此,市政府只能先籌集4000萬斤糧,160萬斤食油,7萬噸煤,加上進城後可能接管的一部分,預計能夠一個月的需要,然後再陸續從農村調糧油進城,保證供應。

物資有了,可市民用什麼錢來買呢?

2月2日,軍管會發布的1號命令就宣佈廢止偽金圓券,以人民幣為本位幣。鑑於郊區解放後,各個解放區發行的貨幣都來這裡使用,共有8種之多,影響市場物價穩定。為了統一貨幣,命令還規定:除冀南幣、東北幣可作為輔幣流通外,其它解放區貨幣一律不得進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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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後發行的100萬元金圓券,還買不了一捧米。

對於金圓券,政府的收兌比價為1:10,但是勞動人民可以按1:3的優待比價兌換,每人限額500元。用彭真的話說:國民黨發的金圓券應由國民黨負責,我們不能負責;我們兌換金圓券是向人民群眾負責,因為人民群眾手中有金圓券,為了不使他們吃虧才決定兌換的,而且對勞動人民還要給予優待。

北平市人民銀行在市內設立了247處兌換點,組織了5000多人做收兌工作,結果僅用18天即順利完成了,共收兌金圓券8億多元。有99.2萬人得到1.1524億元(人民幣)的優待好處,平均每人多得人民幣116元。按當時糧價,可買小米11.6斤。

在兌換期內,大批糧食、食油、煤炭等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進北平,使廣大人民可以用兌換到的人民幣購買生活必需品,一下子就樹立了人民幣的信譽。

也許有人問,解放軍進城時繳獲了不少金圓券,又收兌了8億多元,這些錢最終怎麼處理了呢?這在當時可是機密。原來,為了加快國民黨政府的經濟崩潰,葉劍英親自指揮,把一部分金圓券運到江南,交給地下黨去花掉了。這也讓國民政府濫發貨幣最終受到懲罰,國統區的物價暴漲,民怨沸騰,國民政府財政金融陷於全面崩潰。

共產黨打金融戰,國民黨自然也不罷休。1948年6月,經毛人鳳特批,保密局設立了一個“特種組”,專門仿製人民幣,擾亂金融秩序。從成立到北平解放的8個月中,他們共印製推銷假幣10億多元。市公安局從華北“剿總”特務張振海家,就查獲印製假鈔的鋼板2塊、石板5塊。

還有一些敵特,利用金銀黑市擾亂市場。王府井、前門、朝陽門等通衢要道都形成了半公開的銀元買賣市場,嚴重影響了人民幣的穩固地位。3月4日,北平市軍管會查緝銀元黑市,在3天內就拘捕銀元販子380人。

說起來輕描淡寫,當年卻是刀尖見血。戎子和時任華北人民政府財政部長,他曾接到金銀販子匿名恐嚇信,內附一粒子彈,並在信後畫一把刀刺進一個心臟,以紅墨水顯示流血。

以往的貨幣更替,都是政府賺差價,可共產黨卻主動補貼老百姓,這讓見多識廣的北平人一下子就服氣了:共產黨是給人民辦事的。

天下歸心,是北京定都最重要的基礎。

故宮新風

北平是座古老的、文化的、國際的城市。同政府和物資的接管不一樣,文化和外交的接管,不能用霹靂手段,而要春風化雨,慢慢來。這“兩急兩緩”,也是在進城前就定好的方針。

在各文化單位中,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於1925年在明清兩代皇宮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國立故宮博物院。可以說,接管故宮的成功與否,事關整個文物接管工作的成敗。

2月11日,于堅等三位幹部陸續進駐故宮。多年後,于堅回憶說,在考慮接管會議應該在哪裡舉行時,文物部的領導尹達提出,接管故宮標誌著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在中國進行,也是故宮真正地回到人民手裡,所以這個會議應該在太和殿裡開。

於是,在明清兩朝皇帝的寶座前,尹達宣佈了接管故宮的具體政策:職工原職原薪,院長還是由馬衡擔任,各處各部的負責人也都不變。最為迫切的問題之一是,當時所有故宮工作人員已經一個多月沒有發薪水了,政府承諾馬上想辦法,並且很快就照數補發給了大家。這讓故宮員工有了個共同印象:共產黨人也是普通人,做事很通情達理。

為了做到與原故宮人員“打成一片”,于堅等三位幹部還特意組織了好幾次文娛活動,包括扭秧歌、跳舞和唱京戲等。記得最深刻的,是有幾次在故宮神武門上舉行的京劇晚會。“姜有鑫是我黨過去在故宮裡唯一的地下黨,他唱花臉。而另外一位老故宮紀中銳唱老生的諸葛亮,他們都唱得很有水平。”

戰爭期間,故宮禁止參觀,一派蕭索。2月11日至3月5日,故宮特地招待野戰軍參觀。恢復對外開放後,于堅也與故宮結下不解之緣,曾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

除了故宮,其他古蹟也得到了精心保護。負責守衛北海、故宮、景山、太廟的部隊,團首長几乎每天都在執勤點檢查,多了一個釘子眼都要查清是誰釘的。守衛在中南海的戰士想撿些松枝生火取暖,也被部隊首長制止。

保護和發展文化,可說是接管和建設北平的一大亮點。當時的文化接管委員會,下設教育、文藝、文物、新聞出版四大部。在這個委員會,有很多在文化界享有盛譽的專家、學者和藝術家,如錢俊瑞、沙可夫、艾青、範長江、田漢、胡愈之、吳晗、翦伯贊、周建人等。

由於對知識分子採取了禮賢下士的態度,對清華、北大、戲劇學校、電影製片廠、北平圖書館、新聞出版等30多個文化部門的接管,均比想象中順利。這些單位原有的數萬名知識分子被保留下來,繼續工作。

共產黨搶救《趙城金藏》的故事,也在當時傳為佳話。

這部珍貴的大藏經經書一直被太行行署藏在一座天主教堂中,4月30日,《趙城金藏》4330卷分9大包運至北平,正式移交北平圖書館,“共產黨不要文化”的謬論就不攻自破了。

清潔古城

怎麼能讓普通人也體會到新社會的新氣象?怎麼給百姓展現共產黨的制度優越性?清潔古城起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北平城的垃圾從日本人佔領起,就一直靠著城牆堆積,最後一直堆到天安門,有人估計,當時市內的垃圾不少於60萬噸。60萬噸是個什麼概念?簡單來說,能堆八座景山。

即使是天安門廣場,也是坑坑窪窪,雜草叢生,有些地方的草長得比人還高。正陽門內的順城街一帶,垃圾堆得和城牆一樣高。

2月12日,北平各界在天安門集會,歡慶解放。這一天恰逢農曆正月十五,應該是“到處洋溢著濃濃的年味兒”。但實話說,此時的天安門城樓,氣味的確很濃,但絕不是什麼好聞的氣息。北平市領導班子的腳下,就是積存了幾十年無人打掃的鴿子糞。

在城樓之上,葉劍英慷慨激昂,誓言將“消滅一切混亂現象”。隨著葉劍英的吶喊,北平向垃圾宣戰了,這成了市政府進城後在市政建設上乾的第一件事。

1949年3月24日,就在中共中央進駐北平的前一天,轟轟烈烈的垃圾清運行動正式開始。葉劍英在“清運委員會”召開的動員大會上講話:“假如清潔運動能夠獲得成績,那麼經過這一運動之後,人民群眾會認識到人民政府真正是人民自己的政權,而且也能發現各街各閭中的進步的積極分子,從而聯繫到以後區街政權的建立更容易鞏固。”

這次清運歷時91天,發動群眾7萬多人,共運走垃圾201638噸,此後又經1949年11月和1951年3月的兩次清潔大掃除,多年陳積在北京城內的60多萬噸垃圾終於被清運一空;1949年8月,市政府又頒佈了《城市存曬糞便處理辦法》,用5個月的時間把城區糞場、糞坑內積存的61萬噸糞便搬出了城。

1949,定都北京!北京市委市政府初創時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六千多名共青團員、青年學生踴躍參加清理天安門廣場的勞動。

雖然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開國大典將在北平舉行,定都北京的決議也沒有公佈,但被垃圾折磨了好幾代的北平市民,都自發加入清運隊伍。當時,舉凡汽車、人力手車、獸力車、排子車等等,無論公私,要出城,都會協助捎走垃圾。

清出城的垃圾又到哪去了?原來,圍城時,雙方都挖了不少戰壕,壕溝裡能跑汽車坦克,面積極大,四通八達。如今北平解放了,用這些壕溝來消納垃圾,不正是變廢為寶嘛!

當年就是用這些垃圾,不僅填平了城裡城外的坑坑窪窪,戰壕溝道,還墊出了一條從北平通順義的公路來。

當開國大典最終確定在天安門舉行時,留給北平的準備時間只有一個月了,但天安門地區卻還連個乾淨的廣場都沒有。因此,在北平大清掃之後,天安門仍然一片忙碌。

9月18日,天安門的整修工作圓滿結束。一個可容納16萬人,面積達到54000平方米的廣場,已經平整碾壓完畢;天安門城樓,連同太廟到中山公園的城牆,粉刷修繕一新,主席臺佈置完畢;廣場上的電動旗杆傲然豎立;專供受檢閱部隊和群眾遊行通過的路面,鋪好了柏油;廣場周邊樹木蔥鬱,綠草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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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迎接開國大典,天安門城樓和廣場都進行了修整。

直到這個時候,用煥然一新來形容解放後的北平市容,恐怕才不會為過。

人民政府

9月27日,新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出席會議代表623人,一致舉手通過定都北平,並自當天起正式改北平為北京。

兩個月後,北京市的第一屆人民政府誕生了。

從某種角度說,這本不是第一屆市政府。1949年元旦,北平市軍管會和政府正式宣告成立,那才是中共領導下的北平的第一屆政府。

但這也的確是北京市的第一屆政府,從北平到北京,一字之差,千差萬別。北京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的召開,意味著人民政府代替了軍政府。彭真說:“從此,北京市的各界人民就直接管理自己的政權了。”

誰來建設新北京,新一屆市政府領導班子備受關注:聶榮臻當選為市長,張友漁和吳晗為副市長。

早在當選市長前,聶榮臻就為北平的順利接管做了很多工作。入城式後,聶榮臻兼任平津衛戍司令。1949年7月,葉劍英率大軍南下,聶榮臻接替他出任北平市長。此後,聶榮臻還挑起了開國大典閱兵總指揮的重任。

當選為副市長的張友漁,是葉劍英推薦的,他長期從事地下工作,非常熟悉北平情況。另一位副市長吳晗,則是著名的歷史學家、黨外人士。當時,他本人並未到會,正在赴蘇聯參加十月革命勝利32週年紀念活動的途中。

《吳晗畫傳》記錄了這一段心路變化:

在一列駛往莫斯科的列車上,播音室正播出當日的新聞:“吳晗當選為北京市副市長……”吳晗本人坐在軟席車廂裡,這消息使他震驚,他不願當官,早就想在新中國成立後,專心從事明史研究;同時,他也覺得副市長的責任太重,自己可能擔當不了。所以,他聽了廣播之後,就立即打電報給周總理,希望不要讓他當副市長。回國以後,周恩來總理親自找吳晗談了一整夜,吳晗才欣然接受任命。

這屆新政府不負眾望,上任頭一天,就乾脆利落地幹了件大事。

11月21日下午5時,在市領導班子誕生的人代會上,市婦聯籌委會主任張曉梅宣讀了封閉妓院的議案:“……茲特根據全市人民之意志,決定立即封閉一切妓院……”

張曉梅還沒念完,會場上就響起長時間的掌聲。當大會一致通過封閉妓院的決議時,又是掌聲雷動。新任市長聶榮臻當場鄭重宣佈:立刻執行這項決議!

下午5時30分,市公安局就接到了此項命令。封閉妓院的總指揮是公安部部長兼北京市公安總局局長羅瑞卿,他立即組織了2400餘名幹部和民警,分成27個行動小組,定於晚上8點統一行動。

在6點的時候,警方還策略性地把妓院的老闆、老鴇們都叫到了公安局開會。開會這種事情過去也常有,所以妓院老闆和老鴇們照例去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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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閉的妓院。

與此同時, 37輛大卡車載著2000多名幹部民警,直奔分佈有妓院的5個城區及東郊、西郊。衛生部的一個消毒組帶了消毒藥水和藥品,也同時出動。各行動組在妓院房上及附近的衚衕口都佈置了便衣和武裝民警,開始了戒嚴。每個妓院門口都有民警把守,衚衕裡有民警巡邏,以防止有人破壞和搗亂。

8點一到,幹部按分工衝入指定的妓院,首先集中嫖客、妓女,然後把夥計、茶房、跟媽也集中起來。少數一等妓院的妓女習慣了金絲雀般的生活,哭哭啼啼,撒潑打滾;多數妓女平時多受老闆、老鴇的恫嚇,怕被“配給煤黑子”“配給傷兵”或“去種地開荒”,這會兒聽到政府把她們當人看,考慮了她們的今後生路,情緒很快就穩定下來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深夜12點,各行動小組按計劃把集中起來的妓女,統一送到了設在外二區韓家潭衚衕的婦女生產教養院,將她們分別安置到8個教養所;對嫖客逐一進行了檢查、登記,經過教育後予以釋放;茶房、夥計、跟媽等也由幹部進行教育,令其登記,次日取保釋放。

到第二天凌晨5點多,一夜之間,全市224家妓院全部完成封閉。整個過程中,行動指揮部先後共下達了6次命令,對統一行動的時間、分工、政策等都做了詳細而明確的指示。

頭一天下午剛通過的決議,第二天早上就已經在彙報執行結果了——11月22日上午,總指揮羅瑞卿向代表們報告:集中拘留了424名老闆和領家,收容了1268名妓女,“集中工作很順利,秩序良好”。

消息傳出,首都百姓無不拍手稱快。這件事說起來不算大,但它更像是一種象徵,象徵著新中國新首都的新面貌。

1950年1月31日,《人民日報》發表了聶榮臻撰寫的《紀念北京解放一週年》。他在文章中寫道:

一年來,我們建立了北京市人民政府,恢復了生產及教育文化事業;收容散兵遊勇,消滅了妓院,解救妓女1200多人,逮捕搶劫犯370多人,捕獲與改造小偷2100多人,維護了社會治安;廢除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一切特權;在郊區土改中,4.6萬農民分得了土地。但是,在現代化建設方面困難還很多,有待努力。

這個總結,簡明,中肯。

來源:北京日報客戶端 深讀週刊·紀事

記者:孫文曄

圖片:京報集團數字庫、北京日報·舊京圖說

監製:王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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