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祕華西村:去年創造稅收15億,村民家家拿分紅住別墅


探秘華西村:去年創造稅收15億,村民家家拿分紅住別墅



探秘華西村:去年創造稅收15億,村民家家拿分紅住別墅



文 ✎ 詹方歌


從傳統農村躍升至發達經濟區域,“天下第一村”華西村曾反覆被當做成功樣本講述。

中國經濟改革變遷中,華西村是相當特別的一根標杆。這是一個共同富裕的發展樣本,近似於“烏托邦”式的小型生態圈。華西人毫不避諱地對我講,它幾乎不可複製。

拋開“天下第一村”的名號,它坐擁200餘家公司,涉獵眾多產業,更像是一個龐大的產業集團。以華西村為略縮圖,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一個新舊更迭的時代、一個爭議不斷的樣本,樣本之後還有更多值得挖掘。

引子

“你現在浮在空中。”一位引導員說道。

江蘇省江陰市華士鎮西,視野正前方是頂著金球的龍希酒店,俯瞰則是村裡的第四代歐式別墅。右手邊的9座塔樓各有用途,2號樓掌管集團財務,6號樓則承擔了體檢中心和月子中心的職能。

化纖廠是有著藍色外牆和白色屋頂的方盒子,位於西北方向,遠眺可以看見。這部分產業,即便在強調供給側改革的年份裡,依舊作為華西村的支柱,被裝入上市公司中,為股民貢獻股份分紅。

鋼鐵工業區通體天藍色,坐落在更遠處,頂上升起汩汩蒸汽。華西村上世紀60年代做小五金廠起家,如今依然以線材為主要產品。煉製過程中,金紅髮燙的鐵水濺出來,似乎與40年前無異,但技術已大不相同。農業區不在目之所及的範圍內,要越過背後的遠山,再俯下身才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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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鋼鐵廠與80年代已經大不相同


眼前的一切來自VR眼鏡。2018年剛落成的“華西之路”展館裡,設置了VR模擬駕駛器,遊客可以在場館內由模擬司機遊覽村莊,然後在最後一刻騰空而起,360度俯瞰華西。

巨人轉身

華西村建村之初,當地有民謠,“一場大雨白茫茫,半月無雨苗枯黃,人均日產半斤糧,有女不嫁華西郎。”

而後在領頭人吳仁寶的帶領下,村民變“股民”,集體控股的華西特色創造了全國第一個億元村,數據一路往上突破,1994年華西集團成立,1999年華西控股登陸資本市場,村莊也變成“富裕”的代名詞。

2011年,華西村第一建築“龍希酒店”落成,耗資30億元,高328米,與當時北京最高的建築——國貿三期高度一致。60層擺放的金牛耗資3億元,由純金打造,足足1噸重。這些大額數字,將華西村推上爭議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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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天氣裡,龍希酒店的倒影非常清晰


市界此番走訪時,龍希酒店總經理孫斌對市界承認,酒店建成前幾年的營收並不好看。“當時的定價太高了。”他說。落成初期,華西村請來專業的管理團隊,並根據酒店的服務層次定價。“那時候一個房間要2000塊一晚,沒有人敢來住。”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即便房間價格已下調,但外界並不知曉。800個房間中,龍希酒店對外開放的房間常年保持在700個左右,其餘的100個房間裡,住的是華西中心村民。

《第一財經日報》此前報道稱,華西村2012年按每股18%的息率派發股息時,只有6%以現金形式派發,其餘12%被換成了等值的龍希大酒店消費券。

一時間,長焦鏡頭對準華西村,過去所依賴的傳統產業模式顯露出一些問題。

先是上市公司,Choice數據顯示,2011年,此前在主營收入中常年佔比高於6%的電力被剔除,化纖紡織業占上市公司營收的比重上升至93.04%,但營收下降卻明顯。

2011年度,華西股份紡織產業的扣非淨利潤僅為1.07億元,相比上一年同期的1.76億元,下降近40%。此後近4年裡,華西股份始終無法交出令人滿意的財報。2013年,化纖產業的毛利率跌至1.37%,華西村面臨著產業週期性調整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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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村化纖產業的毛利從2015開始向上攀升


2003年,吳仁寶的兒子吳協恩接棒成為華西村新書記,陸續關掉幾家鋼廠,曾引來村民非議。很快,產能過剩的浪潮襲來,此前的決策避免了更大損失,不過華西村的鋼鐵產業還是面臨著不小的考驗。

吳協恩上任後,希望集團能逐漸轉向第三產業,例如金融。此後,華西集團開始佈局直投項目,開拓海外市場,集團在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秘魯等地佈下資產。

經濟基礎的震動,似乎正在使華西村褪去光環。50年發展歷程中,這個鄉村樣本收穫巨大成功的同時,也被過去所依賴的路徑束縛,人們期待看到它的全新面貌。一如當年一個全新的樣本在江蘇南部崛起,市場經濟與集體所有制在此碰撞,醞釀出一塊富庶之地。

接通血管

改變發生在2015年,卻和人們想象中的“轉向”不盡相同。查詢華西股份2015年報,主營業務一欄產生微妙變化:投資管理收入開始出現,但僅佔全部營收的0.55%。

如果把華西集團看作一位巨人,華西股份是心臟,投資管理收入是接通心臟的血管,鋼鐵產業則是主管呼吸的肺部。如今,血管已經搭建好,化纖、鋼鐵產業內部,正在經歷“外科手術式”的調整。

為華西村帶來投資收益變化的,是現任華西股份、一村資本董事長——湯維清。

外界認為,湯維清在2015年作為“高端金融人才”被引入華西,是外來者。事實上,他是華士鎮人,與華西村黨委書記吳協恩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少年時期。“他媽和我媽當時是在一個工廠,從小他功課比我好。”提起與湯維清的合作,吳協恩對市界說。

“如果不是有這份信任,我相信一定不會有現在的合作。”湯維清說。他承認,自己原本的人生規劃是50歲之前工作,50歲之後生活,從招商證券離職後,生活已經進入調整期。吳協恩一番勸說後,湯維清在2014年成為華西集團副總經理,2015年正式履職華西股份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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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股份現任董事長湯維清


▵湯維清上任後另起爐灶,建立了以“一村資本”為核心的併購投資業務團隊。2015年到2017年,華西股份的投資淨收益由4971萬元上升至2.83億元,2018年三季度,其投資淨收益更是達到6.16億元。

2018年末,華西股份披露投資者關係活動記錄表,稱2019年可退出項目較多,包括邁瑞醫療、寧德時代、世紀華通併購盛大遊戲等。目前公司投資收益率可觀。

以寧德時代為例,2016年1月,一村資本拿出5000萬自有資金投入寧德時代A輪融資,持股0.179%。按照2019年1月18日寧德時代75.40元/股的價格計算,其市值約為1655億元,一村資本目前所持股份價值2.96億元,僅這一筆,華西股份浮盈2.46億元。

來自政策面的挑戰也加速了湯維清的操盤。華西集團曾參股包括江蘇銀行、重慶農商行在內的5家商業銀行,以及包括華泰證券在內的3家券商期貨公司。

而按照2018年銀監會對商業銀行主要股東“兩參一控”的要求,華西村不得不按要求將牌照拋售。

湯維清對市界表示,“為了以後的業務合規,我們也召開股東大會,希望及時調整發展方向……2019年,還是未來可期的,很多項目應該會在這一年看到回報。”

在他看來,作為傳統工業的補充,一村資本主導的投資併購業務將會著眼於高新技術產業,例如芯片。

目前,華西集團旗下公司超過200家,金融牌照雖然有所減少,但高新技術產業的佈局卻正在完善,除新能源電池、芯片等,在電競、激光美容及抗腫瘤藥物研發機構方向都有產業。

“外科手術式”升級

華西村過去所依賴的傳統產業如何轉型,也是擺在桌面上亟待解決的難題。

雖然投資管理收入已進入主營業務,但華西股份的最大營收來源,依然是傳統的紡織化纖業。Choice數據顯示,2015年至2017年,紡織化纖業占上市公司營收比重均在93%以上。

這樣以工業為主的營收構成,一度讓外界對於華西村的可持續發展能力表示擔憂。“客觀來說,我接手上市公司的時候,並沒有不良資產需要剝離。”湯維清說。

從數據上看,華西村的化纖產業在2015出現突破。一度跌至1.37%的毛利率在這一年回升至6%。2016年到2017年度,毛利率穩定在9%以上。這或許意味著,華西村的化纖產業進行了技術革新。

華西村西北方向,藍白相間的廠房轟鳴,極細的化纖正在抽絲。一層廠房內,初具形態的化纖被分流,一部分被加工成生產衣物的化纖,另一部分則被切割成短纖維,摸起來有熟悉的舒適感。它們將被按規格打包,送入下游加工企業,被製成溼紙巾、尿不溼等一系列衛生用品——這是華西化纖廠“發展”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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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運轉的化纖廠

“你吃過蟹黃包嗎?”華西特種化纖廠副總汪方能問道。他是上海人,曾為中石化工作,目前工作於華西,妻子和孩子在上海。“如果我們把整個行業的產品當做一個包子,把皮拿掉,把肉餡拿掉,我們交給客戶的是蟹黃。”他說。

華西村的特種化纖用於製作衛生用品,對原料的品質要求相對衣物更高,“至於如何縮減成本,保證毛利率,但依然給客戶提供‘蟹黃’,那就是技術部門的職責了。”

同樣的產業升級也發生在鋼鐵行業。集團財務公司董事長包麗君對市界說:“鋼鐵目前依然是華西集團的主營產業,貢獻的營收比重可以佔到60%。”這也意味著,華西鋼鐵廠的一呼一吸,都會深刻影響整個集團。

如今,“去產能”初見成效,鋼鐵產業有回暖跡象,華西村卻堅定不再擴大生產,“做精、做專”。在這裡,你可以看到岩漿般的鐵水翻滾、定型,不斷拉伸變細,通紅髮燙的鋼製線圈從生產線上旋轉著落下,冷卻,被裝上卡車運往下游企業,最終變成各種規格的螺絲螺母,出口日本和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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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紅的線圈將被冷卻,然後集中送往下游工廠


全新的華西鋼鐵廠房通體藍色,和生活區嚴格分開。幾十年前的廢舊鋼鐵廠房已被拆除,原地建起文體中心。

這塊書本狀的建築建於2016年,佔地面積1.6萬平方米,建築面積再翻一倍。擁有能容納2000人的大會堂,以及電影院、健身房、羽毛球館、籃球館、瑜伽室等多種文體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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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體中心內,有可容納2000人的會堂


大會堂的主要用途是村民大會。迄今為止,華西村依然保持著每月一次村民大會的傳統。會上,集團下屬子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需要向臺下的2000餘位村民彙報工作進度。每位村民都被要求參加會議,請假需要向所屬公司遞交書面說明。

也是因此,龍希酒店也尋到了新的業務增長點。“實話講,華西村的自然條件,發展“景點式”的傳統旅遊業比較難,我們的生態農業觀光和工業觀光現在發展得很好,但龍希酒店僅僅靠旅遊業攬散客很難盈利。這樣大的規模,承接會議是最合適的。”孫斌說。年底企業年會密集,江陰範圍之內,能夠承接1500人以上會議的酒店並不多,龍希酒店算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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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希酒店的宴會廳內可容納近500人同時就餐


因此,企業年會時期龍希酒店入住率很高,也會出現一間難求的狀況。除此之外,酒店還承接婚宴。“方圓20公里之內,村民在辦喜事的時候會考慮我們。20公里之外我就不能保證了。”孫斌說。地理上的侷限,是龍希酒店解不開、也繞不過的桎梏。

孫斌告訴市界,酒店2017年的營收總額約為1.4億,2018年略有增長,達到1.5億。按照單個房間的價格和房間數量計算,這一數字在酒店行業內不算頂尖,好在最難的日子將要過去了。

探索新樣本

2001年開始,已經實現相對富裕的華西村開始吸收周邊村落,面積也由0.9平方公里擴大到35平方公里,約等於5/6的北京東城區。華西村的宣傳部書記孫海燕告訴市界,2018年全年,華西村創造稅收15億元。

公佈於上海清算所的數據顯示,2018年前三季度,華西集團繳納的各項稅費總額約為11億元。跳出華西村所屬的江陰市,與更大的地級市作比,這一數字約佔2018前三季度無錫市政府財政收入的2%。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外界很難僅將華西看做一個村。

“我不覺得華西村的廟小。” 何蘆葦說。他是浙大金融學研究生,妻子是華西本地人,來華西村近十年,目前工作於集團財務部。在他的敘述中,華西人的基礎生存需求,在許久以前就得到了滿足,工作的意義已經基本轉變為了個人價值的實現。

但華西依然擔心村民“變懶”,很擔心。華西村黨委書記吳協恩對市界說,他承認人性的弱點,而且並不想將之看作缺點。2017年,在他的主導下,華西村實施“三改”,其中一項是將流傳已久的”二八分紅”(分紅的20%發放現金,80%留在村委會,作為再投資資金)制度進行股份制改革。現在,村民持股享受全額現金分紅,但在企業中則與外來員工同薪同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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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希酒店60層的金匯所裡,陳列著耗資3億元打造的金牛


分紅兌換消費券的情況目前依然存在。持股數量多的村民,可以常年住在酒店三室一廳的公寓套房內,享受五星級服務。即便股份不多,也可以在酒店的空調房裡度過漫長陰冷的冬季。

晚餐時間,自助餐廳氣氛熱絡,村民之間都相熟。座位上的大多是一家五口,似乎只是將一家人聚起來吃晚餐的尋常鄉村圖景,集中搬入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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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自助餐廳內,設有寶寶專用的碗碟區


龍希酒店旁的2號塔樓內,集團財務公司董事長包麗君正感到壓力。“鋼鐵企業流入的現金流是最多的。所以到目前為止,外界依然把華西集團看作鋼鐵企業,我這邊還是有壓力的。”她說:“如果單純是金融行業,可以有1:10的槓桿,達到90%的負債率,我們有金融業,但也糅合了實體經濟,資產負債率就有挺大爭議。”

按照2018年三季報中的公開數字計算,華西集團的資產負債率達到67.4%。包麗君認為這個數字還算正常,“銀行考核企業的時候是70%以上的負債率(會影響放貸),我們還沒有達到。”她說。

她也承認,2018年的確不太好過。這一年中,民企發債的監管更嚴格,以債償債的通路幾乎被封死。“我不得不用自有資金還,現金流還是緊了一點。”她稍作停頓,“好在我們還上了,而且集團2018年應該還是可以確保盈利的,和2017年不會差太多。”

對於局外人來講,華西村能夠衝破固有的思維定式:在這裡,企業平臺高度市場化,醞釀出高效決策,集體所有制卻十分穩固;領導層雖擔心村民變懶,但到目前為止,村民依然在集體持股下創造了共同富裕。

改革的腳步還未停止,巨人正慢慢開出一條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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