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艋舺》:我拒绝踏入成人社会

《艋舺》:我拒绝踏入成人社会

鲁舒天

台湾中生代导演钮承泽的代表作《艋舺》是那种吸引你一遍遍回看的电影,这部使得赵又廷蹿红的文艺片常被人视作“动作”或“黑帮”题材,但在我看来,《艋舺》的主题却从没离开过“青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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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1986年,17岁的蚊子转学到艋舺的一所高中。隔岸风物生出的异域之美首先体现在授课先生台式国语发音的教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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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父孙中山先生他特别提到,就是民权主义它有分成自由观、平等观跟民权观,平等观方面有分成不平等跟真平等跟假平等这三项。那不平等又分为天生的不平等跟人为的不平等,什么叫做天生的不平等咧,天生的不平等就是人出生有聪明的、有平庸的、还有英俊潇洒的,还有勤劳的……”

若你真以为主人公可以顺着“平等精神”或者“礼义廉耻”心无旁骛地规矩念书,那就大错特错了。校园暴力与敲诈勒索很快问候了这位插班生,这是成长于单亲家庭、性格内向的蚊子并不陌生的体验。

以庙口大佬之子志龙、和尚等人为首的小团体在放学后偶然看到了蚊子反抗的一幕,他们决定拉他入伙,入伙的第一课,是带着蚊子去找仇人算账。很快,主人公听到了他人生中最动人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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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你一声呐,从现在开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别人欠他的,我一定会帮他讨回来;别人送他他不要的,我一定会帮他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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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是哪种人?

我想起马未都在《圆桌派》里讲到的一件事。大意是他有次跑江湖遇上了地头蛇,上了年纪不敢冲动,本来已经打算认栽。没想到身边一个小伙计为他出头,那股认真的气势竟然吓住找麻烦的人,使得两人成功脱身。马未都的意思是,那个年轻人平时不声不响,他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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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就是这样的人,为人低调,性情纯良,却勇于担当。蚊子一直以来缺少的,只是集体对他的关照。所以他不管这个集体是在班级里还是社会上,性质是白还是黑。更何况,角头不同于黑道,蚊子与和尚、志龙等四人结拜并加入庙口是为了保护人,不是为了欺负人。

像蚊子这样的人,你对他好,拿他当自己人,他命都可以给你。但在和尚等人出现之前,却没人拿他当自己人。五人间的那场结拜,对和尚、志龙他们来说只是“义气”,对蚊子来说却是“意义”。

但他开理发店的母亲不这样看,她质问儿子为什么逃学去混道——“你没偷、没抢、没做亏心事,干嘛要他们罩你才混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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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难找到吗?成人社会就是最好的镜子。如果安分守己就一定稳当顺遂,奸佞邪魅就一定恶有恶报,那么蚊子这类喜欢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一定比谁都安分。

当志龙他们带蚊子逛红灯区的时候,蚊子碰到了脸上有疤的小学同学,他尴尬地搭话,问她“你为什么要做妓女啊”,对面回呛他一句“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做兄弟(帮派分子)?”蚊子哑口无言,他没有选择,他更不该问另一个没有选择的人。

“人的没有选择”,正是钮承泽电影的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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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台湾电影的一个母题,就是本省人和外省人之间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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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艋舺》以及后来的《角头》系列里,故事的模板是高度一致的:财大气粗的外省人看中了本省人的地盘,要一起赚快钱。本省人则固守传统、坚持自我,就是不肯合作。生意谈不拢,就只能靠暴力打开局面。套路俗不俗且不说,至少价值观还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了,如果一开始就想通了,那就是同流合污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了,不仅没什么可演,而且恐怕再污浊也污浊不过现实。

出任庙口大仔Geta的,是打星出身的台湾老戏骨马如龙。在魏德圣的《赛德克·巴莱》里,他饰演的同性情剽悍的原住民做生意的那个汉族头目,同样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艋舺》里,马如龙不复那份庄重神态,掌控庙口市面的Geta大仔的初登台,是一个头带浴帽低头炒菜的普通中年人形象,不仅威严全无,而且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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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蚊子亲眼看见Geta的手下处理了一起诈赌事件,他才从“老千”那根摆在餐桌上被Geta的筷子拨来拨去的手指上感受到了一丝寒意。钮承泽对于暴力的反差化设置,在此节对观者是有奇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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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艋舺》里的矛盾激化之后,蚊子的位置也发生了转变,他从一个被接收的对象转变成为了接收他的组织的捍卫者。外省人设宴示威,把艋舺的风头比下去了,蚊子却跟大伙说,他不觉得那些“站得和宪兵一样挺”的入侵者有什么酷的,他只会觉得他们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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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蚊子来说,庙口是真,兄弟是真,Geta大仔也是真,他们在他的生命里适时充当了精神支柱的角色。谁敢吞并庙口或是侵害这些人,谁便是他的仇人,这有点像陈可辛电影《投名状》里姜午阳的那句“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

庙口在蚊子的心里,是组织、道场,更是家。刚入伙的时候,他问白猴,整天这样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义?白猴告诉他,懂义气就够了,管意义做什么呢。当暴风雨真的来临,不断有人让他去避风头的时候,蚊子却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不是因为义气,也不是因为意义,而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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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之所以爱这个组织,是因为他先感受到了组织爱他。他喜欢规则,却不喜欢规则不断作无序变化,这样单纯的人注定无法适应复杂的成人社会。那个行将瓦解的团体,是他青春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人生长路中可遇不可求的庇佑所。

所以《艋》的公式就是:为了更好地在社会上存活,为了可以不那么“社会”,蚊子选择当了一个“社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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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最后,镜头回到了和尚、志龙他们翻在墙头上邀请蚊子加入他们的场面。

蚊子:你们四个为什么要找我加入?

和尚:因为五根手指合起来,才是一个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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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孤僻的周以文把手递了出去,他跨上那道墙,转身看了看无可留恋的来时路,朝着另一边纵身跃了下去。

  • 作者:92年生,金牛座,微信号:luxiaolu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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