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是爛片嗎?

我挺想為《赤壁》撥亂反正的

文 | 魯舒天

在我的觀察中,吳宇森於2008、2009年分上下兩篇公映的劇情片《赤壁》雖然豆瓣評分平均算下來也僅有6.35分,但它之於國產片卻儼然是分水嶺一般的存在。

這部足以讓觀眾值回票價、一飽眼福的電影,於多個維度定義了中國式古裝大片的模板。其在技術上的規模與藝術上的質量,均達到了里程碑的高度。


《赤壁》是爛片嗎?


無奈的是,《赤壁》恰好趕上網絡惡搞的興盛年代,不幸成為“躺槍”佳作中的一員。原本應當是“承前啟後”的,卻無奈變成了“空前絕後”。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用心,在群嘲聲中完全湮沒了形狀,這自然是件令人悲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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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三國演義》、《三國志》與《後漢書》等文史著作串聯起來的漢末到三國的歷史,早已是國人耳熟能詳的部分。創作者想在此動筆,桎梏藩籬比比皆是,一邊是史實真相不能違背,一邊是經典在前難以超越。誰都可以挑刺的東西,反倒不如冷門好拍。

難能可貴的是,《赤壁》的敘事兼顧了正典重論與戲文演義的多元與複雜,並基於這份平衡充分地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它富有香港電影與生俱來的“接地氣”,又因歷史底色的莊重背書不至於惡俗,算是既對得起觀眾,又講好了故事。


《赤壁》是爛片嗎?


侯勇飾演的魯肅與張山飾演的黃蓋

誰要是真拿著古籍去一一辯駁它的失實,便是鑽牛角尖了。我想起過去總存在的那個聲音——“看《三國演義》不如看《三國志》,前者只是通俗文學,後者才是正史。”

小說與戲文的確不是正史,可那裡面有時卻有真情義。而官方正史同歷史本身的距離,卻也歷來不比小說同官方正史的距離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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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在視覺上予人衝擊最大的自是它的戰場戲——步戰、馬戰、水戰應有盡有,遭遇戰、阻擊戰、陣地戰樣樣能來。94版《三國演義》與高希希版新《三國》的重心均放在了情節架構與人物塑造上,對於“大場景”與“精調度”的配置可謂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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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船借箭

相較於作為電視劇的前者,作為電影的《赤壁》有時間、有能力也有義務把戰爭場面拍好,吳宇森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在我的觀察中,除去下篇的“戰艦艨艟”與“火燒連環”,上篇尾聲部分對“擺陣布戰”的演繹更具突破性。古人打仗都是列陣的,一窩蜂往前衝那是山賊,不是軍隊。勿論呈現的效果是否真實,典籍中所載的“八門金鎖”的氣度,是《赤壁》第一個把它拍出來了。

若是還有古裝影視劇不知道史詩級的戰爭場面怎麼拍,儘可依照電影中的拍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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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談談彼時的主流論調對《赤壁》產生的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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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說《赤壁》是戲說、是胡編亂造、是違背了事實真相,實際情況是,《赤壁》的編劇團隊對於“事實真相”是考證過的,他們非但沒有違背史實,還極富創意地還原了一些史實。

電影的創作者違背的不是別的,正是部分年輕觀眾對於史實的無知以及基於無知的無畏罷了。

比如東吳盟友來到劉備軍陣的時候,張飛正在帳下練書法,大家就覺得這太搞了——張飛一個大老粗,應該是文盲形象嘛,練個鳥毛的書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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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金生飾演的張飛

歷史上的張飛非但不是文盲,反倒還很文藝,他不僅擅於書法,還擅於繪畫,尤其是畫美人圖。所以不是電影錯了,而是不讀書的人錯了,不是電影顛倒了黑白,它只是把被顛倒的再顛倒了回來。

張飛和關羽不一樣,張飛是地主階級出身,他是非常尊重文化、尊重知識分子的,對下層兵士就比較刻薄;關羽的成分則要劃到貧下中農一欄,他相當體恤士卒,與讀書人卻要對著幹了。

時人對關張的印象,似乎正好相反——提到張飛,就是臉紅脖粗、自幼殺豬;提到關二爺,便成了手捧《春秋》於燈下的“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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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森扎布飾演的關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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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周瑜練兵一節,也是個“知識點”。

馬精武飾演的老農攜幼童來尋水牛,放牛郎在途中吹了一會兒笛子。周瑜把二人叫到跟前,掏出小刀對笛口進行了修補,再讓幼童吹,這次的笛聲果然更佳。

此處不是編劇在為梁朝偉加戲,它同樣來自於歷史深處。三國時期吳地有民謠曰:“曲有誤,周郎顧”,電影反映的便是周瑜通音律的細節。

那些質疑《赤壁》過分戲劇化的批評者,或許從始至終沒接觸過漢魏六朝詩,也不抱有藝術鑑賞最基本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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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偉的周瑜扮相

有人可能會說,我看個電影還必須懂這麼多嗎?我想說的是,你可以不懂,但是人家比你懂,肯定不是人家的不是。

尊重觀眾的要義不是沒底線地迎合觀眾,而是看得起觀眾,是認定觀眾能欣賞真心實意做出來的材料。

我們如果罵了“不差的”,便只能接受“差的”與“更差的”。當惡搞成癮、歪批成風的低俗標準可以任意嘲弄藝術家們的苦心孤詣,時代便會自此稀缺珍饈之物,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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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上述“撥亂反正”的部分,最後提一下電影中最令我感興趣的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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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孔明奔赴東吳朝堂舌戰群儒的橋段,面對曹操水陸兩軍的重兵壓境,在“是戰是降”的問題上,東吳的老臣們吵成一團。

穿黑衣的文官們主張敵我實力懸殊,這仗不能打;對面穿紅衣的武將們則力主抗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吳侯當然是想打這場仗的,無奈張昭等託孤老臣的意見基本都是主和,還不惜搬出“先主指導精神”與“出師無名”這兩道殺手鐧,在諸葛亮的勸諫下,少主孫權顯得有些猶豫。

這時候,武將陣營中有一位站起來厲聲呵斥對面的文官集團——“苟且!統統都是一些苟且偷生之徒”,而文官集團也立刻指責鼻子反擊道——“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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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意思的地方倒不是鷹派鴿派在戰爭決策時的對立戲碼,而是另一樁命題。

這位斥責文臣的將軍,電影雖未指明,但根據歷史推測應當是韓當韓義公(黃蓋與程普在後面都有戲份)。除去鐵骨錚錚的氣節不談,面對這位統兵打仗的內行,文臣這些外行卻在辯論中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放到戰場上,不管是整體指揮還是單挑肉搏,看似體型相當的文臣武將就立刻能顯出分別。可換到朝廷上,這些決定性的、根本性的差異卻被悉數抵消掉,雙方被納入到了一種制度安排的平衡狀態,且文人似乎要壓過武士一頭,勿論切實討論之事是文人的業內事還是武士的案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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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明朝正統年間的“土木堡之變”和那句“吾為天下誅此賊”,我們就知道,這種制度性的安排把決策權交給文官還不算是最差的,總比交給太監要略強一些。


  • 作者:92年生,金牛座。 更多精彩原創內容,請關注 微信:蘭闍(qdlan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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