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佛教，自有禪宗，而佛教中國化，亦即是佛教而人生化了。山門寺院之內，漸漸增添進常俗之人生化，而亦成為一片詩境。
有人問佛法在哪裡，和尚指點他說：“青青翠竹，鬱郁黃花。”那些都是有生命的，佛法便都在那生命裡。又有人問佛，和尚說“庭前柏樹子”。柏樹結了子，那便見性，也即見佛性，佛性還是從生命中來。
還有人問和尚佛法，和尚反問“廬陵米作什麼價”，如是便講到農業人生。沒有農業，沒有米，何來有佛。如是般的講佛法，真是講得活潑透脫之極。此下的禪師們，能詩的不少。有人說，中國詩都受了禪宗影響，其實還是禪師們受了詩人的影響呀！
所以我們說：中國人生是一種詩的人生，中國的詩都是歌詠自然、歌詠農村，我特別希望從事農業的專家們，能利用業餘讀一些中國詩。從事農業是最親近自然而又最辛苦的，中國有很多“憫農詩”來描寫農事辛勤，又常從詩中來陶醉自然，醇化人生，這對農業也有大幫助。
如讀陶淵明詩，“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十字，也使我們從此簡單純樸的田野生活中，即時領略到一種詩境和詩味。
狗叫、雞啼，到處碰得到，陶淵明把它一寫入詩，使我們頓覺得別有一種境界，別有了一種情味，那是詩人的胸襟，那是詩的人生，那是在大自然中一種生命的最高共鳴。樸素的鄉村和醇化的人生，盡在此十字中透露而出。
摘自《中國文化叢談》錢穆 著，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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