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律師到包工頭(十)拋妻棄子老無所依,跨國訴訟討要贍養費

從律師到包工頭(十)拋妻棄子老無所依,跨國訴訟討要贍養費

晚上回到地下室,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走廊裡的人絡繹不絕,端著臉盆搭著毛巾,在來去公共澡堂的路上,卸下一身的疲憊,拖鞋

“啪噠啪噠”懶洋洋的聲音讓人感覺像散了骨架似的。房間裡天南海北的人,操著不同口音的普通話,聊著五湖四海的經歷。廉價香菸升騰起陣陣煙霧,沖淡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汗味,更夾雜著洗髮香波的淋漓,氤氳著一種亦真亦幻的人間氣息。

我旁邊的床鋪很特別,床單被套明顯是家用的,而且上面鋪著一大張牛皮紙,寫著:“床單個人清洗不易,勿坐!被套個人所有,勿動!”

床主回來的時候,我仔細打量了他兩眼,微胖,中等身材,五六十歲的樣子,戴著眼鏡,嘴角微翹,好像天生一副笑臉的樣子,不像是個不好打交道的人啊。

他看到我在看他,和我點了點頭。隨便聊了兩句,洗漱完畢之後就躺在床上看書。我轉過頭來一看,咦?是本象棋書。頓時來了興趣,湊個頭去看。

“你會下象棋?”他問。

“會呀,就是不知道還有下象棋的書。”我笑著說。

他來了興趣:“要不?我們來上一盤?”

他居然隨身帶著象棋,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乾柴烈火自然一拍即合。和他走棋,一種束手束腳被層層疊疊捆起來的感覺,特別不爽。幾盤下來,輸得抓耳撓腮,他興致不錯,還點評兩句:“你是野路子,但思路靈活,不錯不錯!”我那心裡憋屈啊:“你管我野路子家路子,贏了你就是好路子!”但就是贏不了,嗚呼哀哉。

慢慢的就熟捻了起來。當他知道我是律師之後,立馬興奮了起來,棋都不下了,要請教我一個案子。

還真是個有挑戰性的案子。首先,跨國糾紛;其次,事涉倫理綱常。他要告他在美國的兒子,討要撫養費!

當時的我(好吧,我承認,現在的我也一樣),對這種案子連頭緒都沒有。簡單的說,到哪裡去告狀都不知道。“原告就被告”?到美國去告?哪一級法院?訴訟用英文?適用美國法律……自然會想,能不能在中國起訴?中國起訴了被告怎麼應訴?應訴了怎麼執行?……總之一團漿糊。

但場面還是要撐起來的。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提問,反客為主,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還能給對方一種深思熟慮面面俱到的感覺。

“嗯”,我輕咳一聲,端起了架子,“你的兒子多大歲數?……”

一番交談下來,我大致摸清了底,然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頭。面前這個中年人,居然曾經是上海理工大學的教授!而今天,他只能擠在這樣一個地下室,希望通過訴訟能獲得他遠在美國的兒子給他一筆養老費。

他是改革春風中較早下海經商的那一批人,在大學裡發現了國外的一種安防器材,國內還不能生產,就自己琢磨仿製,成功後毅然辭職辦起了公司。

因為產品在國內獨一無二,價格遠比國際市場便宜,他很快賺得盆滿缽滿。頭頂儒商光環闊綽多金,外面有了女人,被家裡原配發現之後,各種糾結曲折,最終還是和原配離婚,淨身出戶,兒子歸老婆,小三光榮轉正。所以按他的話說,“她(前妻)就給兒子灌輸了一些‘不好’的思想”,最終這個兒子也不認他這個老爸了。

然後劇情急轉直下,他仿別人,別人也能仿他。他技術能力強,但經營就不行了。所以每況愈下,原來的徒子徒孫一個個要麼另立門戶要麼轉投他人門下。他虧得越來越多,小三和他也過不下去了,再離婚,又剜去他一半家產。

時至今日,他還有一套十幾平米的房子正拆遷,所以無家可歸,盤算著還是地下室旅館划算,乾脆長租了一個床位,就在我的旁邊。而他的兒子,由原配一直拉扯大,出國留學最後定居美國,據說發展不錯,連他媽也一併接了過去,如今只有消息不見人影。之前聯繫到他兒子,他兒子在越洋電話裡大笑三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麼狗血的知音劇情,如果不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就坐在我的面前,親口告訴我他這些不光彩的往事,我信你才怪!

接下來的幾天,他帶我走街串巷,去吃他說的“物美價廉”的盒飯,讓我知道了大上海原來還有這麼些個背街的小巷,一樣的低矮破舊汙水橫流。看著他像周圍的民工一樣,捧著一個大盆子,狼吞虎嚥,還不忘給我補充一句:“飯菜都可以隨便加,不要錢,吃一頓可以頂兩頓”,我在心裡悲嘆:“誰知道他曾經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大學教授,曾經是一個叱詫風雲的儒商”?

妻離子散,無家可歸,人近黃昏,浮生如夢,這就是所謂的“無處話淒涼”吧!

-----------------------------

本人親身經歷,原名《折騰》。不過他們說玩頭條號,標題一定要長,ʅ(‾◡◝)ʃ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