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霞
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問題研究所
據美國CBS報道，當地時間2月20日，美國海軍上將、南方司令部司令克雷格·法勒（Craig Faller）稱，美國軍隊已做好關於委內瑞拉的任何準備，只等特朗普總統的命令。
未來，美國會對委內瑞拉進行軍事幹預嗎？會實施更嚴厲的石油制裁嗎？馬杜羅和瓜伊多誰將主宰這個國家的命運？這個因為石油獲得巨大收益的國家，如今遭受到“資源詛咒”，在地緣政治和與大國的博弈中，將路在何方？
1月23日，委內瑞拉發生政變，原國會議長鬍安·瓜伊多自行宣佈就任委內瑞拉“臨時總統”，要求尼古拉斯·馬杜羅下臺。這個拉美石油生產國再次引起各國石油生產商的關注。
英國石油公司《BP世界能源統計年鑑》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年底，委內瑞拉石油儲量為3032億桶，佔世界的17.9%，略高於沙特阿拉伯15.7%，儲採比更是高達393.6。但委內瑞拉的石油是超重質原油，只有極少數國家的精煉廠可以處理委內瑞拉原油，美國是其中之一。美國在墨西哥灣沿岸的煉油廠主要提煉來自委內瑞拉、墨西哥和加拿大的超重質原油。出口美國的委內瑞拉原油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替代，而美國市場對於委內瑞拉來說卻是非常關鍵的。委內瑞拉的原油屬性似乎冥冥之中決定了這個國家的命運。
1
不對稱關係：
委內瑞拉石油政治的前世今生
石油政治包括兩種態勢：一種是通過控制石油資源創造國家間不對稱的依賴關係，以獲取主導權。另一種是大國為了控制石油生產國的資源經常干涉他們國內事務，富油國不得不在能源需求大國的恐嚇和壓力下尋求地區平衡。作為石油生產大國和弱勢國家，委內瑞拉的石油政治同時存在這兩種態勢。
1960年委內瑞拉加入歐佩克之後，石油就在其外交政策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查韋斯政府更是把這種資源運用到了極致。“二戰”空前消耗了美國的資源，使其成為一個石油淨進口國。能滿足美國石油需求的外國儲量除中東外，處於海運有利地位的拉丁美洲也是美國的石油來源地。
1971年，委內瑞拉通過了一項“歸還法”，這項法律規定石油公司在該國的所有特許權和其他資產都將在特許權期限終止後歸還給委內瑞拉，賠償金有限。第一批特許權在1983年到期。“歸還法”，加上委內瑞拉“不再給予新的特許開採權”的政策，給石油產業帶來不可避免的長期影響。石油公司放慢了投資步伐，委內瑞拉的生產能力下降。1973年油價上漲和歐佩克針對西方石油禁運的勝利加強了民族主義情緒和自信，同時加快了委內瑞拉石油國有化進程。當時的總統佩雷斯選擇了一項“溫和”且務實的解決辦法，即建立一個國家控股公司——委內瑞拉石油公司（PDVSA），發揮財政、規劃和協調中心的作用，也充當政客和石油業人士之間的緩衝。
20世紀80年代油價暴跌，委內瑞拉局勢崩潰，並最終為1992年胡戈·查韋斯（Hugo Chavez）領導的政變以及1998年查韋斯當選總統創造了條件。
2
石油民族主義：
蜜糖還是砒霜
查韋斯執政期間，奉行“石油民族主義”政策，國家掌握作為經濟命脈的石油戰略部門，造成經濟日益嚴重依賴石油部門的現象。
2001年委內瑞拉即頒佈新的石油法，礦區使用費由16%提高到20%～30%，達到當時世界最高水平。2005年查韋斯加快實施其新國有化計劃。首先針對已簽訂並實施多年的32家公司60個項目的油田服務費合同，要求按30%的礦區使用費“補交”稅款，同時以美元支付服務費改為以委貨幣（玻利瓦爾）支付。查韋斯的“新國有化”政策進一步打擊了委內瑞拉脆弱的石油工業。
2011年，查韋斯贊助馬格納儲量項目，調查奧裡諾科河石油帶儲量。發現奧裡諾科河石油儲量達到了1萬億桶，其技術可開採石油儲量為3800億~6500億桶。使得委內瑞拉的已探明石油儲量躍居世界第一。但全球首屈一指的原油儲備並沒有給委內瑞拉帶來穩定和富足，委內瑞拉國內石油產量一直嚴重不足。
產量過低的原因除了開採成本和提煉成本過高，還與委內瑞拉的政治局勢有關。查韋斯任期內徹底重組國家石油公司PDVSA，公司管理能力下降，腐敗不斷。查韋斯政府也沒有將高油價時期獲得的鉅額石油收入用於經濟改革和改善民生，而是用於維護個人統治以及對抗美國。
在油價飛漲時期，委內瑞拉的“揮霍程度就像世界末日就要來臨”。當油價下跌，經濟陷入深度衰退，政府卻失去了經濟改革的機會。正像中東和北非的許多遭受“石油詛咒”的國家一樣，石油收益是腐敗政權和專制政權的支撐，但沒有推動整體經濟增長，石油財富最終腐蝕了整個國家。
3
委內瑞拉政變：
美國又一“顏色革命”？
美國已經對委內瑞拉實施長期制裁，旨在降低委內瑞拉石油收益，惡化委內瑞拉經濟，實現政權更迭。當前委內瑞拉政變被認為是美國的又一“顏色革命”。
目前，美國第一時間承認瓜伊多臨時總統身份，此外，加拿大、歐洲，以及拉美的右派執政國家阿根廷、巴西、智利、哥倫比亞、秘魯等也宣佈承認瓜伊多的“臨時國家元首”身份。拉美左派，古巴和玻利維亞支持馬杜羅，俄羅斯、中國和土耳其也支持馬杜羅。
政變發生後，美國財政部長宣佈對委內瑞拉實施新的石油制裁，即刻凍結PDVSA的所有資產和利潤。新的制裁措施除了禁止美國公司購買委內瑞拉石油外，還將把委內瑞拉出售石油所得收入轉入凍結賬戶。PDVSA的美國子公司Citgo被允許繼續經營，但其收入也將被轉移到凍結賬戶，並由瓜伊多新政府控制。直到瓜伊多完全掌握新政權，為PDVSA及其美國分公司Citgo指定新的董事會。
目前軍政大權還掌握在馬杜羅手中，但瓜伊多隻要控制了石油收入，就控制了委內瑞拉的經濟大權。美國表示將不遺餘力地支持瓜伊多將石油收入從馬杜羅手中奪過來。全球範圍內的石油收益和支付危機將最終迫使軍方倒向瓜伊多這邊。雖然原油價格的波動對這個石油出口國會產生很大打擊，造成經濟崩潰，但是石油制裁的打擊可能是致命的。美國不僅要控制委內瑞拉的石油流向，還要控制這些石油收益的流向。
因此，委內瑞拉的未來與反對派的能力有關，更與其背後的支持者有關。美國想要一個孱弱的、對美國言聽計從的委內瑞拉，主要原因是垂涎該國的石油儲量。如果美國打定主意支持瓜伊多上臺，必然會強化石油政治在這場權力之爭中發揮的作用。
除墨西哥外，加拿大和委內瑞拉是墨西哥灣沿岸美國煉油廠的另外兩個主要重質原油來源。在委內瑞拉石油產量可能因制裁進一步下滑的情況下，加拿大生產商可能因此受益，但是收益有限。因為管道容量有限，即使加拿大石油生產商可以負擔更高成本，通過鐵路將原油運到墨西哥灣沿岸，也沒有足夠的管道可以使用。
委內瑞拉將不得不直接向俄羅斯、中國和印度出售原油，俄羅斯石油公司將在Essar Vadinar煉油廠提煉委內瑞拉超重質油，中國在廣東建有超重質油煉油廠。在美國製裁委內瑞拉的同時，將對一些歐洲和加勒比國家以及美國煉油廠做出豁免。
看似亞洲可以繼續購買PDVSA的石油，並可能獲得更大折扣。但是，此時購買委內瑞拉原油有很大風險。一旦由西方債權人持有的大部分主權債務和PDVSA債券違約，並且不再享有主權豁免，委內瑞拉的債務危機將向全球蔓延。
制裁有可能導致委內瑞拉石油產業崩潰，經濟繼續惡化有可能導致委國內更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甚至有可能導致全球經濟危機。但是，從古巴、敘利亞、朝鮮和伊朗的情況來看，美國實施的制裁並不一定能保證政權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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