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玲:怀念故土


王淑玲:怀念故土



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永远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我精神的家园。

从榆林市向南走,沿着210国道进入清涧县城,城南的第一个村庄就是我的故乡赤土沟村。

清涧县城是山城,是石头城,山环水绕,狭窄逼仄。清涧河从北向南绕城而流,东沟河自东向西穿城而过,在老县城西南流入清涧河,继续南流,兜兜转转,汇入黄河,流向大海。

清涧河南流二三里处,西岸是我的故乡赤土沟。陕北黄土高原七沟八梁,非山即峁,不坡则洼,能有一块平整的土地那叫一个稀缺。而我们村却有一片难得的平地叫园子坪,最重要的是附近的清涧渠几乎浇灌润泽着这块平地,使我们村在五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期,成为全县有名的蔬菜基地。

园子坪这片菜地,一畦一畦,星罗棋布,像万花筒,随着四季更替不断变换着颜色,赤橙黄绿,诗意了村庄;这片菜地也是摇钱树,把分分毛毛的人民币装进了村民的衣兜,让村里的小伙子问婆姨容易了许多。


王淑玲:怀念故土



陕北纬度高,春天来得晚,这一片园子地就是看春的最佳去处。春天,韭菜菠菜莴笋碧绿,油菜花金黄,芫荽飘香;夏天,茄子辣子西红柿葫芦豆角黄瓜轮番出场,圆的扁的细的长的,紫的红的绿的黄的,引来蜂蝶飞舞,好不热闹;秋天,收藏大白菜、莲花白的场景更为壮观。那时候还没有大棚菜,贮存大白菜便是各家各户的大事。陕北的冬天来得早,大白菜不经冻,于是待白菜一长成,赶快得抢收。市民们纷纷拉着架子车、推着自行车,带着蔬菜供应证来村里提蔬菜。村里人不用把沉甸甸的蔬菜拉到蔬菜门市,省了力气和功夫,高兴地帮他们挑好,称好,装好,再热情地帮他们把车子推上公路;市民们到村里提菜,能挑能拣,称心如意,还能受到礼遇,何乐而不为。

八十年代初期,父亲为替补家用,曾做过清涧渠渠道管理员。父亲一双长筒雨靴,一把铁锨,风里来,雨里去,沿着渠道跑上跑下,一天不知要走多少路,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这片美丽的园子坪有他的贡献。

我十九岁之前生活在村里。和村里所有的同龄孩子一样,天天在这块土地上烧火做饭,寻草喂猪,挖野菜,卖草药,种庄稼,种蔬菜,浇园子,什么农活都干。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榆树杏树梨树枣树、玉米高粱糜子,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王淑玲:怀念故土


每年春天阴历三月十八这天是我们村的节日。当头刀韭菜开镰,生产队割了韭菜分给社员,家家户户就做韭菜盒子吃。这一天,村里到处都弥漫着韭菜香。做韭盒吃韭盒就成了村里人共同的话题。

村里人饮食很有讲究。寒食节时,全村人摊黄煎,蒸子推馍,捻燕燕雀雀,吃凉菜,纪念两千多年前春秋时期晋公子重耳的大臣介子推;端午节时,全村人包粽子,缅怀战国时期楚大夫屈原;农历六月六,新麦馍馍熬羊肉,庆贺丰收;八月十五,家家户户烙月饼,把团圆的喜悦渲染得山欢水笑;腊八节全村人吃羊肉丁丁焖饭,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吃长杂面,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祭地祭天,答谢神灵,祈求降福。过年蒸黄米馍馍、做黄米酒、炸油糕等传统年茶饭,都是全村人的大事、盛事,隆重而有仪式感。平日里,谁家小孩过生日,大人、亲戚要蒸鱼馍、花篮馍、石榴馍,大人让小孩坐在亲戚和大人扯来的新布中间,然后按一个鱼馍一个花篮馍一个石榴馍地围着摆放,围上几圈,一边摆放着,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祈祷孩子平安健康长大。这是多么温馨动人的画面,这是多么朴素美好的祝愿,陕北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厚重高远在老百姓的饮食文化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1978年,高考已恢复,我虽上了初二,但是对我们农村孩子来说,干家务、做农活依然是主业。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撂,袖子一挽,先抓几把高粱或玉米喂鸡,再舀几勺猪食喂猪,等把这些宝贝们安顿停当,就要开始挑水劈柴生火做饭了。一直持续到1983年我的高考前夕,回家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安顿一家人的饭菜,好让正长身体的弟弟妹妹们不要抓冷馍吃,让辛劳回家的父母吃上热饭。

那年高考,我如愿以偿,成了我们村高考恢复后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在村上风光了很长时间。但是大学假期回来,我依然什么农活都干。暑假,我做得最多的也是最喜欢干的活就是摘金针菜。那时,我家修了新窑,站在硷畔上,全村的园子地尽收眼底,不远处210国道上,车来车往,国道下清涧河水哗哗流淌。勤劳的母亲移栽了些金针在硷畔上,生长,分栽,不几年,就长成了一大片。提着篮子在绿叶婆娑中采摘朵朵金灿灿的金针花,感觉生活诗意而美好,不由得放慢脚步,一边优雅地摘着金针花,一边轻悠地哼着歌曲,成为我农村生活中最浪漫的记忆。


王淑玲:怀念故土



随着社会的发展,一车一车的新鲜蔬菜从外地运输进来,故乡逐渐结束了她的菜篮子使命,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撅把锄头,做起了菜贩子,干起了砖瓦匠,开了饭馆当老板,买了大车跑运输,实行行业转型。城镇化扩建,我们村三十年前种蔬菜的100多亩平整的园子坪,一片一片地被一个一个的单位征走,县公安局、烟草公司、检察院、银行、人才交流中心、家属楼、商住楼鳞次栉比,还开通了公交专线,我们村俨然成了“都市里的村庄”。村舍与高楼并列,农民与市民杂居,村民与官员共处,其乐融融。

现在,村里人当房东收房租,搞承包当工头,做生意当老板……富裕起来的村民重视教育,供孩子读书上大学,大学生比比皆是。

现在,村前,210国道穿境而过;村后,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钻山而来,马上就要通车,现代化气息扑面。

现在,赤土沟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改革开放四十年,赤土沟村民得天时地利人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他们天南地北做生意,走出国门看世界,书写着新一代农民的创业史和奋斗史。还因为赤土沟村民虽然有钱了,但依然村风淳朴,村民实诚宽厚,热情包容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我离开陕北二十多年了,远离故土,但在我的心里,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永远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我精神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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