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明 著 吳家新 薦
編者按：本文是1930年江蘇省國術館訓育處主任金一明撰寫，並由中華書局出版發行的歷史文獻，通過本文，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過去武當拳法的技擊旨要，並非今人“視技擊為末枝”的狹義理解。
練手之法
練手之法，武當派本有三十五字，曰斫，曰削，曰科，曰磕，曰靠，曰擄，曰逼，曰抹，曰芟，曰敲，曰搖，曰擺，曰撒，曰鐮，曰招，曰兜，曰搭，曰剪，曰分，曰挑，曰綰，曰衝，曰鉤，曰圈，曰耀，曰兌，曰換，曰括，曰起，曰倒，曰壓，曰發，曰插，曰削，曰釣。後有更為十八字者，變煩為簡。十八字者何？曰殘，曰推，曰援，曰奪，曰牽，曰捺，曰逼，曰吸，曰貼，曰竄，曰圈，曰插，曰拋，曰託，曰撩，曰撒，曰吞，曰吐，共十八字。訣曰：此手精奇，不用猛力，文人弱士，皆可學習。總究其理，十八字勢，按上中下，左右進取，上中宜緊，下部曲膝，舉身立腳，均勿用力，直由子午，後曲前直，如十八字，各隨所宜。殘推援奪，牽捺逼吸，拋託擦撒，隨手順意。逼捺隨轉，借彼勢力，手到其胸，急推莫遲。竄不與鬥，貼跌更奇，彼來兇勇，圈插敵之。以柔克剛，以疾克遲，以靜制動，以曲取直。任彼千變，我心則一。身正貌柔，意捷氣吸，性靜情逸，目定神恬，進生退死，畏懼不得。入門手法，緊直來身，千鈞以捺，緊抑手從，足進肩隨。其中奧妙，瀟灑脫離，來有蹤影，去無形跡。後其所發，先其所至，字字循環，一能克十。一字不精，難以雲成。視之如婦，奪之如虎，謹防跌失，方無差誤。勤演熟習，護身有益，奸匪不授，切記勿違。
字訣全解
拳術者，殺人之方法也。汝苟與人挽手（交手），汝不傷人，人即傷汝，故出手不能不辣。挽手時，須制人而不制於人，故其心不能不忍。是以秘訣十八字，起首一字，即用殘字，即指明拳術為殘忍之法門。拳術家必先具有殘忍人之心理，練有殘忍人之手法，施用於殘忍適當之時機，而後使得揚名於世。然殘之一字，不僅如上述之意義，誠為詳言用法。殘字者，以吾手緊直，探其虛實之來，即以推字粘應，暗用疾字緊推，則無有不去也。援字者，及演吾手活潑，效猿猴之捷功，倘彼手太落，即用此手以援救之，迎其未來。以奪者搶也，奪其來力，為吾手之用也。牽者，帶也。乃彼強我弱，手交即牽，使彼立止不定，借彼勢力，為吾伸縮之用也。捺者，按也，乃須吾手練熟一股沉重活動之力，至於堅緊穩熟，跟彼方向，沉按不離，為吾得展施之用也。逼者，閉也，閉其身強力．大，佔彼半步，使其變實為虛，俾吾得展勢之用也。吸者，縮也，縮進吾身，全在順手一點之功。貼者，粘也，出手即粘，貴手去而用。插者，堅也，以吾之實，能取彼之實也。拋者，丟也，驚彼慌張，為吾靜逸之用也。託者，幫也，有輔佐諸字之功。擦者，近也，手滯在何處，用勁近推之之意。撒者，擋也，周身練熟，取其力猛，穩撒疾推，相連運用甚速也。於中吞吐，更須練熟，其功浩大，用出使彼莫測，其十八字義如此。最重要者，尤須時時練習，默喻其順逆迴環，遠近展施，宜週而復始，循環莫間，使筋直勁緊，骨節合縫，不至彎曲軟弱。種種既明，然後與人交手，彼手一動，吾照勢用字，遇手破手，遊刃有餘，直如單刀直人，摧枯拉朽，無不迎刃而解，皆字之功用也。
字訣分解
十八字讀之寥寥，用之甚廣。蓋明雖十八字，而其中變化無窮，玄機莫測，不僅用之於手法中，推而用之，如身步肘腿，或掌或足，均可由手法中舉一反三，熟而明之。換言之，內家拳之十八字者，即中國字典中字之一撇一捺也。例如英文中之ABCD，二十六字母然，學英文必先熟習二十六字母，然後方知拼音拼字之法。習內家拳，猶之習英文彷彿，亦必先將十八字母練熟，然後進而學整路長拳，則信手拈來，或推或援，或牽或捺，皆挑格分清，熟於辨別——原因套拳由於字訣拼鬥而來——否則未練字訣，驟學套拳，是隻等於僅能英語，不懂文法之人，拳路雖有，不能道其拳理，與目不識丁者，又何異也。茲將十八字之秘訣分解於下：
1、殘字真理
殘者，毀也。是欲發手而殘毀敵人之意，故用於十八字之首。然不僅此意義，此手發生，變化多端，開始之勢，最為重要。周身俱要軟活，切不可全用實力。全用實力，則難於變換。所謂舉手一推，盼彼心胸，勿怯勿怕，勢如游龍。腳宜不八不丁，手宜逢虛不發，眼須四面瞻顧，耳須八方皆聽。此為殘字之定勢，亦拳家變化之始也。訣曰：右手須從腿邊起，發來似箭引如弓，左手防身兼帶援，細心潑膽進推功。
2、推字真理
推字本意，推之使遠離，排去之意也。拳術中則謂推者探也，惟推之功最大。其餘字字分門，獨賴推之為之循環運用耳。學者欲明此中之真理，非至神明變化之境，不能言其奧妙。換言之，此中虛實，不可捉摸，故亦稱日標手。此手出時，疾速緊粘，捺撒相連，施展得力，全在小掌。肩要消，膝要緊，步穩而不闊，闊則難變，謹防跌失，來勢若虛，粘之則實。訣曰：發手未粘切莫吐，若己一粘即用推。消肩直腕龍伸爪，進步探身勢展開。
3、援字真理
援者，救也。拳法有進退之分，亦有防攻之別。進步防其內門被攔截砍，退步變吾邊門，隨意發揮。然有時來勢猛勇，迅雷急電，不及換勢，即變援手以救之。若彼將右手託開，走邊門往後，用老猿檻肩，黃鶯抓肚勢，則須隨風進步，左手再援，近身發手，隱緊擦掇，疾推擊之。訣曰：手抵其胸前，內來急變援，隨風跟進足，疾吐莫遲延。
4、奪字真理
奪者，強也。此手與援手相似，倘遇外門披攔截砍，變手擒拿，即變此手以強取之。吾一轉勢，發手急去，隱緊擦掇，疾推擊之。訣曰：奪字猛如風，迎門照架衝，回身勢莫奪，分推氣更雄。
5、牽字真理
牽者，挽也。引之使前之意。又順也，帶也，順其來勢，引之使前傾；或其勢勇猛，順帶用牽，使其立止不定。總期以借彼勢力，為吾伸縮之用，左右咸宜。但自樁必須立穩，腰帶吸字，隱緊擦掇，疾推擊之。訣曰：任君發手向前衝，順帶牽來羊狗同，借勢其中還借力，即以其道制其躬。
6、捺字真理
捺者，按也。此手須練熟一股沉重活動之力。至於緊緊穩熟，跟彼方面，沉按不離，雖是交手，亦不離其身。彼左亦左，彼右亦右，孜其動虛之際，進前一步，隱撒推出，甚神速也。訣曰：捺字原與拍字連，披攔按託意沉然，未粘之處分虛實，個裹玄機在兩肩。
7、逼字真理
逼者，閉也。迫近其身，強逼其勢，使其變實為虛，吾一舉手，彼手已為我威逼，而為吾逞勢之用矣。如其不逼，彼如亂拳紛來，吾徒勞而無功。彼更足跳手探，吾反為彼此迫。況身強力大者，不逼而得勢，則對敵之時，難以取勝，僅可躲閃幸取而已。夫躲閃幸取，雖勝不足為法。蓋逼者，逼其進退之餘地，佔彼半步，使彼不能前進，而吾乃得一推而擊矣。訣曰：逼字迎門把手揚，任他豪傑也慌忙，聽憑熟練千般勢，下手宜先我占強。
8、吸字真理
吸者，縮也。是引氣入內，收回之意。逼吸相反，卻又相連，運用在心，伸縮於外，有保救諸字之功。當吾手發出之時，有迫不及待之勢，使運用之時，例如吾手為人竹逼，有想取吾胸膈與吾下部者，毫髮之間，吾手不能出勢，形正危急，用此救之。吾氣一人，其身自縮，固不僅於此，此其例之一也。訣曰：吸逼雖然判避迎，因為一氣應分明，千鈞一髮毫釐際，只在微芒方寸情。
9、貼字真理
貼者，近也。此手之用法，重在掌根，不近不貼，一近即貼，一貼即吐，周身俱要活軟，隨其姿勢，貼近其身，吾手自可隨意而發。曲化直取，練成迅疾之功，使彼莫測，乘其虛以攻其空，皆貼之妙用也。訣曰：貼字緊貼身，窺虛便入門，周身都是膽，妙手自回春。
10、竄字真理
竄者，掇也。此手之變法，彼如上部猛勇，原手難取，即變此手，竄往他處，使彼不能全發，急欲隨吾手擲向之處以救護之，彼如用左手一挑，右手想取我心胸，或取我下部，妙不與鬥，即變竄字克之。貴乎神速，不可俟他轉身，轉左跟左，轉右跟右，總以使彼左右顧忌，畏首畏尾，我得竄掇進門而擊去之。訣曰：避其鋒銳氣，不鬥更神奇，竄人空門裡，來援亦已遲。
11、圈宇真理
圈者，圓也。此手少林派則謂之圓手。即舉手劃一圓圈之意。有半圈整圈之分，雙圈單圈之別。練時如此，用時則不然。此手變化，倘遇逼人之時，上虛下實，或下虛上實，隨意圈轉。若是用牽之時，彼如跟進一步，強打入門，牽手不能再發，即用此手以救助之，或挑或格，全在順手一轉之功，乘其虛而逼其勢。訣曰：圈手圓圓劃一圈，橫披斜砍臂連肩；若教練就銅筋臂，任走江湖作散仙。
12、插字真理
插者，刺也。堅而人之也。倘彼外來披攔截砍，雙蓋手，肩峰坐肘等手，來勢兇勇，本手不能進取其中；不能進取其中，而取彼兩邊，即變此手插字克之，全在一股堅勁之功。手落時，肩貼他肩，左手幫助同去，亦有三分借彼勢力，乘其虛一撇即捶。倘彼內來披攔截砍，即變左手以插取之。訣曰：還手無須再轉身，順其來勢擊其人；要知一撥隨時插，莫待稍停彼還神。
13、拋字真理
拋者，丟也。此手變法，吾出一手，彼用披攔砍截手入門。攻進吾身，想砍下吾手，最要者，務於相貼之時，借其來力，吾變出一種浮力，兜住彼手，內轉半手，顧收左手，封住彼身勢，暗用擦撒堅推，無有不去者。訣曰：兜時心喜拋時慌，浮力其中難審詳，術至通靈神化境，脫離瀟瀟怎提防。
14、託字真理
託者，舉也。此手法有幫助諸字之功，練熟之後，大有救佐諸手之效。例如吾手一出，彼用雙蓋手發來，意欲取我上部，吾即變用此手。最要者，須於變時，勿使彼手蓋下，我即將主手插進，用一股救勁兜住左手，封逼其勢，使彼難變，用撒擦之法，以推擊之，無有不勝，亦借勢乘虛之理也。訣曰：託來宜快不宜遲，插迸還須趁勁推，毫忽微芒分勝負，得來秘訣擅自奇。
15、擦字真理
擦者，摩也。此手用法，吾手發出，彼用斂步躲閃之後，吾自當手貼不離，腳隨彼轉，滯在何處，即存何處，用擦法以擦之；或用外備援手托住，當先分他虎口，身緊一步，肘上帶披，隱緊逼撒，連推捺相連運用，使彼慌張，為吾兇勇用打之地；或用雙分手，將吾手託在腦頂，意整取吾胸膈，與吾下部，吾當進上步，右手經過時，即在彼面上，隱緊逼撒，疾推擊之。倘遇用左右相換陰陽手者，我用牽字帶下。學者宜細心悟之。訣曰：擦字飄來疾似風，輕描淡寫轉飛蓬，莫雲著處難傷骨，泥雪斑斑印爪鴻。
16、撒字真理
撒者，放也，又發也。此手與推手似是實非，大有放膽發展，瀟灑脫離之概。彼如前進，吾亦前進，發手以擋之，勿怯勿離。若彼力猛，即用此手法，彼左則左出，彼右則右出，隨內進步，撒手拋拳。訣曰：撒手從來萬慮休，匹夫亦可傲王侯，得來一字傳千古，博得英名孰與儔。
17、吞字真理
吞者，咽也，非吸字之運氣也。咽為形，沒為主，與吐字相反。防內外上中下五門，披攔截砍，雙分手、雙蓋手，來勢勇猛，即變此手法。一吞一吐，使彼莫測。退步在吞，進步在吐。然必有吞，而後有吐，字訣至此，行告完成。訣曰：丈夫能屈自能伸，進退全憑巧技能，側步輕移藏變化，窮通之至入於神。
18、吐字真理
吐者，伸也。舒伸吞吐，相連運用，出沒無常，令其莫測，方為得策。此謂“其中吞吐變多端，熟練還須細琢磨”。蓋遇機則吐，一吐復吞，似吞似吐，亦吞亦吐，始入至神。學者神而明之也可。訣曰：吞吐明知兩字連，其中變化幾個全，任他學有兼人技，不及千金一訣傳。
以上不過分言其字訣之大概耳。至於字訣運用之處，實不僅於此。所舉之例，自知不免舉一漏百之譏。然不舉則更難了解，舉一反三，習者觸類旁通，自能得其真諦。（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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