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你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大暑

總有一群這樣的人被另一群人欺負!

2018年7月23日,二十四節氣中的大暑,夏季中最熱的一天。

此時的我正坐在村委會的複印機前複印著村民的身份信息,因為村委會人手不夠,作為村裡有些文化的大學生,我被村委臨時拉來當壯丁,來給村民們複印。或許是村委們想趁這個機會賺上一筆,複印一張紙讓我收取一元錢,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開始了工作。

這幾年村裡慢慢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北方老式的磚瓦房被兩層的小洋樓取代,泥濘的道路早已變成了寬敞的柏油路,智能手機也開始普及,人們開始發微信逛淘寶……身邊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在發生著變化,就連當年村委會里那支嘎支嘎轉的電風扇也變成了空調,好在它變成了空調,不然在這“大暑”裡,肯定熱的我昏昏欲睡。而誰能想像就在43年前的今天,在那連電風扇都沒有的年代裡,一個孩子呱呱墜地,因為是在大暑天裡生的,他的父母為他起了個名字叫“大暑”。

“大暑”是我大爺家的堂哥,因為在家排行老大,我平日裡都喊他大哥,他絕對配得上是我的老大哥,而我們倆的年齡相差二十多歲,我爸也只比我大哥大一歲。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剛建國不久,由於勞動力極其匱乏,國家開始鼓勵生育,當然我們村也積極響應國家的政策,在那個年代裡每家每戶最少都是三個孩子,大家都以誰家生的多為榮。我的奶奶,一口氣生了七個娃,我爸排行老七,是我奶奶在五十多歲時生下的,當時全村無人不知,到了五十多歲還能生孩子,在村裡也是實屬罕見,或許更可笑的是奶奶生下我爸後的次年,我大爺家生了第一個孩子名叫“大暑”。

大暑,你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我爸從小和大暑玩到大,但大暑早早就不上學了。大暑的媽媽,也就是我大娘,在生下第三個孩子後,便喝農藥自殺了。有人說大暑的媽媽得了產後抑鬱症,也有人說她一直都有精神病,而更多的人說她天生就傻。我也不知道大暑的媽媽為什麼喝農藥自殺,我也未曾見過我的大娘,關於我的大娘,在這個大家庭裡好像成了家人避而不談的話題。很多人說我大娘傻,而時至今日,村裡人的這種歧視一直延續到我的大哥身上,因為大哥從小就不聰明、長的醜,很多人說他繼承了我大娘的基因,如今很多人拿他當傻子看,欺負他,看不起他。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大暑也已經到了開始談婚論嫁的年紀,可是沒人看的上他,大暑前前後後相親差不多有十多次,可是那些女人總會以各種理由拒絕和大暑來往。她們嫌棄大暑長的醜,說大暑這個人傻,說他的各種壞話。當身邊的同齡人都已經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大暑卻依舊單身。

由於大暑早早的放棄了學業,在農村他只能老老實實的當一個農民,但是命運的不公再次降臨到他的身上。那是一個收穫的季節,打穀的機器轟隆隆的轉著,一個大家都忙著在場上打穀子的黃昏,大家的臉上充斥著收穫的喜悅,大暑也忙著,忙的汗流浹背,大暑的開心讓他變的粗心大意,他在打穀子的時候竟然一不小心把手塞進了機器裡,當他從機器中拿出手時,早已是血淋淋的一片,他的大拇指活生生的被絞斷,我難以想象他那時的痛苦,而他的手指沒有被接上,斷掉的手指早已被攪爛。他變成了九根手指的人,從此這個社會又給他貼上了另一個標籤——殘疾人。

被絞斷手指康復的那一段時間裡,大家說從此大暑會一蹶不振,從此就會成一個廢人,他成了大家憐憫的對象。可出院後的大暑重重的打了那些人的臉。大暑回家後在家裡搞起了養殖業,喂起了豬,或許命運的不公讓他愈發的勤奮,他每天騎著他那輛電動三輪車,起早貪黑的打理著豬圈,而那一年豬肉的行情極其的好,第一年大暑便得到了豐收,腰包鼓了起來,大暑讓那些可憐他的人刮目相看。

大暑的生活也開始變的順暢起來,變的井然有序,但他早已經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可他仍是一個人生活。

大暑,你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家裡人也開始急躁起來。大爺知道,自己的半生都是在孤寂中度過,知道這大半輩子有多孤單,他不想讓大暑重蹈覆轍,不想讓大暑一輩子都是個單身漢,想讓他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於是,在家人的安排下大暑又開始了相親,可這次不再像上次一樣,這次他相親的對象是那些離過婚、那些寡婦、那些精神有些問題、那些身體有些殘疾的女人。可大暑一個也沒看上,家人有些惱羞成怒,頻頻的對大暑說三道四,大暑在這樣的強大壓力下,仍然沒有屈服,他再也沒有去想過親,他最終選擇一個人過,哪怕孤獨終老,他也不願向現實低頭。

大暑,你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在我的心裡大暑從未變過,他一點也不傻,甚至對我疼愛有加。小的時候我深受家人的寵愛,每年農忙的時候我大爺家的二哥負責照顧我,如今二哥已搬去城裡生活,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並養育了兩個孩子,他們每年都會回家過年,當然每年我們都會聊同一個話題關於“白襯衫”,我媽告訴我有一年農忙,我二哥剛買了個白襯衫,抱著我,逗我玩,淘氣的我直接在他身上拉了一坨……(當然我不提你也懂得)如今我大了,二哥還會時常調侃我,說我還欠他一個白襯衫,聊到這,我們總會哈哈大笑;當然還有我大爺家的三哥,從小帶我玩,經常帶我去釣魚,帶我下河游泳。讓我記憶猶新的是三哥帶我去放風箏,那風箏的線和大人的大拇指指一樣粗,我三哥讓我牽著,結果一陣大風吹來,我被風箏拽的滿街跑,差點上了天。現在當我再回想這一切彷彿就是發生在昨天,但隨著二哥、三哥有了自己的家庭,雖然他們仍然很愛我,但卻早已不如過去,他們忙於自己的家庭,在外奔波,小時候那些一起玩的時光只能停留在記憶裡,再也回不去。可任這個社會怎麼變,大暑哥對我的這份愛卻始終未變,從小就看護著我,給我買吃的,我想要什麼他就給我買什麼,有好吃的他總是先給我,等我吃剩下的他才會拿去吃,他喜歡抱我,從小時候就抱我,小學還喜歡抱我,到了初中還會抱我,現在我已經是一個一米八大高個的小夥子,大哥再也抱不動我了,他開始慢慢變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可就算這樣,每年寒暑假放假,他都會去我們家看我,和我說說話,這樣的幸福是平淡的,這種幸福始終如一,未曾改變。我不嫌棄他醜,不嫌棄他是個殘疾人, 不嫌棄他滿身的豬屎味,在我的眼裡他就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他心地善良,他普普通通卻永遠充滿能量,任憑這個社會怎樣的蹂躪、欺辱、歧視他,他永遠樂觀豁達,他再向那些人反抗,他在和命運的不公戰鬥。

等我長大漸漸懂事之後,為了大哥我曾因為兩件事勃然大怒,第一件事發生在2017年暑假,而第二件事發生在2018年7月23日大暑。

大暑,你說這個世界會好嗎?

2017年那年暑假,我在家裡辦了個輔導班,那時大哥來我家拿剩下的飯菜去餵豬,這一次大哥沒來和我打招呼,他低頭不語,我也並未在意,想著他應該有事很忙。後來第二次、第三次,他也沒有過來,這讓我心生疑惑,大哥怎麼不過來,難道是看著這幫孩子不好意思嗎?可我大哥最喜歡孩子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第四次的時候我叫住了他,他不敢看我,他低著頭,我低下頭一看大哥的右眼圈已經紅的發紫,一大片的淤青,眼睛裡充滿了血絲。我當時驚訝住了,問大哥怎麼了,大哥說沒事,摔倒了,然後轉身就走。後來,回家我告訴了我爸,我爸去找了我大爺和二大爺,連續的盤問後才知道,我大哥被別人打了。原因是有個養魚的人說大暑往他們家魚池裡投毒,可我大哥向來都是為人樸實,絕對不是這種人。聽到這個事情我氣的扔了筷子,拉上我爸去他們家討個說法,要是他沒有說法,我巴不得當場把那個人揍一頓,我甚至恨之入骨。在這個社會,用流氓的方式最終還是對付不了流氓,我們報了警,幾天後這件事水落石出,我大哥是被冤枉的,大哥只是去他們家魚塘邊上挑了幾桶水。我氣不過,我們家人也氣不過,他們就是認為大哥傻,還欺負,總把壞事往他身上推,總把不公平和歧視往他身上放。後來那家人陪了醫藥費並登門道歉,可我始終無法原諒他們,他們始終充斥著異樣的眼光,他們不把大暑當人看,我恨他們。

而在2018年7月23日,我完成村委交給我的所有事情後回家,可晚上村委的一通電話,徹底讓我雷霆大怒。那是晚上八點半,我和家人剛剛吃完飯,正準備上床睡覺,我媽的電話響了,原來是村委找我有事,在電話那頭是一個尖銳的、充滿斥責、怪聲怪調的女人聲音,她向我盤算著今天賺的錢和今天用的紙張,她說這幾天每天都能賺個三百多,可今天就賺了二百多,她說用的紙和錢核對不起來,多用了四十多張紙,這便意味著少了四十多塊錢。我明白那個女人的意思,她的意思分明就是讓我墊上那些錢,可誰不知道一張A4紙不過一兩毛錢,我有些生氣,我盡職盡責義務的幫了一天的忙,他們還坑了老百姓的錢,怎麼還有臉問我多要錢,自己的錢丟了,反咬我一口,我給她的回覆就是我不知為什麼少了四十張的紙錢,讓她去看監控!可她直接來了一句,大暑是不是來過這裡,我當時立馬回絕我大哥不是這種人,她又接二連三的盤問,好像篤定就是我大哥偷的,我內心的火氣再也掩蓋不住自己平淡的語氣,我當著爸媽的面,當了一回沒素質的人,我破口大罵,罵完之後,我掛掉了電話,我的腦海裡始終浮現著中午大哥看我沒水喝,給我買了一瓶水的畫面,而他自己沒捨得買一瓶,也沒捨得喝上一口。我坐在沙發上發呆,我的內心在流淚,一股熱流從心裡湧向眼睛,我的眼前開始變的模糊,我聽見了眼淚掉到地上的聲音,就像心碎的聲音一樣。

當我寫下上面所講的所有,我的眼淚早已打轉,我不知道大暑錯在哪裡,為何命運這樣折磨他!為何總有人給他投來異樣的眼光!他只是一個正常人,一個不服命運安排的普通人,一個永遠充滿希望的行者,可這個社會怎麼了?而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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