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圍繞著很多奇怪的人，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因為當時我聽不懂，如今我或許能聽懂，但是已經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了。
在我的記憶裡，世界只有這座不大的三間瓦房和一間小小的院落。自我出生開始，我的父母就沒有讓我走出過那扇他們每天都會出入的大門。
那座大門非常神奇，每天早上父母都會出去，到了快要傍晚的時候才會回來。我不知道他們去做什麼，他們也沒有跟我說過，我是好奇的，問過父母他們每天都去做什麼？只是他們不願意與我有太多的交談。
那時我應該只有五歲，我每天的希望就是能夠有一天到父母每天出入的那個地方看一看。
那做大門真的很神奇，經常會有一些父母之外的人出現在門前，他們或許會進來坐一坐，說一些我雖然能聽懂但是我不明白的話，有的人不會進來，只是在門前大喊一聲，然後轉身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他們是誰我真的不知道，有時候父母會教給我稱呼這些人的方式，但是我的口齒貌似很難說清，我好像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大約在我十歲左右的時候，父母已經准許我走出這座門了，第一次出門，是因為我出生就沒有見過的一個親戚，我跟隨父母出了門，我原來才發現，門外竟然還有那麼多相同的房子，還有那麼多相同的院子，我在外邊看到了那些會出現在我家裡的那些人，也看到了很多我根本沒有見過的人。那天我出門來到了那麼多院子裡其中一個，進入了那麼多門的其中一扇，那裡真的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院子裡掛滿了白布。院子中間，擺放這一個很大的紅色的木質品，前面桌子上擺滿了花果，中間是一張一位老人的黑白照片。父母自從進入院子時就在與其他人聊天，似乎沒有人感覺到我的存在，我也沒有刻意去尋找我根本就沒有過的存在感，只是獨自的盯著照片裡的那位老人，似乎他的眼睛裡存在著一些與這些人不同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場葬禮，我才知道葬禮是要死人的。
那天我吃的很飽，並不是做的菜很好吃，只是父母的要求，我並不太懂他們給了那位死了的老人什麼恩惠，讓我這樣吃個不停。不過好像每一個過來的人都是這樣，甚至爭搶，我在吃的時候竟然思考了一個問題，這位老人叫什麼？或許那麼多過來的人都沒有思考過，難道他們知道嗎？
至此之後，父母就不在一直讓我待在家裡了，我可以在門口及周圍自由活動，但是依舊無法獲得太多的範圍，過遠就只能與父母一起。門前有一塊大石頭，它很高，我坐上去還有些費力，但是我每天都會費力的坐上去，每天都有很多人從我眼前走過，我有時可以記住我應該稱呼的代號，就會大聲的叫出來，有些人會回過頭向我打聲招呼，有些人會偷偷的捂著壞笑的嘴巴走開，有些人連理都不會理我，只是他們的共同點就是沒有人會停下來跟我說說話，或許他們都很忙吧。
到了我十五歲左右的時候，這幾年來我每天都只是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看著每一個人，並沒有什麼改變，唯一的是我瞭解到了一種東西，我可以用它換來我想要的零食，可以用它換來很多有趣的東西，我也在父母的手中看到過很多這種東西，父母似乎很珍惜，將它們整齊的疊在一起塞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而且一直會反覆的告誡我，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每到過年，或者再次與父母出席婚禮的時候，父母都會拿出來一些那種東西，然後將它轉交給其他人，那些人貌似很推脫，但是轉手就會將那些東西放到口袋裡，然後繼續向下一個人演示著他的推脫。它到底有多重要當時我真的不懂，只是知道有了它們我就可以有很多我喜歡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東西叫做——錢。
慢慢的我二十歲了，我染上了一種父母說很不好的惡習，那種東西叫做——酒，我不知道酒為什麼不好，它的確非常辛辣，但是喝過酒以後我可以沉沉的睡去，因為慢慢的我想睡個好覺已經很難了。我每天都要靠著最便宜的酒來充實生活，如果不喝恐怕我真的會受不了身體上的痛苦。但是酒並不是輕易能得到的，家裡本來是有酒的，但是由於我每天的喝的量太大了，漸漸的不夠了。然後我就會用我身上僅有的零錢到村口的小商店，去買一些最便宜的酒。慢慢的身上的錢不足以買酒了，我不知道怎麼辦？
又過了兩年，我依舊會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看著來往的人，只是人好像不多了，有時候在門口會幾個小孩在旁邊玩著我一點都不懂的遊戲，我想要去看看，也許可以一起玩一會，但是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們露著驚恐的眼光看著我，甚至有些大點的小孩會撿起一些小石塊丟向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些孩子我已經看不見了，街上也已經很少有人有過了，周邊的房子很多都已經掛上了巨大的門鎖，人不知道去哪裡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我的父母已經不在限制我的行動，我經常會在房子中間穿梭這，人很少了，偶爾會碰到一位老人，但是他們看上去好像並沒有要理我的意思。
有一天中午我睡著了，沒有喝酒，這同樣睡著了。這裡似乎佈滿了迷霧，我看不清，耳旁一直有著不停的呢喃聲，我聽不清。我的嗓子好像被堵住，我想要呼喊，但是我發不出。我想在迷霧裡拼命抓住一些東西，但是我抓不住。鼻腔裡好像觸不到一點空氣的味道。可怕，我是不是要離開了？
那天，我揹著父母悄悄的來到了高粱地裡，那時正是嚴冬，龜裂的土地上長滿了比高粱還高的雜草。遠處稀薄的白雲與天空融為一體，周圍的山上零星的幾棵古樹無法遮掩住山體的灰黃。高粱地旁邊是一條新修的水泥路，我走上路面，向著不知道的方向走去，前面看不見盡頭，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只是想走一走，或許我還會回去，或許我回不去了。
我好像跌入了無盡的黑暗，我的的身體被痛苦籠罩，雙手不住的顫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頭上青筋的跳動，心跳時而快，時而慢，眼睛慢慢的變模糊，甚至變黑。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是躺在家裡，起身發現我的身體好像很輕，這時我聽到另一個屋子裡傳出來嘈雜的聲音，我走出門看到了父親，與很多似乎很熟悉的人，只是他們看起來好像年輕了很多。
“生了，快來。”這時房間裡傳來了一個焦急的聲音。
“這孩子，怎麼不哭呀，”
“是呀，眼睛一直盯著人看，不會是個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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