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八.一顆流光溢彩的流星.二】
在農村,舊社會里,甚至直到六七十年代,如果你有幾個成年的兄弟,而且還刁橫點,那麼恭喜你,你就可以高人一等橫行鄉里了。
那時,在村裡就有一門四兄弟這樣的牛人。排行最小的叫十三雞,更是兇惡,他兒媳婦超生,計生辦的上門捉人,他拿把篾刀守在門口,無人敢上,無可奈何。占人半塊山地,賴人幾棵樹,等等小事,時有發生。他不僅僅是對外惡,對內也是。據說,年前,由於和一個兒媳婦一言不合,他卡著她的脖子,按倒在地。咳,這該怎麼說呢?
可是偏偏阿耀就不怕他們,這其實不應該的,他二弟已經遠遷到新疆,三弟比他小了將近三十歲,還很弱小,堂弟呢,咳,現在不提也罷。
村裡有個婦人愛說閒話,經常挑撥是非。某次,不知道什麼原因和阿耀吵了,他不多說話,大喝一聲,上前一把捉住她頭髮,提了起來,把她嚇得軟癱在地,她的丈夫、丈夫的兩個兄弟和其他家人看呆了,訥訥無話,不敢上前一步,也可能是理虧吧。
那婦人和他丈夫不是什麼正人。二十幾年後他們娶媳婦,借了二嫂的錢,追討了幾年,才陸續還清,沒有利息,沒有一句感激的話,最後一次,還還了張五十塊的假幣。恩怨早已淡去,受人恩惠,怎麼這個樣子呢?
二嫂善良、心軟,村裡的人起屋、娶媳婦、上醫院、甚至買摩托車買收割機,如果錢不夠,都往往向她借,開口的,也大都能如願。連問仙的都說她人好善,積有陰德。
阿耀口才甚好,據說哪個同族兄弟和人家姑娘好上了,但是女方父母反對的,都找他去幫忙說服。這個二嫂倒是有點怨言,說:“誰都幫,只要稱作是同宗或熟人好朋友的,都幫,都幫成,而且也不管人家是否合適,也不怕騙人!”
這樣的人,如果他認為他兄弟被欺負了,他當然會站出來抗爭。但是這一次,他可能真的錯了。
某次,十三雞的兄弟的蚊帳被人偷了,據說行竊者就是阿耀他堂弟。
阿耀對他堂弟說:“我是你哥,你跟我說實話,真偷了,就拿出來給我,我去還。沒有就沒有。”
堂弟說:“沒有,真的沒有!”
得到了堂弟的保證,阿耀去跟十三雞他們說:“我發誓,沒有!”
人家不信,吵了起來,他一個人對人家幾兄弟,也不怕。事情鬧到政府了,可能是有人證的吧,趁阿耀外出,把他堂弟捉去審問了。一審,就招了。第二天,政府的幾個人帶著槍,押著堂弟,在太公祠堂門前的乾旱池塘的石縫裡,當眾取出來了被盜的蚊帳。
十三雞說:“阿耀,你不是有能耐嗎?不是發誓了嗎?發了誓,兌現啊!”
阿耀臉上通紅,雙拳緊握,憤怒了!衝上去就要打!一個政府的人拔出貝殼槍來,指著雙方,大喝:“都不準動!”
阿耀一個箭步衝上前,奪過槍來,扔在地上!
大家都呆了。這是個無所畏懼的男人!
大家可能有這樣的經驗,運鈔車到銀行運錢,幾個人荷槍實彈,守在一旁,你從旁邊經過,可能會心裡有點發毛,至少有怪怪的感覺。被人用槍指著,會有什麼感覺,可以想象一二。
阿耀臉上通紅,雙拳緊握,憤怒了!衝上去就要打!一個政府的人拔出貝殼槍來,指著雙方,大喝:“都不準動!”
阿耀一個箭步衝上前,奪過槍來,扔在地上!
大家都呆了。這是個無所畏懼的男人!
大家可能有這樣的經驗,運鈔車到銀行運錢,幾個人荷槍實彈,守在一旁,你從旁邊經過,可能會心裡有點發毛,至少有怪怪的感覺。被人用槍指著,會有什麼感覺,可以想象一二。
樑子就這樣結下了。
【正文十八.一顆流光溢彩的流星.三】
仇怨結下了,更大的衝突遲早會到來。
老太公祠堂較大,往往作為較多人參加的公共活動的場所。某天,生產隊的人大多在祠堂幹活,阿耀在,他堂弟也在,十三雞兄弟也在。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吵了起來。
十三雞兄弟一擁而上,把阿耀撲到倒在地。二嫂後來說:“他們像瘋狗,尤其是十三雞,雙手拼命撕。”
都在看。
二嫂嚇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阿耀他堂弟在旁,對他說:“上去勸架吧,要不你哥,他,……”
堂弟嘴唇發白,直哆嗦,站著不動,不說話。
二嫂不知道怎麼辦,看著丈夫被人撕打,沒有辦法,她不敢走開(去叫人),又不能上去。她是個弱女子,她能怎麼樣呢?
但她有愛,有勇氣,突然,她衝上前去,拼命把人拉開,大聲喊:“別打了,別打了!”
幾個人終於被分開了。阿耀慢慢站起來,衣服被撕扯得破爛,滿是血痕。他不說話,直勾勾盯著十三雞幾兄弟,似要噴出火來。這是個不屈的漢子。
二嫂趕緊推著他一步步慢慢走了。
冥冥之中,好像真的存在早已經註定了的命運,再強悍的人,也概莫能外。一個精彩的人過早離去了,令人痛惜。你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呢?!你瞎眼了?!
【正文十八.一顆流光溢彩的流星.四】
二嫂和阿耀談親的時候,要了他的八字,和她媽去給他算過命,算命的說:日子弱水點。四十歲有一跳,大步邁過就好了。算命的輕描淡寫,二嫂怎麼也想不到,這一跳,竟是塌天的劫難。
(日子就是出生的日子,弱水就是不夠好。一跳就是一個劫難。)
阿耀38歲得病。據說屋場是克他的,小兒子和他也是相沖的(兩人一相見,不是大人就是孩子生病,陸陸續續不停)。還說他離開家可能就好了。39歲他去了新疆投奔妹妹妹夫,一年後回來,身體已經康復了。家人都很高興,村裡人看見,也跟他打招呼說:“哎呀,阿耀,好了,生龍活虎的了!”。
第二天吃午飯,二嫂問他:“既然在新疆好,回來這麼快做什麼?過了兩三年可能對你好點。”
阿耀轉過頭,無聲的抹了抹眼淚。
據說,是妹妹不容。一個病人,需要照顧點,也要花她點錢。眼看他好了,就該回了。投奔人,很難。他一到新疆,就在旁邊給他一個人搭了間草房,讓他一個人住。這樣的態度,能照顧很多能花錢很多嗎?
沒有多久,病復發了,眼看難得好轉了。阿耀對二嫂說:“三天,就三天,我就好了,你別擔心。”又說:“我父母不是很疼愛孫子的,我去後,你太難了,你可以走,大的孩子留下來給我傳後,幾年後他們也成人了,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小的你帶走。我沒帶大孩子,對不起你。”
除了默默流淚,他還能做什麼呢?除了痛哭,她還能怎麼樣什麼呢?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家庭,老天,你為什麼要安排得這樣殘酷這樣悲痛呢?
沒有多久,病復發了,眼看難得好轉了。阿耀對二嫂說:“三天,就三天,我就好了,你別擔心。”又說:“我父母不是很疼愛孫子的,我去後,你太難了,你可以走,大的孩子留下來給我傳後,幾年後他們也成人了,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小的你帶走。我沒帶大孩子,對不起你。”
除了默默流淚,他還能做什麼呢?除了痛哭,她還能怎麼樣什麼呢?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家庭,老天,你為什麼要安排得這樣殘酷這樣悲痛呢?
第三天,阿耀去了。
【正文十八.一顆流光溢彩的流星.五】
第二天,三歲的小兒子去到床前,站了一會,然後去問媽媽:“為什麼我掀開蚊帳,喊他,他都不應我呢?”周圍的人無不落淚。悲哉,痛哉。
二十幾年後,二嫂對小兒子說:“想想前面幾十年,我都不願做人了。就是捨不得你們幾個,不忍心再丟賤你們幾個,我才沒走。……我的眼睛現在已經看得不是很清楚了,四十歲左右,補衣服時我也穿不了線了,眼淚已經哭幹,眼睛也有點壞了。”聽來仍然心酸。小時候能幫媽給針穿線,小兒子覺得很開心,因為可以為媽做點事情了。現在才知道這是件令媽悲傷的事情。
傷心的事不想一一敘述。
二嫂是個弱女子,也是個堅強的母親,天塌了一半,但她堅強的撐了起來。
勞動很繁重。
田裡的:育秧苗(泡谷種、平整秧田、撒谷種、施肥、除草)、插田、耘田、施肥、噴藥、收割(割禾、脫粒、從田裡挑回來、曬禾苗)、曬穀(去禾屑秕穀)、儲藏(跳上棚、放進穀倉)、(挑去)交公糧等等,還有,還要每天放牛,這個兒子有空了會做。
地裡的:鋤地、平整、種莊稼(花生、玉米、番薯、木薯、豆角)、施肥(肥料或著有機肥—-糞)、噴藥(要挑水上山)、除草、收割、一擔擔挑回來、曬菜乾,等等。
家裡的:鋤地、平整、種菜、做飯、餵豬、餵雞鴨,割曬柴草(家裡煮飯菜燒用),每天晚上忙到最後,九點多了,還要洗一家人的衣服,等等。
小兒子還小,幹活的時候,還要儘量帶在身邊。不過幸虧他還乖,在山地幹活的時候,讓他坐在樹蔭下,給他摘一個帶葉子的樹枝,他就能玩兩三個鐘頭,只要媽在他的視線內,他就不會哭。
還有煩心的事。孩子病了摘草藥熬好喂藥,照顧好。孩子上學了沒錢,種點蓖麻,收割好曬好去賣。賣點糧食掙錢。
兒子們很懂事,很少讓她操心,會盡量幫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會割曬柴草,會做飯,會上山摘木葉曬乾去賣掙錢(幹木葉是做飼料用),上山打烏欖賣錢,初一還沒有上完,大兒子就去去打工掙錢養家了。第一份工作是在石場打石頭,很辛苦。小兒子呢,晚上會先上床給她暖被窩。
兒子們慢慢健康長大,這是她最欣慰的了。母慈子孝,兄弟和睦,家庭貧困,但是是幸福的。後來大媳婦進門了,說:“沒有見過兄弟這麼和睦的。”兒子讀書也乖,學習也可以,也不用操心。
不到五十歲,長孫降生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時候,中專最熱的時候,二兒子考上了珠海的一箇中專。後來小兒子成了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漸漸的興旺起來了。
前幾年,某次,去問仙,最後託問仙的給太公太婆和阿耀燒點錢,他們都很開心,領了;阿耀說:“我沒有帶大兒子們,我不該拿。”一個人先走了。說話,還和在生時一樣。
往來
耀眼流星隕落怎堪橫河直河咽泣三北大地同含悲
散開濃濃陰霾當看山川峰巒競秀千樹萬樹皆欣榮
上聯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下聯的正在慢慢的一一到來。表叔,不是你的錯,是命運的錯,你做得很好了,你安心、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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