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電影十三姨
01
《我不是藥神》，去年的現象級影片，如今再刷，依然感動滿滿。
《我不是藥神》是文牧野導演，甯浩徐崢聯手監製的重磅作品。
累計票房超過30億，引起全民討論。
徐崢在受採訪的時候說：“我相信電影裡的每一個人物都可以感染到大家。”
難得的是，徐崢所說的“感染”方式不是竭力在你眼皮底下放催淚彈，而是一種較為剋制的表達。
讓人看著看著，笑著笑著，突然就鼻子一酸。
這部電影側面講述了慢粒白血病病人掙扎求活路的故事，並不刻意賣慘，前半段甚至套著喜劇的殼子。
即便是調子變得沉鬱頓挫的後半段，也沒有一刻讓你覺得裡面的人物是個可憐蟲，你只會覺得無奈。
電影裡的哭戲屈指可數。
思慧在酒吧看男公關跳舞時眼裡淚光晃盪；呂受益妻子去找程勇時跪在車前嚎啕大哭；程勇坐在黃毛的床上看著那張從上海到凱里的車票崩潰。
只有這三場哭戲，沒有一個是病人！
就連卑微如呂受益，最虛弱的時候也只是對程勇說：“吃個橘子吧。”
那場老太太拉著曹斌的手求他不要追查藥販子的戲，我甚至以為她要跪下去，跪下去無疑能顯得更加無助，她沒有。
導演文牧野用一種極為剋制的方法去講述一個近乎悲壯的故事，片子裡充斥著這種引而未發的力量。
雖然篇名叫《我不是藥神》，但他還是希望“讓你感受到很強的慈悲的力量”，而不是煉獄般的悽苦和戾氣。
02
從《印度藥神》到《中國藥神》，再到《我不是藥神》，電影數易其名，徐崢戲稱這是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後又正經解釋這其實相當於程勇這個人物的轉變。
程勇一開始就是一個“爛人”。
用導演文牧野的話說，由於爛所以失敗，因為失敗變得更爛。
他只想自救，後來發現自己所得到的遠遠比這更多。
一個“爛人”一夕之間被人追著叫“勇哥”，能在酒吧往桌上大把大把地摔錢英雄救美。他在這件事情裡看到的是利益，是錢。
他說：“我不要做什麼救世主，我要賺錢。”
但是，被抓的風險如樑上之刃，時不時晃過冷光，讓人不寒而慄。
他只想賺錢，不想把自己賠進去，所以把代理權給了張長林。
雖然和一群病人、病人家屬做朋友，但此時他對慢粒白血病這件事還是置身事外的，從來無法感同身受。
散夥飯的那晚，黃毛他們懂了，所以才對他如此失望。
這時候的程勇雖然是一個“爛人”，但不是一個壞人，你還是能在細微之處看到他是一個容易心軟的男人。
看到黃毛把搶來的藥分給病重的病友時，就把他拉入夥幫他一把。
思慧帶來的群主見他時帶著口罩，即便思慧為難地說這是有菌環境，他還是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堅持讓人把口罩摘下來。
但是在看到大家的臉露出來的時候，他悄悄地掐滅了手裡的煙。
這裡口罩是病人們自我保護的象徵。
第一次群主見面，程勇非要他們摘下口罩就是覺得帶著口罩不真誠，所以後來大家來買藥取藥第一件事都是摘下口罩，叫一聲“勇哥”。
不僅僅是確認身份，也是那個群體對程勇的認可。
後來呂受益自殺，程勇在他家門口看見的一張張臉都帶著口罩，大家的眼神都是冷冷的，沒有一個人摘下，意味著病人們對他又有了心防。
最後程勇被押送的路上，透過車窗看到大家一個個摘下了口罩，這是病人們對他接納與尊重的動作。
呂受益的死對於程勇來說意義重大，徐崢將這一轉折稱之為“見證到了生命的脆弱，才勇敢地站出來承擔。”
不僅僅如此，他是看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對於他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生。
開始他買藥賺錢，覺得自己既得了利，又算幫了人，別人送他錦旗“仁心妙手普終生，徒留人間萬古名”，他笑呵呵地收了。
意氣風發的前半段，他甚至覺得自己是神。
呂受益死了之後，他以進價甚至是虧本價格大量收購格列寧分給全國各地的病人時，唯恐做的不夠多。
張長林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病，就是窮病。你救不過來的。”
是啊，救的越多，越覺得無能為力，哪裡是什麼藥神。
程勇心理去神聖化的過程，恰恰是他重塑自我的過程。
在印度街頭，煙氣氤氳中，程勇與溼婆神像對視，溼婆為印度教毀滅之神，其額上的第三隻眼能噴出毀滅一切的神火，曾燒燬三座妖魔城市和引誘他的愛神，故得毀滅者之稱。
他同時也是生殖之神，所以在印度教義中，溼婆象徵毀滅與重生。
街頭煙霧裡的這個場景已經讓人感受到了文牧野所說的，慈悲的力量。
03
徐崢以前沒有過這樣剛性的角色。
從最早的豬八戒、李衛，到《無人區》裡的潘肖和《泰囧》裡的徐朗，所飾演的多是這種利己主義者。
他的表演透著一股子聰明勁兒，用技巧就能解決很多表演性格上的問題。
這次飾演的程勇不太一樣，需要用勁。
海明威進行文學創作時遵行冰山理論，認為一個好的故事講述者只給人展示暴露於水面的八分之一冰體，卻能引人主動去感受到深於水底的剩餘八分之七。
電影也是這個樣子，一部好的電影必定是盡力還原故事所呈現出來的真實，演員在細節處無比精準完備，才能讓觀眾有代入感，真正進入到故事當中去，從而思考，從而共鳴。
徐崢說自己是個理性的人，哭戲對他來說難度不小，電影裡有一場哭戲，他看著黃毛的車票大哭，很入戲。
深夜裡，劇組七八個主要演員晚上陪著他一起，徐崢哭完一條，他們就一個一個上來跟他擁抱、給他安慰。
那場和曹斌在辦公室裡面的對手戲也很有力量感。
那時候程勇已經大量收購格列寧，曹斌言語之間諸多試探。
他抽著雪茄，吊兒郎當地問：“賺錢嗎？”
需要在表面裝得和以前一樣騙過曹斌，但是又要飾演出程勇心裡的孤決，很有意味。
04
王傳君飾演的呂受益與章宇飾演的黃毛也是特別有看點的。
呂受益的人物設計是“最像中國病人的病人，而黃毛則是最不像中國病人的病人”。
呂受益就像中國的大多數病患，謙卑到卑微，散夥飯的那晚，被程勇吼了一聲“滾”，也依舊擠出一個扭曲的笑臉，才匆匆離開。
見到人表示好感或客氣就請別人吃橘子。橘子幾乎就是呂受益的象徵，海報中的他也是手握一個黃澄澄的橘子。
有人問，為什麼一定要老是吃橘子？
上海站路演的時候，王傳君解釋說，病人本來應該吃橙子，因為橙子富含維生素C，他們相信維生素C對自己的病有好處。
但是呂受益太窮了，吃不起橙子，只能用橘子代替。
呂受益在病床上見程勇的時候，說：“吃個橘子吧。”
那時候他的桌子上，只有三四個橘子而已，而他本人，已有將死之相。
王傳君在醫院裡待了很久，觀察病人，又瘋狂減肥，瘦到脫相，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生生地被他演出一種佝僂孱弱的卑微。
文牧野說他“展現出來的是一個反方向的虛弱，因為他足夠高，所以說他就足夠慫。”
那場戲之前，王傳君兩天沒睡，熬成那種灰暗神色，那三四個橘子旁邊還有一串手珠，王傳君說那是他媽媽的留下的，放在那裡，他可能更能體味到那種情緒。
黃毛不一樣，他從不卑微，眼神裡有種什麼都不服的凌冽勁兒，他從不戴口罩，在骯髒雜亂的殺豬場工作，根本不符合我們心裡病人的形象，和呂受益對比鮮明。
但是他身上有種粗糲的江湖氣。
他想活，就搶藥，才不管法律和道德。
“就像一條流浪的野狗”，但是他接納了你，就肯為你去死，想一想他之前有多努力地求生，就知道他頂替程勇出逃有多悲壯。
相比程勇呈現出來的慈悲感，最後的黃毛讓我有了英雄的既視感。
監製甯浩說文牧野導演“有一種浪漫主義的英雄主義情懷”，所以選擇文牧野來拍這個片子。
這種情懷在黃毛謝幕的這場戲裡體現得很深刻。
還有飾演思慧而辛苦練舞的譚卓，從零基礎學英語的楊新鳴，這些演員所呈現出來的態度是值得銘記的。
文牧野說：“我們希望讓大家看看真正的演員是怎麼樣子去賦予角色以生命和魅力的。”
我認為他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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