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談戀愛上電影院看幾場電影,幾乎是一條必由之路。而兩瓶飲料一包爆米花,則基本上是少不得的通用道具。沒這道具,人家還以為真是來看電影而不是談戀愛的。但桂東南小城玉林市有一種大米花,要是拿到電影院談戀愛,就有點嚇人了。這種米花,不太尋常。

玉林原來叫玉林縣,後改為縣級玉林市,是玉林地區機關駐地,傳統農耕甚是發達,曾被廣西人稱為“農民城”。撤地設市後,原縣城成為了玉林市的玉州區,歷經多年建設,已經是個頗大氣的區域性城市了。這一來,過去一些農耕文化的精華,就陸續失去了蹤影,比如一些傳統手工小食品。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雖然稍壓碎了些,但上面的陽文“福”字還可以看出痕跡

我小時候,玉林縣城一帶,過年時會做一種近似米花的年貨食品,叫“白饊”,也有人寫作白傘。我覺得,前者更能說明這種食品的本質,後者可能是借其讀音而已,其實本地人也有叫作大米花的。這東西據傳起碼已有四百多年曆史,遠在明朝天啟年間,玉林民間就已有做白饊的習慣。但目前可查的最早文字記載,則出於光緒年間的《鬱林州志》中,詳細記述了玉林民間製作白饊並用於祭祖賀年的習俗。

白饊像一張圓餅一樣,或一個倒扣的圓篩子,圓圓鼓鼓,徑可尺餘,厚兩三公分,盤面往上拱起,一般是些陽刻的喜慶字,諸如“福、祿、壽、喜”之類,色澤白裡透黃,是糧食加工品的本色。這餅可不是烙的,也不是煎的,而是將糯米經數道工序做成餅形後,下鍋油炸而成。這糯米粒,經油一炸,模樣、味道都像極了米花,白饊就像一個由一粒粒米花粘成的圓盤。但吃起來,味道和口感要比通常的米花上乘多了。白饊屬易碎品,輕輕便能掰下一塊來,塞進嘴裡一咬,“嘎嘣”作響,一股香、甜味登時瀰漫口腔,而口感上香脆酥鬆,稍壓即碎,幾口即可送下肚,口無餘渣,十分順口。要知道,尋常米花只是一種打發時間磨磨牙的騙人食品,一顆米爆得有花生米大,簡直就是光天化日下的一樁形象工程,入嘴便化,偌大一顆爆米花嘴裡一過,連渣都不剩。除了聞點甜味和奶香味,就再無任何吃頭。當然,吃爆米花的人也志不在吃飯,湊趣的道具而已。白饊就不一樣,本身就耐嚼,嚼起來牙口感覺甚妙,感到嘴裡是有內容的。而且,那股香甜味兒,二三十年前對小孩子的誘惑該有多大。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白饊極其酥脆,如非專門裝箱,很難帶遠路。

製作白饊,從擇選糯米開始,到油炸出鍋,要經過選米、籠蒸、打胚、曬(烤)胚、拖糖、油炸十幾道環節,整個過程,要幾個月,十分講究。若上哪道環節不到位,都有可能前功盡棄。最怕的是,前面哪個環節失手了而不發覺,到最後油炸時,炸得破碎、不成型、拱不起或炸不開,真是隻有乾瞪眼了。

每年深秋涼風颳骨之時,就開始選糯米。大白饊約用七兩糯米,小的四五兩即可。沒有很嚴格的要求,要選純淨勻稱、粒大飽滿、粘性足的上乘糯米,洗乾淨了上籠蒸熟。有一種像乒乓球板的模子,有一面是中空的,裡面刻著“福、祿、壽、喜”等陰刻字,把蒸熟的糯米飯倒進模子裡壓實,就成為一個餅胚。一個一個胚子做出來,可以直接曬乾,不過曬乾的餅胚下鍋炸時,容易開裂。所以,高手往往用專門的柴火窯來烤,烤到七八成幹,糯米粒顏色變成近乎玉色的透明狀。再放進薑糖水裡蘸,蘸好再烤乾再蘸,如此數輪,謂之“拖糖”。從選糯米到餅胚完全加工好,往往就要兩個月,到年前一個月左右就可以擇吉日開炸了。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即便碎成一粒粒,手抓一把塞進嘴裡,香味、酥脆感都不變

燒熱一鍋素油,最好是花生油,把餅胚放進去,剛下油鍋的白饊胚會沉到鍋底,但很快就會浮到油麵上。吸入了豐富油脂的餅胚,在熱油中旋轉跳躍,迅速膨脹,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膨脹成為直徑超過一尺的白饊。油炸後的膨發,會讓人覺得有一種“發了”的寓意,更加吉慶。主炸的人,用一雙長筷子,不停翻動,保證均勻受熱。一邊用筷子翻轉,一邊用鐵笊籬輕壓白饊,壓進油裡,保持形狀。大概也就幾十秒鐘,就可以出鍋了。用笊籬同來,放旁邊晾著,大概一刻鐘時間,涼透了,就可以裝起來了。自己吃的也好,過年走親戚的也好,都要好好存起來,通風透氣,防潮防鼠防蟲,防小孩偷吃太多。油炸的東西,萬一保存不好,很快會冒出一股哈喇子味。

懂吃的小孩知道,剛炸出鍋的白饊,又酥又脆又香。候著大人炸白饊了,守在鍋邊,稍涼一下就送進嘴裡,是一年裡吃白饊最美的時候。從鍋裡翻滾而出的濃香,纏繞在手中的白饊上,會讓人神不守舍。在缺油少肉的年頭,這香味確有勾魂之效。

白饊是過年的小吃,新年時可用來解饞,也可用來招呼客人,作茶食,當年也可以作為年禮走親戚。過去每到時令,家家戶戶都做。每個地方都有一些過年才有的小吃,家家戶戶都做,既款待來客,也充當走親戚的年禮。反正,你送給我,我送給他,送來送去,年過去了家中還是有那麼多,就不知道是誰做的了。講白了,無非是一種人情常來常往,相互饋贈,送的更是白饊上面印的“福、喜、壽、吉”代表的好意頭。

現在,再花那麼多精力來做,大概都嫌麻煩了,尋常人家一般也就不做了。但鄉村裡仍有人年年都做,自家雖不做,但通過走親戚間的直接、間接饋贈,過年時很多家庭還是有這東西的。而且,這東西吃起來酥脆香甜,作茶食甚好。現在似乎也走出各家小廚房,有了批量生產的,過年時應市。聽說已經有了專門的加工工廠,一些市場,有人擺攤直接現炸現賣。油鍋沸騰之時,一街上都飄滿香甜的氣息。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今年元宵,竟然有一位南寧武鳴區的壯族兄弟,請我吃玉林的白饊

我家鄉博白縣為玉林市下轄,緊挨著原玉林縣、今玉州區。縣城離玉林城區相距不過四五十公里,但博白就沒有白饊這東西,各地過年做的是一種叫“籺”的餈粑類小吃。有些嫁到玉林的親戚,過年來串門時,年禮中多有白饊,也就是兩三張而已,我們家只能回之以“籺”。有一回寒假,我一位玉林籍的同學到博白縣城找我玩,所帶禮物是一大紙箱白饊和炒米糖。到南寧工作後,有年年前,一位玉林同學問我想吃點什麼玉林特產,我毫不猶豫地說,白饊!他託人送來了一紙箱,斷斷續續吃到元宵,可能那年天熱,已經捂出點油哈喇味來了,甚是可惜,這東西至多一年也吃這麼一回罷了。今年元宵時,在一個熟人的茶葉店裡閒坐,另一個熟人突然拎了一大口袋,總共五大塊白饊,進門請大家分食。一問,前幾天去玉林,人家送了他兩大紙箱。

順帶說一下,過去玉林人做白饊時,往往還同時做一種炒米糖。很有特色也以糯米為材料,口味甜得膩人,和有些地方的米花糖差不多。炒米糖做法其實和做白饊類似,選用顆粒大、粘性大、無雜質的糯米,清水浸泡一夜,拌糖籠蒸,取出瀝乾,置於竹箕上,倒進適量糖拌勻,再入蒸籠,以文火蒸熟透,取出晾乾,拌上花生油,堆放一通宵,用碓臼碓扁。取先備好的勻砂倒進鐵鍋,猛火炒紅,放入適量扁熟米混炒,爆成米花。將糖加水加姜,慢火熬製,成為濃縮的糖油。竹箕、竹匾上堆放好米花,快手把煮好的糖油澆進堆中,並迅速把米花與糖油拌勻壓平,冷卻凝固後,用刀切塊,密封保藏。

吃起來,白饊是酥脆耐嚼的,香甜而又甜得不過分,讓人一吃便不可罷手。炒米糖則甜得膩人,咬起來還粘牙齒,吃幾塊便再無胃口。所以,我從來未曾思念過炒米糖。

玉林這種大米花,不尋常

玉林的炒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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