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短篇小說:喜歡一個人到了心裡,看著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古風短篇小說:喜歡一個人到了心裡,看著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國師心頭藥

作者/煙柳

京兆府尹沐大人,一碰上只會惹禍的國師南宮湛,就焦頭爛額心塞至極。她要肅清風紀,國師就去逛青樓,她要查案,國師就來搗亂。好不容易將錯就錯,把聒噪的南宮湛關進了牢裡,自己卻提起筆寫下辭呈……

古風短篇小說:喜歡一個人到了心裡,看著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一】

我帶著一隊捕快衝進京城最大的銷金窟–銅雀樓,各色佳人紛紛失色,幾路官員提腳就跑。

我淡定地指揮手下們將公然狎妓的官員一一捉住,不一會兒,板栗拍著胸脯來報:“沐大人,大堂已經乾淨了。”

我眯著眼瞧向二樓的廂房。

紅燈香袖透過紗窗隱隱現出,我估摸著,這大抵又是哪個皇親貴胄,仗著身份貴重,無視近來肅清風紀的聖旨,跑來尋歡作樂還料定來巡查的官員不敢上去抓了。

若是遇見別的官員,大抵睜隻眼閉隻眼也便過去了,可這回遇見的是我京兆府尹–說我有多大公無私不畏強權,倒也未必,只是我身為女子,對招妓之事深惡痛絕,就算對方是親王,我大抵也是要將他拖下來懲治的。

在大堂裡站了一盞茶的時間,也沒見著樓上之人有下來投案的打算。我重重哼了一聲,一把將板栗身上的佩刀抽出來,殺氣騰騰地往樓上去。

一腳踹開房門,只見裡面幾個青樓女子瑟瑟發抖地坐成一排,見著我進來,紛紛起身奪門而出。倒是桌後一人,身姿挺立,器宇軒昂,左手持玉碗,右手扶法杖,端得是泰山崩於頂而不動聲色,彷彿他不是來逛窯子的,而是正在法華殿上與聖上談經論道。

我見著這人,立馬反應過來,一腳朝後,廂房門猛地一關,將板栗一干人等的慘叫聲隔絕在外。

“這兒沒人了,你們收隊!”

面前的男子露出一口白牙,與室內亮如白晝的燈火交相輝映,甚是歡快。

“沐大人,多謝你了。”

我氣得牙疼,將佩刀重重地砸在桌上,嚇得南宮湛一個激靈,拿在手上的玉碗晃了幾晃。

“國師大人,你要在酒樓裡吃霸王餐,我不管你,你要路見不平打傷了國舅,我隨著你,你要來青樓,我也不攔你,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碰上我?我身為京兆府尹,是要立威,為底下官員做榜樣的,你這樣一次兩次三次地撞上來,逼得我頻頻給你走後門放過你,我這官還怎麼當?這日子還怎麼過?”

南宮湛拍拍胸脯,雲淡風輕地開口:“我倒覺著,我這國師當得挺好,日子也過得不錯。”

我看著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差點吼出來:“我說的是我自己!”

南宮湛大抵是見著我真生氣了,放下玉碗舉起三根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我發誓,這是最後一回了。”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將他放下的破碗塞進他懷裡,拉著他的手,打開了另一邊的窗戶。

“你走吧,別讓我手下見著了。”

南宮湛伸出腦袋往下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對著我使勁搖頭。

我伸手便打在他腦袋上:“誰叫你好事不幹,出來逛青樓的?便是你今日摔斷了腿,我在聖上面前也有說法!”

“可你也不能當真讓我摔斷了腿啊!”南宮湛叫道,“若是你見死不救,我就去找你爹孃告狀。”

我氣結,看著他面上得意揚揚的表情,清涼的夜風裹著天街微冷的月色吹進來,撫過他柔軟的細發,絲絲滑滑拂在我臉上,我終究是心軟了幾分。

我拉著他的手,從二樓窗戶處跳下,倚借輕功降了墜勢,帶著他落在了地上。落地之時卻好似有些不穩,我腳下一滑,南宮湛伸手順勢一摟,我整個人便穩穩當當地被他摟在了懷裡。

“之情,你沒事吧?”

南宮湛一出聲,胸膛處的震動便傳到了我臉上,透過絲滑的衣料,我的臉觸到他胸間結實的肌肉,頓時火燒般熱了起來。

我趕緊掙開他的懷抱,胡亂理理在他身上蹭皺的衣裳,道:“你趕緊回去,別再碰見我了,我謝謝你全家!”

南宮湛點點頭,一副極其贊同我的模樣。

“也是,所以沐大人你明天就別再來銅雀樓了。”

“你什麼意思?”我心底忽然升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南宮湛清清嗓子,鄭重地道:“今日我和銅雀樓幾位姑娘相談甚歡,還未盡興,說好了明日再來,深度探討法杖的使用方式的。”

“南宮湛你別以為我真不敢抓你!”

【二】

但我的確是真不敢抓他。

不說我們兩家毗鄰住在玉鼎大街,僅一牆之隔,這小子從小便虎頭虎腦招我爹孃疼,去了須彌山八年後回來,出落得高大英俊更加讓我爹孃喜歡的緣故,我不敢動他,否則爹孃能找我拼命。

就說皇上親自把我這京兆府尹叫進宮去,囑咐國師乃具大能之人,行事大抵不同尋常,讓我在京城的地界上多護著他些,不能叫他受了委屈的關係,我也不能輕易地將南宮湛關進牢裡去清淨一陣。

所以第二日,例行巡查到銅雀樓附近地界時,我整個人都縮了兩縮。為了不明目張膽地徇私,我打算暗搓搓地裝作不經意地避開銅雀樓,可底下人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

“大人,銅雀樓你不去了?我們跟的漕運走私案子,線人昨日來報,說是見著幾個貨幫人手進了銅雀樓。”

我抬手便打在板栗的腦袋上:“進什麼進?漕運案子是漕運案子,我們在例行巡查,便不要管了!”

板栗捂著腦袋,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前方:“大人,漕運案子可以不管,那這個……打架鬥毆……咱管不管?”

我往他指的地方一瞥,只見銅雀樓裡湧出不少人,樓裡還遠遠傳來桌椅踢翻之聲,好似有人在裡面大打出手。

我官帽一扶,佩刀一握,帶著一幫捕快大步向前,撥開樓外人群往裡去。

只見銅雀樓大堂裡,桌椅橫七豎八地打翻在地,一片狼藉,地上還躺著幾個家丁和一個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定國公家的小公子?

這位貴公子被家丁扶起來,見著我,好似見到救星一般,拉著我的手便道:“沐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我明明包了青葵姑娘今晚的場的,那人非要和我搶,還出手打傷了我!”

敢在我管轄的地方撒野,不要命了不是?

我抬眼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南宮湛一身長袍,長風獵獵高踞閣樓,身後還藏了個青衣女子。他臉上打倒對手的得意之色還未顯現,就已經被我的眼神嚇退了。

“沐、沐大人,今日怎麼又來了?”南宮湛往後縮了縮,一臉做壞事被抓的心虛。

我氣得頭頂冒煙。

身為一國國師,享萬民供奉,南宮湛不好好在皇帝跟前待著就算了,居然隔三岔五出來逛青樓!

隔三岔五出來逛青樓也就算了,居然還和京城裡的貴公子為爭青樓女子大打出手!

還有沒有點國師風範?

我吩咐板栗清了圍觀人群,便飛身上樓,一把拽住南宮湛的衣領。

“你跟我回京兆府衙門!”

南宮湛雙手護胸:“我不要去蹲牢房!沐之情,你要是抓了我,你爹孃和皇上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看著這副聲色犬馬模樣的南宮湛,心口堵得不行。

他其實也是京城街上走一圈能裝滿一車木瓜的俊俏兒郎,從來不缺漂亮姑娘世家貴女的示好,卻偏偏當了個不倫不類的國師,左了心性。

我瞧著他這副沒正形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驀然想到年前他從須彌山回來的模樣,原本根正苗紅英武俊朗的好兒郎,穿了身破舊長袍,腳踩我本以為他這樣驕矜挑剔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正眼去瞧的草鞋,拎著兩件不倫不類的法器,站在我面前。

彼時,我被他這副造型雷得外焦裡嫩,情不自禁地問出了一句:“南宮湛,你這走的什麼路子?太野了吧!”

南宮湛卻驕傲地顯擺了一圈:“當年須清道人下山,便是見著我有靈根才收我為徒,去須彌山修行的。如今我修有所成,皇上又任命我為國師,你當為我高興才是。”

本來,作為南宮湛的青梅竹馬,我也是當以十二分的包容心,來包容南宮湛不同尋常的這些舉動的。可他竟是越來越跳脫,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上竄天竄地,沒個正形,連青樓也逛上了

想到此,我手上的力氣都重了幾分:“我最近忙著查案子,和銅雀樓有關,不能任你在此瞎胡鬧了。若是有人責怪我,大不了我等案子破了之後就去負荊請罪。”

南宮湛雙眼一亮,點漆似的眸子熠熠生輝:“查什麼案子?”

“漕運走私案。”我為了讓南宮湛好歹看在我們從小的情誼上放我一馬,便道出了案子始末,“天子腳下,京都地界,居然還有人幹著走私的活,當初查到端倪,我便稟報了聖上。聖上當即震怒,下令徹查,甚至許諾只要我抓住幕後黑手,便將我調至刑部,當個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同樣地,若是這樁差事辦不好,我這頂官帽也可能就保不住了。”

南宮湛深深點頭,輕輕將我的手從他衣領上掰下來,另一隻手放在我腦袋上揉了揉,十分同情地道:“之情啊,你這個官,當得不容易啊。”

我面無表情:“是比你這個國師艱難。”

“既然如此,之情,我不止不會搗亂,還能幫你。”

我驚異地一挑眉,抬眼打量著他:“是嗎?謝謝你了,不必。”

南宮湛拍拍胸脯,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樣:“別客氣,我定能幫到你的。我可是堂堂國師,號令四方神靈,區區一個漕運案,我順藤摸瓜就能幫你摸出來。”

我笑眯眯的,無視他的大話,悠悠地道:“那麼就請號令四方神靈的國師大人,跟本官解釋解釋,為何剛才你如此威猛神勇,將那一干人等都打趴下了呢?國師大人不是曾說,他在山上修行,損耗精氣,故不能習武,體弱腎虛,會被人欺負,需要人保護,連跳個窗,都要我帶著跳下來嗎?”

南宮湛一臉被戳破的尷尬,支支吾吾。

“我這不是想……能時時見著你嘛。”

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溫柔彷彿在雕刻容顏的刀刃上行走,驀然將我的心擊中,我雙頰漸變漸紅,胸口一股灼熱團聚起來,生生撫平了我出口的話語。

“既如此……你便跟著我查這案子吧。”

【三】

漕運碼頭,人聲鼎沸。

我與南宮湛坐在渡口附近的茶肆裡,遠觀碼頭停泊的船隻與來來往往的人群。

“哪些船攜帶了私貨?”我盯著南宮湛像模像樣地擺弄著玉碗,問道。

南宮湛深嘆一口氣,眸中似有無限惆悵。

“不知。”

“哪些人可疑能看出來嗎?”

“不能。”

“攜帶的是什麼樣的私貨總不難知道吧?”

“難。”

我拍桌子,壓低聲音:“南宮湛,你是不是根本就算不出來什麼?”

南宮湛摸摸下巴,朝我展顏一笑:“之情,我著實發覺這周圍沒有異樣,靈氣流轉自然無波,一片祥和,沒有發現歹人。”

我聽著他這說法,猶豫著道:“大抵是今日沒有走私的船,我們明日再來。”

南宮湛點點頭:“既然要幫你,我便會幫到底。這裡日頭毒,你每日來蹲守也太辛苦了些,不如這裡就由我看著,一有發現就告訴你,如何?”

我掀起眼皮看他,南宮湛面上一派風光霽月,正氣凜然,差點讓我懷疑那個經常逛青樓還被我抓住的南宮湛和眼前之人不是同一人。

我回了京兆衙門,高坐明堂,安心等著那邊的消息,這邊卻來了麻煩。

我有些憂愁地打量著眼前妖嬈嫵媚的女子,道:“青葵姑娘,你這是來幹什麼的?”

青葵淚光盈盈:“國師大人說過要為我贖身的,這幾日媽媽一直逼我接客,我實在不想,想求國師大人早些為我贖身,卻一直也沒見他再來。我鑽了個空偷偷溜出來,國師大人說過,若是我找不到他便可來找沐大人……”

這個南宮湛,惹下的風流債,還要報到我這裡。

身段苗條、體態婀娜的青葵哭起來,當真是我見猶憐,也怪不得南宮湛會上心了。我腦中驀然出現十五歲那年,南宮湛背起行囊去須彌山的模樣。

那時候,我不捨極了,雖然爹孃喜歡這小子遠多過我,讓他搶了我不少寵愛。可不管他在我爹孃處得了多少好東西,都會合著他爹孃處的一起塞給我。故此在年少的我眼裡,南宮湛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我那時氣他一言不合就要去山上,一走便是幾年,丟下我在京城。縱然眼裡鼓了兩個淚包,也噘著嘴不肯說軟話:“南宮湛,你快點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省得我娘老把吃的給你不給我!”

南宮湛也不介意,好脾氣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我的眼淚,才跟著他師父走了。

淚眼矇矓裡,我見著他的腳步頓了頓,回身朝我招招手,大聲說:“之情,等我回來去你家提親,這樣以後,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將你爹孃給我的東西給你了!”

想起往日情景,我無限惆悵。南宮湛回來之後,不僅畫風突變,也不再提起往日那些旖旎情愫,我便也心照不宣地裝作忘記。本以為他是山上待久了,變得清心寡慾,可我看了看眼前的青葵……

我頭暈了暈,使勁按下心口往上湧的酸水,叫人安頓了她,便往漕運碼頭去了。

行至碼頭,遠遠地便見著南宮湛躺在茶肆的搖椅上,法杖和玉碗也被他丟到一旁,他雙手枕在腦後,閉著眼睛搖搖晃晃,悠閒至極。

我大步上前,使勁踩了一腳搖椅的一端,他便馬上被搖椅帶得劇烈晃動起來,一跤跌在地上,慌忙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我。

“國師大人好悠閒。”

南宮湛心虛起來,臉上堆著笑,點頭道:“那是、那是。對了沐大人,我這幾天在這裡看著,並沒有發現什麼蹤跡。”

“你先去趟京兆衙門。”我腦袋裡突然出現那天南宮湛打趴定國公家的小公子,將青葵護到身後的情景,胸口突然湧上一陣難受,聲音也低了些許。

“那個青葵姑娘來找你了,說是銅雀樓的老鴇又為難她了……”

我話還沒說完,南宮湛倏地站起來,渾身好似突然緊張了起來,連忙問:“她現在就在京兆衙門?”

我望著他緊張的神色,點頭。

還不等我說完話,南宮湛便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我原地發愣。

他什麼時候對誰這麼緊張過?

就連赴我的生日宴,他也是優哉遊哉地磨蹭到尾聲才來,美其名曰不喜歡太多外人的場合,要單獨拉著我去房頂上喝酒,其實就是不在乎罷了!

其實就是沒有在乎青葵那般在乎我罷了……

我心口突然被堵得難受至極。

【四】

南宮湛走了,我便吩咐板栗帶著人,在此接班,暗中蹲守。

我萬分惆悵地回了京兆衙門。

南宮湛依舊穿著那身不倫不類看起來隨身準備去跳大神的長袍,顛兒顛兒地迎出來。

“之情,你回來啦!”

……此時的情景有些像娘子歡天喜地迎接晚歸的相公是怎麼回事?

然而我不會把南宮湛想得太簡單的,若是沒有事求我,他是絕不會放下國師的高貴身段,出來迎我的。

“什麼事?直說吧。”

南宮湛睜大眼睛,似乎想讓眼眸裡散發出的善意感染到我。

“銅雀樓的老鴇知道有人想為青葵姑娘贖身,便生生將贖身銀子翻了十倍……之情你知道的,我一向簡薄……”

我怒視南宮湛,他現在已經發展到,連泡妞的錢都要我出了嗎?我雖然可以護他不蹲牢房,但是,要我去為他的風流債買單?不好意思,我看起來很像冤大頭嗎?

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南宮湛卻不氣餒,賴著我廝磨,從前廳追到後院,從大堂趕到書房,連路過的廚房大嬸都一副“大人你就從了國師吧”的表情。

最後還是板栗解救了我,他帶回了漕運走私的消息。

“大人,我們已經發現了兩艘走私的貨船,卸貨後,我們暗中追上去,見到他們落腳在南正街街尾的一條小巷的院落裡。”

我掰開南宮湛攔著我要錢的手臂,狠狠誇了板栗一遭。

“既然走私案的窩點已經找到,你們先不要打草驚蛇,明日一早,我們便帶著人過去抄底!”

板栗領命下去了,我回頭看向南宮湛,道:“國師大人,你也見著了,我有公務在身,就不陪你了,請自便罷。”

南宮湛抿抿唇,欲言又止。

我走出書房,卻又頓了頓,回頭道:“我可以給你銀子,讓你去給青葵贖身。我待會兒知會賬房一聲,讓賬房去銀樓取銀子,你晚上過來,便能拿到銀子了。”

申時,月明星稀,我悄悄集合了京兆府的捕快,朝南正街而去。

到了板栗說的走私窩點,我吩咐人將這四面悄悄包圍起來,就來到了院落門前。

板栗一腳踢開院門,我連忙帶著人進去,只見二十幾個姿色不錯的女子嘴裡都被塞了布團,被團團捆在一起,繩子的另一頭,牽在目瞪口呆的南宮湛手上。

“之、之情……”

我的一顆心狠狠地沉下去。

“你是怎麼發現的?”

“你在碼頭守了幾天,都沒發現有走私的貨船,而板栗帶著人剛去了一會兒,便察覺了他們的行蹤,這是其一,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說,我們明日去抄底。其二,你之前明明急著找我要青葵的贖身銀子,卻在我提醒你晚上來拿後,沒有了動靜,所以我猜測,你定是想趁著晚上我們還沒來,急著將這些女子轉移了,是不是?”

南宮湛沉默了,長袍在夜風中輕輕掠起。

我指了指地上那群被串成蝦條的女子:“這些是被拐賣來,藏在貨船中,要被送進青樓的女子吧?難怪之前漕運走私案一直沒有進展,原來走私的不是貨物而是女子。也難怪一向清高的國師大人頻頻去銅雀樓,原來是去談生意去了。”

南宮湛突然抬眸望我,閃著狡黠的目光,巴巴地道:“之情,若是我說,我做這些只是為了製造一起大案,讓你堪破後好升官,免得繼續當個京兆府尹累死累活,你可以相信嗎?”

我恨不得抬手就打在他腦袋上:“南宮湛,你還能不能有點節操?”

【五】

這回南宮湛沒話說了,販賣良家女子是大罪,將他暫時收監,就算在聖上面前,我也自有說法。

將南宮湛關押在京兆衙門的特別豪華的套間,放了三倍的兵力看守後,我將那些被拐賣來的女子也接到衙門裡安頓好,讓人一一問清她們的家鄉姓名。

板栗帶人將那院子廂房裡的幾個被迷暈的大漢澆醒了帶過來,拷問一番後他們便招了。原來他們這是個有組織的犯案團伙,將各地有姿色的良家女子拐來賣給青樓,為了躲避官服的查探,便將這些女子裝進貨船的底層船艙之中,到京城了便給她們灌下迷藥,如同運送貨物般運到窩點。

從南正街這處窩點的人這裡,我順藤摸瓜挖出了京城的作案一條線,稟報了聖上,帶人迅速將其他窩點也抄了。沒了京城的銷路,這幫犯案團伙總算能被我們連根拔起了。

板栗道:“大人,您為何還將國師大人關著呢?那天我們看得真切,國師大人明顯就是去救那些女子的呀,不然為何原本看管女子的大漢都被迷暈在了廂房之中?”

我又抬手打在他腦袋上:“不該你管的事,不要管!”

這個案子進入審訊階段,被拐賣來的二十幾個女子,和已經被賣入青樓的幾十個女子,包括銅雀樓的青葵,都被當作證人安頓在了京兆衙門。

案子進展得越來越順,我卻越來越不安,晚上總睡不好,早上起來,頭髮大把大把地掉,走路也走不穩,好幾次都差點摔進溝裡。

我恍恍惚惚聽說,南宮湛在牢裡已經嘗試著挖地道逃跑了,我聽了,吩咐板栗:“你從另一頭挖條地道進去,堵住他。”

板栗快哭了:“大人,您是不是糊塗了?”

我的確是快糊塗了,案子快要審結時,我已經臉色發青,雙眼無神,體虛乏力,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我趁著最後一絲清明,寫好了辭官的摺子,帶信給爹孃:等這案子審結了,就幫我把辭官的摺子交上去,再將我送去武當山腳下休養,不要透露行蹤給其他人,特別是南宮湛。

這樣,我大抵還能保住一條命。

案子的提證部分完結,所有女子皆被遣送返鄉,我終於敢邁出房門,拄著柺杖在府衙後院裡走走,大抵是腦子又糊塗了,恍惚見著前方有個哭泣的女子身影,我便走過去,身子卻猛然落空,直直往下掉!

突然,一雙有力的雙臂環住我的腰,熟悉的清香鑽入鼻孔,腦中的混沌驀然被一片清明打破,周身的氣息也驀然鮮活起來。

南宮湛將我從深井裡抱出來,徑直抱進了房,將門砰的一聲關上,臉上的表情可以用冷峻來形容。

接近他身上的清明之氣,我整個人恢復過來不少,笑道:“看來是本官御下無方。”

南宮湛看來是氣得緊,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若不是你手下有眼色,看著你快死了,放了我出來想法子,你現在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望著他良久,見南宮湛還是沒有回去的意思,我深深嘆氣。

“南宮湛,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我也知道,救我需取你的烈焰心頭血,我是一個生來就註定遭此厄運的,何必搭上你呢?”

南宮湛近前來,深深地看著我,修長的手指插入我的髮絲間,將我抱在懷裡。

“沐之情,你以為,當初我隨師父上須彌山,便只是因為師父那句,我獨具靈根的話嗎?”

【六】

我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因此容易被怨靈入侵的事,是我十六歲那年,爹孃帶我路過一片墳葬場後,我大病不起三個月後知道的。

也因此,爹孃讓我習武,讓我做官,讓我進到京兆衙門這樣清明正氣籠罩的地方,想以此來護我安危。可京兆衙門也要辦案,這回的漕運走私案,上百名良家女子被拐賣離鄉,受盡屈辱,她們身上的怨氣聚集起來,連京兆衙門的正氣都壓不住了,便侵入到了我的體內,剝奪我的精氣。

南宮湛想以自己之力,不讓我接觸到這個案子,想為青葵等人贖身,想偷偷救下那些女子,是我在青葵來京兆衙門時知道的–那時我就已感受到青葵身上的怨氣對我的威脅。聯想到本來潔身自好的南宮湛頻頻出入青樓,聯想到以南宮湛的靈根,守了碼頭幾日都沒來告訴我他的發現,我便知,他是要千方百計地護著我。

可是我身為京城父母官,不將這夥犯案團伙連根拔起,怎配領這朝廷俸祿?同為女子,我不可能繼續看著有更多的人跌進這吃人的深淵。

幾年前,爹孃為了解我這厄運,也曾翻遍古籍尋求法子。其實法子並不難找,尋一有靈根的男子,取其烈焰心頭血,滴入天靈蓋,則陽氣護體,可免受怨靈之害。

我與南宮湛又像是貓捉老鼠般團團轉了起來,只是這回捉的人變成了他。

我從後院躲到廚房,從廚房躲到書房,從書房躲到衙門大堂的案桌底下,從京兆府躲到家裡,從家裡躲到大街酒樓裡,都被他緊趕慢趕地抓住了提回去。

我死死抱著門框,聲淚俱下:“取你的心頭血,你還能活嗎?南宮湛,我不想無顏見你的爹孃。”

南宮湛走到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眼中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你不會無顏見他們的,我早已跟他們說了,我大抵會為了救他們以後的兒媳婦回不來。所以,以後我爹孃,就拜託你孝敬了。”

我哇哇地哭著,心口像被挖去一塊那麼疼。

南宮湛繼續說著:“之情,你不必為我不捨。我說過,當初我上山,完全是師父在無意間道出你是極陰體質,只有具靈根的人上山修煉烈焰心頭血才能救你的緣故。不然我為何捨得離開你這麼多年?”

南宮湛低下頭來,輕輕湊近我的臉,溫暖的氣息拂在我耳邊:“一開始,我是打算救你的。之情,不要害怕,我靈根深厚,體質也比常人強很多,只是取些心頭血,不會要了我的命。”

我抽抽搭搭地:“可是我現在也好好的……”

南宮湛嚴肅起來,打斷了的話:“那是因為你一直在我身旁,有我身上的陽氣護體……但怨靈未除,若是時間久了,你的精氣依然會散盡!”

我望著南宮湛,眼裡湧出的淚不知是感動還是心酸。上山的那一年,他才十五歲,還是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少年郎,卻義無反顧地擔起了救我的重責,背上行囊遠離父母,去了須彌山。

我知曉他對我是有情意的,卻未承想這份情意有這麼重,重到讓我心酸–他原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過一生,卻將自己的性命,與我緊緊綁在了一起。

他看似頑劣,看似荒唐,卻將護我安危之事時時放在心上。我知曉,他在酒樓裡吃霸王餐,是見著我在街上被國舅欺負,才賬都來不及付,跑出去狠揍了對方一頓的緣故。他他雖在京城上躥下跳,卻暗暗為我解決了許多宵小,保我不被怨氣所侵。

我還是不同意讓南宮湛救我,南宮湛最終叫來了我父母,說是既然我快死了,那就趁著機會和父母吃頓團圓飯吧。

可我忘了這小子看起來天真無邪,耍心機卻是一等一的,他在我的飯裡下了藥。我提起筷子,想到命不久矣,想跟爹孃最後交代幾句話,遺言還梗在喉嚨裡,便失去了意識。

【七】

一月之後,我置身於須彌山上。清風徐來,視野遼闊。

端的是摔人的好地方。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意圖,在我身後的南宮湛緊緊地抱住了我的手。

“別別別!之情,你看我都成這樣了,你捨得將我摔下去嗎?”

“你都捨得這樣對你自己,我怎麼就捨不得摔你一下了?”

南宮湛終於脫下了那身長袍,著一身清爽的白衣,在山風拂動下飄飄蕩蕩,本是如謫仙般的兒郎,此刻卻坐在了輪椅上,此生不能再邁動雙腿。

他仰頭看著我,眉眼間神色依舊明亮:“這已經是我想到的最好結局了,幸得我靈根極佳,又蒙師父及時救治,用我的一雙腿,換來了你的命,太賺了。我是不是很聰明?”

我蹲下,握住他的手,又想起我初醒來之時,見著旁邊奄奄一息的南宮湛,當即奓了毛,扛起他便跑遍了京城的大小醫館,在得到救治無望的結果後,爹孃制止了我想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衝進太醫院抓幾個太醫來給南宮湛治病的想法,給我指了須彌山的道路。

幸好賭對了。若不然,我這一生,就算留得性命,也大抵不會再開懷了。

我也搬來了一把椅子,和南宮湛緊緊依偎著。有愛的人在身側是多麼幸福的事,大抵也只有差點經歷過失去的我們能懂。

我辭去了京兆府尹的官,遞上辭呈之時,皇上嘆了口氣,道,若我回京城,刑部侍郎這個坑,還是為我這個蘿蔔留著。

可我只想留在山上,陪著南宮湛。

或許逢年過節,我們會回京城看看爹孃,沒有了怨氣侵體的我,能徒手將南宮湛與輪椅一起搬動。到時,不管他是想吃慶豐樓的包子,還是想看香堤園的戲曲,我都帶著他去。

京城的九月美極了,若他想念,我們生兒育女後,就讓他們在京城安家,每到秋高氣爽的時節,便有成群的兒女咋咋呼呼地上山來,將我們接去,告訴我們外面的事。等到我老得走不動了,也如南宮湛一般坐在輪椅上,閒言碎語說當年大戰銅雀樓的豪情。

喜歡一個人到了心裡,看著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這原來是真的。

“南宮湛。”

“嗯?”他轉過頭來,眉目間是能溢出水的溫柔。

我的視線落到他的腿上,說好不為他感到難過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啪的一聲打下來。

南宮湛低下頭來,擦去我眼角的淚,輕輕在我額頭落下一吻。

我吸吸鼻子:“南宮湛,我以後欺負你就很容易了,你不怕嗎?”

南宮湛唇角揚起,帶著滿足的笑。他將我圈在懷裡,懷抱一如當時溫暖,雙臂依舊如初有力,靠在他懷裡,只覺情濃到化不開。

“可是我更怕,連被你欺負的機會都沒有。”

古風短篇小說:喜歡一個人到了心裡,看著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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