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電影《卡門》，被卡門這位追求人生自由的“惡之花”所深深吸引，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位有著同樣性情的女人。
想借著這個機會，說一說這條“伏爾加的魚”，這位“有問題的天使”，她就是麥家原著小說《暗算》裡的黃依依。
曾經讀過一首很美麗的詩，來自聶魯達的，《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愛人
你是被美人魚和泡沫
濡溼的玫瑰
你是火
舞動著身子
攀爬隱形的樓梯
驚醒了失眠隧道中的血液
以便讓浪花
在天空筋疲力竭
讓大海忘掉
它的貨物和獅子
讓世界掉入陰暗的網中
是這首詩，讓我覺得“愛”這一字，在這裡，最是生動熱烈，也最是執著脆弱。
如燃燒的烈火，如美人魚化作的泡沫，更如夜鶯啼叫時血染白雪的落寞。
也是這首詩，讓我想起了黃依依，一位數學天才，一位充滿慾望的女人，擁有多情的靈魂卻總是被無情困擾。
宛若不小心墜落凡間的天使，她的真誠與熱情，悲傷與痛苦，在那個過去的年代裡，註定只能成為一場悲劇。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一半卡門，一半沙恭達羅。
無論是在小說還是在影視劇中，她都比煙花更寂寞。
- 01 -
一顆求愛的心，一段難以回應的情
關於黃依依的感情觀以及個性，《暗算》中的描寫是非常鮮明而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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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家原著小說《暗算》簽章版
黃依依不僅聰明漂亮，她的學識、身份與地位，每一樣都十分過人，無論什麼時候，放在人群中，都是非常耀眼的存在。
“這種女人是尤物，亦夢亦幻，可遇不可求。然而，我又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妖精的氣質，熱豔，妖冶，痴迷，大膽，辛辣，放浪，自私，無忌，無法無天，無羞無恥，像個多情的魔女。”淡定老練如安在天，也在和她的第一次相識中，被黃依依的大膽和開放嚇到了。
首先是她的穿著，在那個男人中山裝女人灰色大衣的年代裡，一抹鮮豔的紅，是奪人眼球的玫瑰，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嘴唇塗得紅紅的，穿著一件黑白細條紋的連衣裙，頭髮用一塊白手絹紮起，很洋派的樣子，有點電影上女特務的時髦和妖豔。”
從第一面起，黃依依就對安在天這個人好奇極了。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不知道怎麼就一見鍾情了，好像自己遠渡重洋回國來，就是為了遇見這麼一個人似的。
所以她一直盯著安在天看，笑靨如花，不顧及他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語。
她跑到安在天的房間找他，說要做題，若是自己成功了，就要對方錄用自己，自信而又充滿生命力。
也許正如陳二湖所說，黃依依是一隻高飛的鳥，等待的是安在天這隻籠子，是誰捕捉誰，還真是不好說。
其次是被她的愛情觀，人生觀還有世界觀驚到了，浪漫、自由、桀驁不馴、特立獨行。
在當時動盪不安的局勢裡，破譯光密是關係到國家安全的大事，也是壓在安在天心裡的一件大事。
於國家危難存亡之際，任何一個人都應該把大義放在最前面，所以安在天不理解為什麼黃依依要拒絕去701工作，為她的任性感到頭疼。
不僅安在天不理解，也許放在今天，仍舊會有人覺得難以理解。
可是，黃依依在作為一個公民之前，她首先應是一個人，她有感情，有愛恨，有情願。
她不是不愛國，為了回到自己的祖國，她離開了美國優越的條件，和一個本該幸福的家庭。
正如黃依依說：“每一個人愛國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
這場拉鋸戰的最後，黃依依妥協了，因為光密只能由她來破。
“我不是被一個國家機器帶走的，是被一個男人帶走的。”
被一個男人帶走，最後卻無法把這個男人帶回來，自己也永久地留在了701的土地。
破譯密碼，就像愛情，一個設下密碼的人，一個解開密碼的人，是一對一，冥冥之中的緣分。
還記得黃依依給安在天留下的密碼嗎？謎面是纏繞了紙條的酒瓶，一幅撲克牌，一本書，以及一封信。
而謎底，只有一句話。
“我很愛你。”
這是一個破譯家表達愛情的獨有方式，也是屬於黃依依的浪漫，因為她相信，自己和安在天是一個世界的人，在密碼的世界裡，他們互相理解。
可惜，這樣明媚且真性情、追求自由之愛的黃依依，在那個保守特殊的年代裡，終究是悲情的。
她對於愛的慾望越強烈，對浪漫的渴望越多，她就越悲劇。
往前邁的每一步，都是安在天往後退的每一步，有人說，黃依依太急了，如果等光密破解，安葬好了小雨，最後安在天會接受黃依依的。
可是黃依依不會，她就是這麼一個敢愛敢恨，直接熱烈的人。
這是一份註定得不到回應的感情，愛上安在天是一條死路，黃依依無法死裡逃生。
- 02 -
閉關保守的國，口誅筆伐的人性
黃依依的愛，是燃燒的火焰，有著熾熱的溫度，奪目的色彩。
但是在燃燒殆盡後若是沒有另一個火種的續燃，只能留下寂寞的影子。
就連同黃依依的死，也是寂寞的。
雖然安在天在她成為植物人的這段時間裡，一直陪著她、照顧她，可這會是黃依依真正想要的嗎？
培根說：沒有愛是寂寞的，沒有恨也是寂寞的。
黃依依的寂寞，除了求而不得的愛情，還有那個與她格格不入，閉關保守的時代。
也許可以這樣說，黃依依，有一部分死在了愛情裡，有一部分死在了人們的口誅筆伐裡。
第一次死亡，故事裡的黃依依。
黃依依因為一直受著西方的文化教育，在她的身上沒有太多中國的傳統觀念，所以她放縱個性，她自由而又張揚，盡情地表達自己，用生命去愛自己和他人。
對於當時的社會環境來說，黃依依顯示是個另類，閒言碎語自然也會多了起來。
可是她的能力又實在太強，以至於鐵局長都只能說：“只要能破了光密，是個鬼我都要！”
“要不是你們極力推薦她，我都要把她當成垃圾丟出去了！”
數研所主任說：“我單位那個黃依依，有男女作風問題，全所人有目共睹！安在天來了以後，很快成了熟人，在房間有單獨接觸，不顧我的反對，一意孤行，完全是毫無原則的選擇了她！”
人人都要參黃依依一本，說她生活作風有問題，亂搞男女關係。
可是人人卻又受到了她真性情的吸引，是透在一片暗淡灰色中的光芒，即使刺眼，也讓人想要靠近。
感情充沛不能為701所接受，數學的才能又讓她在國家安全面前無人能及，這是一種不可調和的矛盾和衝突。
加入了701 的她，在口誅筆伐和愛情失敗的雙重打擊下，變成了一個真正有問題的天使，破解了斯金斯的密碼，也永遠地活在了破譯的暗算之中。
第二次死亡，現在的黃依依。
黃依依活得熱烈，也很瀟灑，在這個人人都帶著假面具，人人道貌岸然的今天，這樣的人，也依舊很難被接受。
因為她活得太過自由而真誠，無論經歷多少感情，受到多少傷害，內心依舊有著如水晶一般純潔的品質。
這些都深深地刺痛著那些從不活在陽光下、不敢面對真實自我的人。
放在現在，黃依依依舊會死在這些人的口誅筆伐之下，何其可悲，這是她的悲劇，也是我們的悲劇。
魯迅先生的《藥》中，早已深刻地寫出這麼一群旁觀者，閒言碎語者的嘴臉，沾著人血饅頭而生，沾著人血饅頭而死。
在人人說假說的年代裡講真話，在人人麻木的年代裡擁有充實的心靈，黃依依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可遇而不可得的。
- 03 -
不羈的天才，多麼熱烈而寂寞的命運
在《暗算》的前言裡有這麼一段話，讀後久久不能忘懷。
“我知道時代變了，有些美德變成了迂腐，有些崇高變成了可笑，有些秘密變成了家喻戶曉。但我相信他們沒有變，他們不會變，他們不能變，他們依然是從前。我為他們感動，也為他們心酸，我以魔術的方式再現了他們，這也是唯一能展現他們的方式。”
在《暗算》中，天賦變成了一種籌碼，生活本身才是一場詭異多端的暗算，天才的個體命運，在時代的大洪流下總是顯得悲劇而弔詭。
黃依依也不列外，故事中的每一個人都不例外。
701是個需要天才的地方，但是他們需要的只是天才傲視庸人的天賦，和超過常理的技能，一個能為國家服務的機器。
但是人終究不是機器，無論是天才還是常人，都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都擁有一顆跳躍的心臟和生動的靈魂。
個人意志與機器在本質上就是不相容的，悲劇也就由此誕生。
我想把這些稱為他們的命運。
在希臘的戲劇精神裡，每一個人都受到自己頭頂之上，那神秘的、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卻無比強大的命運的捉弄。
即便命運已經給每一個人都定好結局了，但是在走向命運的這個過程中，我們都可以奮起反抗，即便不能逃離，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來！
英勇善戰如阿克琉斯，即便命運說，你會死在戰場上，也依舊持槍戰上沙場；
奮起反抗如俄狄浦斯王，即便命運說，你會殺父娶母，也依舊堅持人的意志與邪惡的對抗；
不羈浪漫如黃依依，即便命運說，你會死在尋愛的路上，也依舊勇往直前，只願勇敢地愛一場，轟轟烈烈地把生命活上那麼一回！
你看，這是多麼熱烈而又寂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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