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華:為什麼說慾望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人生的本質就是一出悲劇

《莊子》裡說:“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類似的,叔本華也說:“人有什麼值得沾沾自喜的? 受孕已是罪過,出生便是懲罰,生活就是無休止的勞作,死亡才是最終的歸宿!

人生在本質上就是一出悲劇,在落幕的一刻,迎接我們的並不是歡歡喜喜的大團圓,而是一個又一個孤寂的生命在不斷地死去。生活就好像一個殘暴的奴隸主,用時間這條皮鞭抽打著人群,逼迫他們逐漸走向墳墓。古印度人、西藏人與《紅樓夢》無不堅信這種哲學,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更是如此,他說:“我的哲學令人不快——因為我說出了真理。”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悲觀哲學過於冷酷而不能接受,他們不希望有人去揭開那面“摩耶之幕”。

叔本華:為什麼說慾望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叔本華的哲學影響了瓦格納、尼采、弗洛伊德、愛因斯坦等人

康有為在《大同書》裡描繪過一個奇怪的現象,他說:“蒼蒼者天,摶摶者地,不過一大殺場大宰獄而已。”世間生物熙熙,都跟我們一樣生於自然。然而如遇廚師烹羊宰牛,殺雞屠豖,我們卻不曾感到憐惜,反而大快朵頤、鼓腹飽食。及至看到有人殺狗虐貓,卻會被激起滿腔怒火——既然終生平等,為什麼我們的態度前後矛盾,雙重標準,不能一致呢?又如西亞戰亂,奸人爭國,屍橫草木,火焚室屋,我們遠在東方,耳不親聞,目不親見,惻隱之心也難為所動。等到進影院看電影,明知故事出於虛構,角色皆是虛假,卻極易產生共鳴,甚至為之落淚。為什麼真實的殺戮反不如電影中的煽情更能觸動人心呢?答曰:見與不見而已。

生活的本質上就是痛苦,但是為了生存,我們就得把這些痛苦掩飾起來,以免被大家看穿,因此我們需要自我欺騙。

為什麼說生活是一種自我欺騙?

據說尼采住進精神病院後曾寫了一本名叫《我妹妹與我》的書。手稿裡,尼采已經察覺到自己是在等待死亡的現實,他說:“我就像一個埃及的木乃伊,我目睹自己的死亡,感覺到自己的眼睛變成塵土。”但是尼采為什麼不因此而選擇自殺呢?為什麼他已經注視著“空虛”,卻仍要抓住“存在”不肯放手呢?他說:“一個人只有在沉醉的時候才能活著——沉醉於酒、女人、觀念或救世主的熱情。

叔本華:為什麼說慾望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生病後的尼采

其實,人生又何嘗不是一場沉醉?我們沉醉於對生活的理想化,沉醉在樂觀主義裡

就如觀看畫展一樣,我們必須退回到一定的距離外,才能體驗到畫作的美感。如果靠得太近,就會做出精細的觀察,看到那些骯髒的塗料,從而破壞對美好事物的幻想。太過於現實,只會讓我們失去能動性,白白的受苦。就像拉車的驢需要蘿蔔作誘引,我們也需要許多身外之物來引誘自己,這樣才能使自己在人生的勞役中更加賣力。因此,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沉醉於謀生、金錢、地位、名聲以及性愛等等。

有時候,我們在觀眾席上看那些假扮的王侯貴族在裝腔做調時,會感到忍俊不禁,因為他們只是做戲而非真實。可是我們忘記了,人生也不過是一場戲,人們猶如舞臺上的演員,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人扮演達官顯貴,有人扮演貧民乞丐,但只要脫下戲服、卸掉妝容,大家都只是戲子——死亡就是脫下面具的時刻,而屍首才是我們本來的面目。

我們嘲笑演員沉迷於演戲時,難道不應該反省自己也沉醉於樂觀主義的欺騙中嗎?

樂觀主義的錯誤之處

人們因厭惡悲觀主義的真實而投入樂觀主義的擁抱,為了生活而放棄了真理,但是樂觀主義給不了人真正的生活。樂觀主義者對生活進行毫無根據的讚揚,把人對快樂的追求當成最理所當然的事,鼓勵大家都向成功者看齊。

可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成功人士更是寥寥無幾,對大部分盲目樂觀的人來說,一旦快樂沒有最終降臨到頭上,荒謬感就會隨之而來,覺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不公,被造化所愚弄,從而錯失生存的目標,走向更為悲觀的深淵。

莎士比亞的《麥克白》裡,當沉醉於權勢的美夢破碎之後,麥克白才感嘆道:“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畫腳的拙劣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譁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

以其用樂觀主義來自我欺騙,還不如顛倒過來的好——我們不把人生看得那麼盡善盡美,不以追求快樂為目標,而是視為對痛苦的淨化過程:

人生是荒謬的,而我要在荒謬中活下去。

叔本華:為什麼說慾望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莎士比亞(1564-1616)

生存只是求生欲的展現過程

在萊布尼茲的樂觀主義裡,不幸僅僅是幸福的匱乏,它作為消極因素阻礙著生活的進行。造物主創造的世界總是盡善盡美的,因此我們要力爭過上美好幸福的生活——對此,伏爾泰在《老實人》裡就做出過辛辣的諷刺。

再也沒有這麼一個事實能讓我們能感同身受了,在生活裡,我們所得到的往往不是快樂,而是工作、憂慮、無聊和煩惱。為了體會到生命的短暫,我們得經歷一段漫長、無聊而又痛苦的人生。每天,你上班,下班,坐車,吃飯,休息。你出生,上學,工作,結婚,生子,老了,死了。你的人生就像在推一塊石頭上山,每次推到山頂石頭就往下滾落,每次滾落後你都得重新推。週一到週五,週五到週一。石頭推不上山頂你就痛苦、疲倦,石頭推上山頂你會無聊,無所事事。所謂的快樂僅僅是痛苦和無聊之間的平衡點,極不穩定、極易失去。

生活在本質上並不是追求幸福的過程,而是表現為一種任務,即“維持生存”。

人活著並不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也不是為了別人能夠幸福的生活,而是為了滿足於他想要活著的慾望,也就是說人為了求生欲而活,這個求生欲就是生存意欲的表現。

當我們看穿這個本質後就會明白過來,為了實現不斷騷動的生存意欲,我們只能付出無休止的勞作。所以,《老實人》說:“工作可以使我們免除三大害處:煩悶、縱慾、飢寒。”生活首先就是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而且是一個到死才能完成的任務。

幸福意味著意欲得到了暫時的滿足,結束某個階段的痛苦狀態,但追逐是永無休止的,因此,伴隨著滿足而來的是下一輪的痛苦。誰要是把那個階段性的滿足視為永久的幸福,那麼他非得被生活給愚弄不可。

叔本華:為什麼說慾望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西西弗斯的神話

悲觀主義是消極的嗎?

就如大氣壓沒有把我們碾碎一樣,不幸也不會輕易就將我們壓垮。

人生的巨輪要想起航,總需痛苦和無聊來壓艙。倘若生活中不充斥著痛苦,那隻會讓人感到空虛。

叔本華說:“如果人的全部願望剛剛出現就立即得到滿足,那麼人們又將如何填補他們的生活呢?”假如每個人都無需為三餐而努力,每個少年都能輕易得到心愛的少女,所有人都過得無慾無求、沒有期望、沒有方向,那麼他們必然會對生活感到厭倦、內心中充滿抑鬱。這樣的痛苦恐怕比慾望不能實現還要難受。

悲觀哲學並不是販賣焦慮,而是說出真相。生活不易,何不修行?何不求解脫?

尼采說:“死亡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但生命永遠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而因為生命拒斥我們,所以我們就不顧一切緊抓住它。”生活用痛苦來拒斥我們,我們卻用解脫來抓住它。所謂的解脫就是要看破生活的真相,以此來解決確定的苦難。

真正說來,快樂並不是慾望的滿足,而是對痛苦的解脫。活著不是要追求得到什麼東西,正相反,活著應當尋求捨棄掉某些東西。人並非生下來就一無所有,然後逼迫自己去追求物質以滿足自我,相反,人一生下來就揹負著太多的東西,擁有太多不合實際的慾望包袱,人所要做的不是繼續加重這個包袱,而是要修行、要克服自我,卸下包袱,以便向更高的階段發展。

真正快樂就是修養德性,使內在的慾望得到平靜和滿足。沉寂於聲色犬馬的人得不到真正的快樂,因為他把快樂的主導權交給了外界的環境,將慾望置於自身之外,被動的用聲色犬馬來追逐它,麻痺自我,敗壞德性,損害軀體,違逆養生之道。

是故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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