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擦鞋匠

散文:擦鞋匠

我在十字路口走了幾個來回了。

我在尋覓一個人,準確地說,我是在掛懷一個人,但這種掛懷是下意識的。

我並不知道他姓甚名誰,我只知道他是一個擦皮鞋的男人,他一直在轉盤那個酒樓門前擦皮鞋,已經二十年。

二十年,他從一個黑髮青年變成了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人,他沒有腿,他只坐在一塊下面安裝了四個滾珠的木板上,那就是他的腿。

他行走時靠兩隻手拄著兩個小板凳,一前一後像划船一樣推動滾珠車前行。

不知為何,我會有這樣的一種情結,或同情,或敬佩,或是兼而有之,但心底裡總是割捨不下的牽掛。

散文:擦鞋匠

曾經,我的皮鞋不管多髒,不管在哪裡,總要挨著走到那個酒樓面前,先對他報之一笑。

然後老熟人似的將腳伸過去,於是與他一邊聊天一邊讓他把我的皮鞋擦得乾乾淨淨,蹭亮蹭亮。

我是一個生活拮据的人,媳婦常抱怨,擦一雙皮鞋的錢可以買一斤麵條一家人吃一頓了。雖然媳婦多次喊要包了我的皮鞋擦,但我沒同意。

我常常光顧他的擦鞋生意,我覺得我在他那裡擦皮鞋給錢給得心安理得。

我常常有想多給他一點的衝動,很多時候有意拿五元十元的,也想像許多有錢人一樣喊一聲“不找了”,但我從沒喊出口,我怕那樣會嚇著他。

那種居高臨下的施捨我怕會玷汙他靈魂的高潔,他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那牽扯著他的傷痛的那根神經我不願去碰擊,哪怕是輕輕觸摸。

散文:擦鞋匠

他一直住在大酒樓後面一家沒拆遷完的木板房裡,潮溼陰暗,只有一間竹涼板搭的簡易床,沒有電,他點了近二十年的蠟燭。

今年,我發現在下午四點半一過,大酒樓前他的那個位置就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大媽佔領了。

“那個殘疾人呢?”我問大媽。“他回家了。”

我的皮鞋很髒了,可晚上要參加一個聚會,我得把皮鞋擦一擦。我找了很久,原先大酒樓門前排成整齊一排的皮鞋攤子只有稀拉拉三兩個人縮著脖子站在哪裡跺腳。

我轉了一圈,正準備隨便找個人擦一擦,突然“轟隆隆”的一陣滾珠車響,我回頭一看,那個殘疾人像划船一樣從步行街裡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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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網絡,圖文無關

他看了看我,有點羞澀地一笑,露出一口黃色的大板牙說:

“對不起,今天下雪,沒有生意,剛才太冷,我在街上轉了幾圈活動活動。時間已經到了,我把工具擱好了,該回家了。說著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錶。”

我說收這麼早啊,才四點多。

他說他要先乘公交車,然後滑近兩個小時的支路才能到家。

每天早上他六點半出發,將近九點才攏,晚上要七點多才回去,遇上下雨就麻煩了,周身都是泥漿。沒辦法,屋裡還有個媽和小孩要照顧。

公交車來了,他下滑過去,在車門前將手上的兩個小板凳望車上一甩,左手一撐地右手將屁股下面的滾珠車提起往車上一丟。

然後雙手搭上車門踏板使勁一撐,只見身子一下懸空飛上了車“哐”地一聲穩穩坐在了滾珠車上,接著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元錢,喊:“麻煩幫忙把錢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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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動著都是在一眨眼功夫一氣呵成的,要不是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置信。

我曾經問過他是怎樣殘疾的,他沒有細說,他只說真的好事不宜做。

聽他們一起擦鞋的議論,有的說他是小時候害小兒麻痺症醫治不及時造成的,有的說他是小時候為救一個同學失去了雙腿。

其實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腿沒了,一輩子只能坐在地上,完全靠雙手行走,每天花費四個小時往返家與縣城,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嚴寒酷暑,不管颳風下雪。

用雙手靠擦皮鞋的微薄收入養活自己,現在還要贍養自己的老母親。不說他又多大能耐,就憑這點精神和毅力也是我們許多常人所不能企及的。

我也曾聽他說過,他母親早就叫他不做了,說找的再多用不完還不是給弟弟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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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母親說弟弟沒有良心,在外面掙了很多錢卻不管老的,叫他拿點錢給殘疾哥哥買輛殘疾三輪車都不幹,不然他就不會那麼辛苦了。他說他有點怨恨弟弟,連春節都不回。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目送他離開。一旁的人,湊過來說,別看他,心地可好了,去年他在公交站旁的垃圾箱撿了個棄嬰,現在都會走路喊爸爸了。

我聽了,心裡更是一動,我知道他與我同歲,他自己生活都是那個樣子,現在才一歲多的孩子他能養大嗎?我不覺心裡為他和他的母親以及撿來的那個孩子擔憂起來。

天已經暗下來,我掙脫了幾個爭相要我擦皮鞋的喊叫,匆匆趕去參加朋友聚會去了。

我要等明天專程找他擦,但願明天不要颳風下雨飄雪,但願他明天能開著一輛三輪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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