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坐在門口一個人生著悶氣，剛剛又和對面的劉大麻子一家幹了一仗，還是因為那院牆差了半尺的事情。最可恨的是麻子老婆罵她沒孫子，絕戶氣。按說家裡的條件真不適合要孫子，左鄰右舍都蓋起新房，新結婚的小年輕清一色地去縣城買了樓房，只有自家還是這個破布溜丟的老房子。放眼望去院牆上長了一尺多高的草，幾隻麻雀在院牆跟下嘰嘰喳喳。兒子經常抱怨老子沒本事，娶不了個好媳婦。話又說回來，要不是兒媳婦手腳不利落誰又能嫁到這個窮家呢？可是沒孫子在村裡總覺得低人一等，逢年過節串親戚坐一起就是誰家兒媳咋樣，誰家生了個啥，唉，日子沒有一件順心的。兒媳還在坐月子，可能她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一天到晚話都不說一句，兒子一大早就去趕集賣菜花了，老頭子正在豬圈打掃，家裡的氣氛沉悶得能把人憋出病來。
晚上吃完飯收拾妥當，二姑心裡煩悶，也不願去居委會門口看跳廣場舞的，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聲今天都覺得格外刺耳。想了想去還是跟自己妹子唸叨唸叨吧，心裡的事擱久了沒準得長毛。這樣想著她拿起了固定電話。人家都有手機了，啥時候我也能出門帶部手機呢？
“三兒呀，吃飯了唄，心裡煩的慌……”電話剛接通二姑就竹筒倒豆一般跟妹妹唸叨起來。
“你就不能聲音小點，兒媳婦聽見多不好。少說幾句吧，電話費怪貴的！”老頭子在旁邊直皺眉頭。
“姐，這老天爺真不會安排，想要啥不來啥。我們村有個頭胎是小子，想要個閨女，交了罰款結果又生了胞胎小子，愁的他家老太太想上吊呢！”妹子在電話那邊也附和著二姐的傾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二姑當時心裡突然蹦出個念頭：給我們一個多好？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她心裡莫名的激動，很快她又冷靜下來了，這事得從長計議，好好合計合計。放下電話二姑激動得一宿沒睡好，第二天早早叫起兒子一頓嘀咕。
幾乎動用了所有能用的關係，也基本上掏空了家裡的老底，白淨的小孫子終於抱回了家。雖然不比別人家的胖乎，但有骨頭還愁長肉嗎？二姑積在心頭的愁雲被風吹得一乾二淨，伺候兒媳婦更加勤快，人都顯得年輕了很多。兒子似乎也比以前活泛了，話明顯多了。兒媳婦還是那一副死氣沉沉的老樣子。管她呢，她生不出來還能咋樣？可惡的大孫女放學一回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成天嚷著吵死人了，這小丫頭片子想翻天。
“呦，她二姑，這下有了龍鳳胎了可遂心了吧！”親戚們看到二姑不知道是打趣還是問候，但二姑聽上去還是相當受用的。
“啊，還行吧，你家都挺好的吧，沒事來我家玩哦！”二姑愉快地打著招呼，感覺半輩子的黴運終於離她而去了，身體都變得輕飄飄的，走起路來那麼輕快自在。
“媽，這欄豬賣了我想跟我爹去十里八鄉地去看看飼料，如果有便宜的多買點，回頭再多喂幾頭豬崽，得多賺點錢，將來兒子娶媳婦花的多了去了！”晚飯的時候，兒子一邊用筷子逗著孩子，一般和二姑商量。這是好事，二姑沒理由不支持。
這天有點陰沉沉的，兒子開著三輪車拉著老頭子出門了。本來天氣不好想阻止他們，但天氣預報說陣雨。這陣雨也就沒準了，誰知道什麼時候下呢。二姑蓋好家裡的柴草，餵了雞，聽見兒媳婦那屋傳來孩子的哭聲，趕緊跑過去幫忙……
剛想做午飯雨就急吼吼地來了，劈哩叭啦地玩命掃蕩了一番。不到半個小時就住了，明晃晃的日頭掛在了天上。兒子和老頭子還沒回來，不知道淋沒淋雨，不知道吃了午飯沒，二姑多少有點惦記。
鈴鈴鈴，電話響了。
“你好，請問是李大力家屬嗎，麻煩趕緊到縣醫院來一趟……”不知道誰打得電話，也聽不清後面說了什麼，二姑腦子裡嗡嗡直響，趕緊給妹子和妹夫打電話，三個人心急火燎地趕往縣醫院……
早晨還活蹦亂跳的兒子剛出門就沒了，老頭了一條腿也保不住了。二姑感覺天嘩的一聲就塌了。她想不明白好好開著的三輪車咋就突然翻了，僅僅因為那場該死的大雨？她一次次哭暈，哭自己那不幸的兒子，哭自己一輩子的苦命，老了老了還白髮人送黑髮人。
埋了兒子，接回老頭子，家裡早背上了一屁股的債。兒媳婦也早被孃家接走了，一起帶走的還有自己的小孫女。現在大孫女天天哭著找媽媽，小孫子餓得嗷嗷叫，家裡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二姑想哀求兒媳把孫子帶走，畢竟他還小，親家沒等她說完就掛了電話。她想難道把千辛萬苦抱來的孫子再還回去嗎，如果人家不收咋辦呢？
老頭子還在床上哼著，孫女鬧著，孫子哭著。二姑此時此刻真的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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