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條龍,最近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大夫告訴我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我是一條龍,最近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記不起自己的來歷就算了,但是,前一刻被打得媽都不認,醒來就忘記打自己的人是誰,這就有點過分了!我戰戰兢兢地上岸找大夫看病,沒想到這個大夫無比率直:“你已經死了,你不知道嗎?”

“我、我不知道啊...”

一 我要變身了!

近來,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

我只記得我是一條龍,生活在人類的地界,在一個小小的湖裡,守一方水土。除此之外,我的記憶一片空白,還時常斷片,終於,當我發現我身上多了好幾處傷口,而我竟然想不起到底是誰打的我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我深深地覺得,再這麼下去,真的不行,我必須找個大夫給我搶救一下,於是,我喬裝打扮了一下,上岸去看大夫。

仇欒是鎮上新晉的一名有聲望的大夫,我一路問人,尋到他的醫館的時候,他正端坐在木桌後面搗鼓藥材。

我躲在門外,看著那俊美的側顏,臉騰地一下紅了,等一下他會不會拉我的手?我在心中暗暗發誓,他長得這麼好看,萬一拉我的手的話,我可一定要把持住,不能流鼻血。

仇欒彷彿感應到我的存在,抬起頭,直直地朝我看了過來,看到我,愣了一下,朝我招了招手。我扭扭捏捏地跑出去,站在他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我兩眼,問道:“為何躲在門後?”

他這麼溫柔,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羞澀地垂頭看地面,踩了踩裙角。

“想、想看病。”

仇欒示意我坐:“什麼症狀?”

我想了想,道:“記性差,法力,啊,不,力氣也有些不穩定,時有時無,感覺身體很虛。”

仇欒似乎從未聽過這種症狀,越聽,臉上的神色就越凝重,到最後,眉頭都快打成結了。

他伸出右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號脈了片刻,滿臉訝異地抬臉打量我兩眼,然後捋了捋袖子,探過身來掀我的眼皮,輕嘖一聲:“奇怪。”

他的這一系列反應,讓我原本還存著僥倖的心直直往下墜去:“大夫,我到底怎麼了?得了什麼絕症嗎?”

仇欒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我,只是一臉探究地收緊搭在我腕上的手,被他指尖碰觸的皮膚一陣酥麻,我盯著那如玉雕琢般的手,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只是,還沒來得及再開口,體內突然傳來一股熟悉的力量流逝感。我臉色一變,大驚而起:“不好,我要變身了!”

我一把捂住屁股,起身就往外跑,剛跑到門檻處,耐不住尾巴噌地一下冒了出來,腳也變成了爪子,爪子一絆,撲通一聲,我摔在了地上。

我懊惱地抬爪子捶地,最近控制法力的能力越來越差了,竟然連人體也維持不了,早不變,晚不變,偏偏這個時候變。

我趴在地上回頭看仇欒,他眉頭微蹙,面色微凝,一臉受到了衝擊的樣子。

他肯定是嚇壞了。

我忙爬起來,啪嗒啪嗒地走到他的面前。

“既然你都發現了,我就老實和你說吧,其實我是一條龍。”看他神色微變,我忙補充道,“但是,你千萬不要怕,我是一條好龍,我只是想來看病。”

我眼巴巴地解釋了半晌,仇欒震驚的神色終於稍微平靜下來,他扶著桌子,勉強開口道:“可是,你應該去看獸醫啊!”

“……”

我想了半天,道:“獸醫應該看不了我這種大型動物的病吧。”

我哀求了半晌,仇欒終於勉強同意幫我看病,猶猶豫豫地繞著我踱起了步,踱到我脖子旁邊的時候,腳步一頓,一臉疑惑地湊了過來,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

“咦,你這片鱗片的顏色怎麼這麼詭異?”說著說著,他舉起了什麼東西,仰著頭一邊觀察,一邊喃喃,“嗯,好像比旁邊的鱗片要淡上許多,形狀也不大一樣……”

“……”

我不敢置信地看看他手裡的鱗片,再扭頭看看我脖子上那空了一塊的地方,整條龍如遭重擊,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他把我的逆鱗給拔了……

仇欒拿著我的逆鱗,看了半晌,終於想起了什麼,嘴角隱隱抽搐了一下,尷尬地轉過頭來看我。

“這是你的逆鱗?”

我的爪子抽搐了一下,呆呆地看著他,半晌,眼角流出兩滴淚來,悲憤地朝他吼道:“你賠!”

二 你已經死了

這年頭醫生太可怕了,進門前我還只是一條法力不太穩定、記性有點差的龍,出門的時候我連逆鱗都沒了。

我悲憤地衝他咆哮:“你這個庸醫!現在怎麼辦?!”

仇欒的衣角、髮絲被我吼得瘋狂地隨風擺動,但他不為所動,神色淡定地拉過我的爪子,把逆鱗放進去,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別慌,在這裡等我。”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去藥櫃那邊,搗鼓了片刻,手裡端著一個瓷碗走了回來,我疑惑地湊過去看,那是一碗看起來黏稠的白色糊狀東西。

仇欒認真地往我的逆鱗上塗抹了一點白色糨糊,再傾身過來,仔細地將逆鱗貼在我的身上,緊緊地按住。按了片刻後,他把臉湊過去朝我的逆鱗吹了幾口氣,退開觀察了片刻,欣慰地拍了拍我的頭:“好了。”

我懷疑地扭頭仔細研究了一會,發現那片逆鱗嚴絲合縫地嵌在了原來的位置上,頓時深深地被他的醫術所折服,我驚歎地看著他:“厲害!”

說著,我伸出爪子要去戳一戳,仇欒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我的爪子,看著我,道:“你這個病啊……”

我立刻被他帶跑了:“我這個病怎麼了?”

仇欒頓了一下,一副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的樣子,我的心頓時懸了起來,緊張地看著他:“我不會是得了什麼絕症吧?”

仇欒搖了搖頭。

我鬆了一口氣,只聽他接道:“看你的脈象,你已經死了。”

“……”

我被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給鎮住了,愣了半晌,腦中迅速回憶自己的人生軌跡,然後震驚地發現,我竟然沒有底氣反駁他。

我是十年前憑空出現在太湖的,沒有人知道我的來歷。 但是,自古以來,但凡有點來歷的人物降世,天地必生異象,老白說看那一年天上地下發生的若干大事,我的來頭必然小不了。

那一年是仙界極為動盪的一年,先是仙界大佬之一顯佑宮宮主隕落,再是顯佑宮少宮主墮仙成魔,引發了仙魔大戰。仙魔兩界死傷無數,魔君重傷逃逸,仙界到處派兵尋找其蹤跡,天地間人心惶惶。

我就是在這麼一個風雨飄搖的氛圍下憑空出現在太湖的,老白說,當時見到我的時候,天上烏雲翻湧,雷電交加,我渾身是血、軟軟地癱在河灘上,看著就非常不好惹。看到這種情形,但凡是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會懷疑一下我的身份,但是,當時這裡窮山惡水、消息閉塞,等魔君逃逸的消息傳到這裡,老白都已經照顧了我半個多月。他後知後覺地對我的身份產生了質疑,既怕得罪神仙爺爺,又怕惹怒魔族,糾結半日,最後決定悄悄地把我送回原地。可是,待他把昏迷的我原樣擺回去沒到兩日,又傳來了魔君已被誅殺的消息,而且被誅得很徹底,據說連個屍體都沒給他留下。

出於良心的不安,老白又跑回去將我撿了回來,艱難地將我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

老白是一條錦鯉,幻化成人形的時候頗為俊俏,為人比較跳脫,但是性子耿直,不大會說瞎話,所以,他這麼跟我說,我也就這麼信了。

現在被仇欒這麼一說,我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嚴重的懷疑,我愣了半天,瑟瑟發抖地看著仇欒:“那我是什麼?鬼嗎?”

仇欒盯著我,半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道:“騙你的。”

“……”

仇欒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把藥丸子,一把拍在了我的面前。

“每日兌水服用,一日三次,無論是記性不好,還是法力不穩定,保管藥到病除。”

我是一條龍,最近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大夫告訴我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三 藥不能停

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總覺得,吃了仇欒給的藥之後,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身體健康都每況愈下,比方說,我之前雖然也偶爾控制不住法力變回原身,但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跟人說著說著話就吐出一口血來,猝不及防就開始變身,上半身還是人,下半身竟然變成了龍,被人誤會成女媧好幾回了。我努力按捺了幾天,狀況卻越來越嚴重,只好去找仇欒算賬。為了壯膽,臨行時,我還拖上了老白。

我是一條龍,最近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大夫告訴我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隆冬臘月,整個太湖已經被冰封。

剛出了湖面,我就看見不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冰面上,我愣了一下,走近去看,赫然發現那個人正是仇欒。

仇欒正裹著一件披風,搬著一張小板凳坐在冰上,在冰面上鑿了一個洞,然後端莊地拿出了一個釣竿放進了冰洞裡。

我和老白撐著下巴看了他半晌,老白看了片刻,打著哈欠說:“我們在做什麼?再不上的話,我回家睡覺了。”

我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狠狠地噓了一聲:“我看一下他要做什麼。”

仇欒凝神看著冰洞,十分專注,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他坐了一會,猶豫了一下,把魚餌上的東西取下來,換成一塊糕點,靜坐了片刻,又把魚線扯起來去換魚餌。

眼看著他將這個動作重複了三四次,我覺得很賞心悅目,看得津津有味,老白卻忍無可忍,隨手撿了一塊石塊扔了過去,嘿了一聲:“老兄,你在幹什麼?”

眼見那石塊要打中仇欒的後腦勺,我大驚失色,一腳踹倒了老白:“你做什麼?”

我再轉頭,驚恐地看向仇欒,仇欒好似後腦勺長了眼睛,在那塊石塊要打到他的一瞬間輕輕地偏了一下頭,石塊擦著他的鬢髮飛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

仇欒緩慢地轉頭看過來,看到我,再轉眼看看老白,沒有質問我們為何打他,也沒有問老白是誰,很平常地開口:“怎麼不出聲?”

不知怎的,一看清那張臉,老白立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手上用勁非常大。我疑惑地轉頭看他,他並沒有看我,視線死死地落在仇欒的那張臉上,眉頭微皺,臉上的神情讓人很是疑惑。

我嚇了一跳:“做什麼?”

仇欒倒是淡定得很,並不理會老白像針一樣的視線,低頭整理釣竿。

老白松開了我的手腕,搖了搖頭:“沒什麼,看錯了。”

隨即,他拽著我就要往回走:“我要確定一件事,先跟我回去一趟。”

“啊?”我回頭看看仇欒,有些依依不捨,“我是來看病的啊。”

老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仇欒朝我招了招手,我立刻甩開老白,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老白一臉陰森地白了我一眼,自己轉身走了。

我喜滋滋地蹲在仇欒身邊翻看他帶來的東西,雜七雜八的,全是些零零碎碎的、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小玩意。

我猶豫了一下,不確定地看著他:“釣魚不是這樣釣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風寒,仇欒掩嘴咳了幾聲,身體很虛弱的樣子,邊咳,邊開始收釣竿:“我在釣你。”

我:“……”

這人腦子怕是有什麼問題,我努力鎮定道:“釣我做什麼?”

仇欒變魔法般地從身後掏出一個藥碗來:“喝藥。”

“……”

腦中炸雷般想起舌尖上那讓人崩潰的味道,我大驚失色,轉身就要走,仇欒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往回扯:“跑什麼。”

突然,他的手滑了下去。

他抬起了我的胳膊,看了半晌,有些不確定地抬頭看我:“……你胳膊掉了。”

我蒙了片刻,呆呆地看著那隻斷臂,然後茫然地抬頭看他:“為什麼啊?”

仇欒拎著那隻斷臂,也一時無語:“不知道。”

愣了半晌,我道:“那你趕快給我粘上,像上次那樣,快、快、快!”

仇欒臉色瞬間變得詭異,臉上微微扭曲了半晌,道:“那你得跟我回去,我又沒帶東西過來。”

我猶豫了半秒,立刻催促道:“那快走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我總覺得仇欒的嘴角抽搐,好像是在忍著笑意。

四 一個壞人

斷了一條胳膊,形象大跌,我每天龜縮在仇欒的醫館裡,混吃等死。 仇欒看著我,無奈地道:“你這叫醫鬧。”

我懶洋洋地從他手裡扒拉出兩顆糖往嘴裡一拋。

“你活該。”

我再一瞅,隱隱看見他脖頸間露出幾處傷痕,神色跟往常比起來也顯得狼狽許多,我愣了一下:“你這傷哪裡來的?”

仇欒笑道:“被狗撓的。”

仇欒一直不停地在熬著藥,我以為是給我熬的,眼見他端著藥碗起身,我正準備溜之大吉,卻見他端著藥碗朝屋子後面走去。

我好奇地跟了上去,就見他徑直走到裡屋的床前,彎腰開始搗鼓。我湊近一看,床上躺著的是一個臉圓圓的小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我蹲在床邊研究了好一會,總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看見過,但是,我的記憶一片空白,完全搜尋不到這個人的臉。

看他忙活來忙活去,不時探身過去打量她的神色,一會伸手戳戳她的臉,一會又將她的衣袖掀開,將她的胳膊拎起來對著燈光仔細查看,神情專注又溫柔,忙了半天,連一眼都沒看我。

我跟在他身後轉了半晌,突然心生煩躁,而且隨著他和那個女孩膩在一起的時間流逝,我越來越煩躁,急速地在他後面不停地轉來轉去。

仇欒轉頭看我這副樣子,愣了一下,隨即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腦門上:“做什麼?”

這一巴掌來得太及時,我的腦袋瞬間清明,愣了半晌,看看他,再看看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孩,也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這是你老婆嗎?”

仇欒道:“不是。”

“那她是誰?我看你很寶貝她的樣子。”

仇欒側過身來,一臉神秘地朝我眨了眨眼:“一個壞人。”他想了想,補充道,“可以說是非常壞非常壞的人。”

我懷疑地看著他:“比你還壞?”

他嗯了一聲,道:“這人,仗著自己受寵,從小便飛揚跋扈,我忌憚她的身份,也不敢反抗,她便變本加厲,日益得寸進尺,不僅霸佔我的住所,還欺凌我身邊一眾僕從……而我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啊,這樣嗎,”我頓時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看著他,“那是我誤會你了。”

他彷彿身陷哀傷的情緒不能自拔,深嘆一口氣,問我:“我慘不慘?”

我心疼地看著他:“你最慘了!”

他滿意地嗯了一聲:“那她可惡不可惡?”

我悲憤地道:“她最壞了!”

仇欒滿意地拍了拍我的頭:“好眼力。”

我們聊了這麼大半晌,那女孩子竟然動都不動,我有些驚奇:“她怎麼都不動的?”

“死了。”

我愣了一下,立刻汗毛直豎,撲過去緊緊地纏住仇欒。

“我怕!”

仇欒身體好似虛弱了不少,被我這麼一撲,腳步踉蹌了一下才站穩,脖子被我勒得不輕,立刻將雙手伸過來緊緊地箍住我的手腕,無語片刻:“你不是龍嗎?為什麼還怕屍體。”

我有些驚悚地看著那個女孩子的屍體,猶豫著問道:“她怎麼死的?”

仇欒皺眉想了片刻:“算是被我害死的。”

我噎了片刻,道:“我覺得她雖然很壞,但是罪不至死啊。”

他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所以,我很內疚啊。”

五 另一個壞人

雖然我和仇欒已經熟了起來,但是,說句公道話,仇欒的醫術真的有些爛,在他這裡治療了這麼久,我的失憶症不僅不見任何好轉,還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比如說,我有時一覺醒來,好幾天就過去了,我以為我一覺睡了好幾天,經別人提醒才知道中間這幾天我一直在正常活動,只是,這幾天的事情又被我忘了而已。

這就有點恐怖了。

我有些躊躇,不安地想找老白商量,沒想到的是,老白先找到了我。

他頗為匆忙,見到我就吼道:“我想起來了!這個仇欒,我見過的。”

老白說,當年他得知我不是魔君之後,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去救我,只是,看我當時的身體狀況,可能是沒多久可活了。他以為,再找到我,我可能也已經死了,卻沒想到,我還像一條死狗般癱軟在海灘邊,趴在那苟延殘喘,和他剛見到我時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我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男人盤著腿坐在我的身邊,旁邊的沙地裡插著一把劍,他單手成掌垂在我的腦袋上方,手心握著一團耀眼的光。

老白道:“後來,他身後跟上來了什麼人,他便一揮手,做了個幻境,將你掩藏了起來,前去應付那些人。我便趁著他不在,上去把你拖走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老白,想到之前種種,越喝卻讓我的身體變得越差的藥,無論是我的逆鱗,還是胳膊,都是經他手毀掉的,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冷汗一層層往外冒:“所以,你的意思是……”

老白道:“我不確定,但是,單看十年前那天他的舉動,我覺得他想殺你!”

老白的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們在做什麼?”

再回頭,仇欒笑著站在門口。

老白臉色一白,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也許我的眼神太過防備,仇欒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面色漸漸沉了下去,直視了我一會,彷彿頗為無奈地伸出手掌。那白皙的手掌上憑空多出來一把劍,他嘆氣道:“又來,有完沒完了?”

說著,他突然掉轉劍尖,指向了我。

我驚恐地拽著老白就跑,過度的憤怒和恐懼讓我越跑腿越軟,仇欒一步步跟上來:“跑什麼?”

還是那熟悉的、彷彿無奈至極的嘆氣聲,但是,此時此刻,怎麼聽怎麼恐怖。

我忍無可忍地回頭衝他吼:“你要殺我?!”

“你的藥,根本就是毒藥。”

仇欒不遠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後,非常淡定地回道:“想多了吧你。”

說著,那剛才還在幾丈開外的身影突然已經逼近面前,我驚恐地朝後靠去。

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迅速膨脹,意識彷彿被什麼東西撕裂,頭疼得像是快要爆炸,一股戾氣在心中亂竄。 仇欒看著我的表情,好氣又想笑的樣子,狠狠一巴掌拍在我的腦門上,喝道:“蠢!”

啪的一聲悶響在腦海中炸開,下一刻,我的視線忽然開始急速地後退,仇欒那修長的身影快速遠去,我的視線迅速掉轉,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我的魂魄正不受控制地快速後退。

耳邊是巨大的轟隆聲,一條十來丈長的巨大黑龍出水,龐大的身軀幾乎遮天蔽日。仇欒手執一柄劍,微挪腳步,風捲起衣袍,那平日裡看起來高挑的身形,此時和那巨大的黑龍比起來顯得極為渺小。

我心裡莫名地一慌,看著那身影,大聲吼道:“仇欒!”

也許聲音太撕心裂肺,這聲喊叫竟然穿過震耳的水聲,仇欒聞聲,略偏頭看了我一眼。

我努力想朝他的方向掙扎,下一瞬卻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進了什麼東西里,眼前一陣天昏地暗。

再清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了床上,頭頂是熟悉的藥廬,蒙了好一會兒,眼前才逐漸清明起來。

往事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六 我已經死了

仇欒沒有騙我,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我並不是這條湖裡的龍,原本是天庭的小殿下,仇欒也並不是凡間的大夫,他是天上的神仙,和我爹同輩,是天庭一朵可觀不可玩的高嶺之花。

想起這一切的同時,我的腦海中幾乎第一時間冒出我和仇欒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那時,我才十多歲,剛進學堂不久,從師父那學到了一點招水引火的小法術,開心得不得了,滿天庭找人得瑟,正好碰見仇欒來找我爹商量事情,坐在我們家院子裡。

我立刻被他的美色所征服,在他身後徘徊了半晌,暗暗捏緊了拳頭給自己打氣,最後終於鼓起勇氣上前搭訕。

我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結結巴巴地道:“帝、帝君。”

仇欒聞言回頭,我當機立斷地噴出一團火。

“帝君,你看我噴火……”

說著,我發現仇欒的頭髮被我燎了半截,頓時驚呆,呆愣地看著他。

仇欒低頭看看自己捲曲的髮尾,再抬起頭看了看我,道:“我看起來好欺負嗎?”

我張了張嘴:“不、不好欺負。”

他點了點頭,攤開手掌,手上多出來一團火。

我驚恐地後退,仇欒看了半天我的神色,似乎覺得跟一個小孩子太計較並不好,於是又收起手掌,溫聲對我道:“滾。”

我盤腿坐在床上思索了半天,原來那個時候,他就覺得我性格頑劣,故意欺負他,所以,之後我為了接近他做的一系列舉動,都理所當然地被他理解為惡劣。

他竟然會認為我在欺負他。

他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我做這一切,只是因為我喜歡他啊。

從第一次見面時的羞赧,到之後每一次鼓起勇氣去搭訕,到得知他要去殺為了自己墮仙成魔的師兄,知道他即便能下手去殺,也絕不會輕易原諒自己,所以,我幼稚得覺得這件事我必須替他去做。

當時,我覺得這種行為簡直風蕭蕭兮易水寒,悲壯得不得了,於是,我孤身一人去單挑魔君了。

大戰幾夜,魔君重傷,我則死得不能再死,魂魄離體,無所依附,就近附在了魔君的身上。魔君掙扎著逃到了這條湖中,重傷之下,意識開始陷入沉睡,於是,我霸佔了這具身體長達十年之久。

而仇欒找到這裡,接觸之後才得知我的魂魄在魔君的屍體裡,一時沒有想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所以,一直滯留在此,一邊替我做著身體,一邊等待著時機。

直到最近,魔君的意識開始覺醒,與我的意識進行對抗,他時常佔據這具身體,所以,我並不是失憶,而是失去了意識,數次醒來,仇欒都一副大戰過一場的樣子,身上屢現傷痕。

……

我抬起胳膊看看自己的身體,這正是一直以來躺在仇欒醫館裡的那個小女孩,看樣子是照著我的樣子做的。

只是,是照著我小時候的樣子做的。

“……”

他到底對我有什麼誤解?

我起身一路狂奔,說是狂奔,可能在普通人的眼裡,速度無異於閒庭漫步,這身體太過難用,我急得滿頭大汗,跌了幾十跤之後才跑到之前的地方。

仇欒和魔君的大戰已經告一段落,仇欒坐在礁石上,看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一條巨大的奄奄一息的黑龍。

我愈發緊張了,走上前:“帝君。”

仇欒轉過頭看我,看到我的臉時,愣了一下,彷彿不太適應我突然換了一張臉孔和他說話:“想起來了?”

我緊張地捏著衣袖,點了點頭:“嗯。”

“你的魂魄已經渙散了,無力維持這具屍體,所以,身體才會日漸腐爛,手臂和逆鱗才會如此輕易地脫落。你原本的身體我現在還沒找到,只能就地給你做了一個容器。”

說著,他伸出手指捏著我的腮幫擰了一圈。

“我記得你就是長這樣吧,矮冬瓜一個。”

我沉默片刻,還是開口道:“仇……仇欒叔叔,這是我小時候的樣子,我現在長大了,不長這樣了。”

仇欒:“……”

我羞愧地垂下頭:“身體不大,好用。”

仇欒輕咳一聲,非常體諒地放過了我,並沒有以此來調笑我,可能也是他做的身體,所以他也沒有臉來調笑,只是,開口的聲音還是隱約能聽出來一點笑意:“那你現在長什麼樣子?”

我伸出手,眼睜睜地看著那手臂用彷彿殭屍抬手的速度,緩慢地抬到了他的肩膀的位置比畫了一下,仰臉看他,有些羞澀:“這麼高了。”

仇欒垂眼看我片刻,突然輕笑一聲。

“你緊張什麼?”

我一慌:“什麼?”

仇欒瞥了我一眼,道:“小屁孩。”

彷彿被蜜蜂蟄了一下心臟,我看著他的臉,心中一陣抽痛,突然鬼使神差地張口道:“你不要,再叫我,小孩子了!”

也許是語氣太過大逆不道,仇欒詫異地看向我。

我一把捧住他的手,急切地往外吐字:“帝君,其實,一直以來,我都非常仰慕您!” 仇欒抽回了手,一巴掌捂住我的臉,將我的頭推開。

七 死了,也甘願!

經歷過一場生死,我已經看穿,在愛情面前,臉皮這種東西,真的屁都不算。如果你想一個人回應你的感情,最最起碼的,你得讓他明白你對他的感情。

我盤腿坐在仇欒的面前,真誠地表白:“我對帝君您,是一見鍾情。”

仇欒道:“閉嘴。”

我看著他的臉,從頭髮開始慢悠悠地誇起:“啊,帝君,您的頭髮,又滑又黑,您的眼睛,又黑又亮……您的嘴巴,又紅又嫩,總之,每一樣,我都很喜歡。我非常地喜歡您,帝君。”

仇欒眉尖抽搐,腿動了幾下,看起來是非常艱難才忍住了要踹我的衝動。

我想了想,道:“況且,您那天還親了我,您打算,賴賬嗎?”

聞言,仇欒一怔,終於願意紆尊降貴地抬起那雙眼看我。

我指了指嘴唇,道:“就是那天,老白也在,您以為,我睡……睡著了吧,親了……好一會呢。”

仇欒出奇地沒有反駁,又低頭開始搗藥。

我仔細研究他的神色,沉默了片刻,道:“為什麼不反駁我,其實,您……根本……沒親我。”

仇欒:“……”

我驚喜地探身過去看他的臉:“您是……是不是知道老白親了我,不想讓……讓我知道,所以才……不反駁的?”

“您是……吃醋了嗎?”

仇欒站了起來,一腳把我踹翻在地。

我覺得我可能要開心死了,高興得拖著還不算靈活的身體在地上緩慢地滾來滾去。

仇欒垂眼看了我片刻,突然嘆了一口氣:“沒心沒肺,命都快沒了,在這傻樂什麼呢。”

我喜滋滋地看著他。

“死了,也甘願!”

仇欒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挪開視線。

雖然我對仇欒有種盲目的崇拜,覺得他什麼都好,但是,對於他做的這具身體,我真的無法昧著良心說好,因為真的太不好用了。

一來,行動滯緩,用起來彷彿身處一座石像內,有時候,我被仇欒踹倒在地,爬半天都爬不起來,他還在旁邊笑個不停;二來,這身體還是我小時候的樣子,有時候頂著這個稚嫩的外表,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告白。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時日一長,這非肉身的壞處就直接暴露出來,我時不時就來個頭疼腦熱,有的時候頭疼起來簡直想砸腦袋,還不如用魔君的身體。

而仇欒這個不靠譜的人,把行動不便的我丟在這個地方,連日來不知道在忙什麼,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於是,當他再出現的時候,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非常不要臉地使用苦肉計挽留:“我,頭疼!”

我認真地看他:“可能需要親一親,才能好。”

仇欒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你想得美。”

我看著他的臉,認真地騙他道:“真的疼!”

仇欒二話不說,再次對著我的額頭狠狠地一拍,不知道他是不是帶了洩憤的情緒在,這一巴掌拍得格外響亮,我被打得頭腦一蒙,熟悉的魂魄抽離感再度襲來,我暈了過去。

八 你怎麼還不吻我

再醒過來時,我已經身在天界,坐起身來掃了一圈四周,這正是我的家,只是,奇怪的是,身旁空無一人。我狐疑地下床,才發現動作無比舒暢。

我衝到鏡子前一看,這正是我原來的身體。

我驚喜地衝出房門,就看見迎面就走過來一個年輕的男子,面目清俊。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腳步微頓了一下,然後直直地迎了過來,邊打量我,邊笑道:“你這個騙子,明明還是這麼矮。”

我噎了片刻,疑惑地看他:“你是誰?”

他正好走到我的面前,聽到這句話明顯愣了一下,臉湊過來,疑惑地看著我:“又忘了?”

我看著他的臉,冥思苦想了一會,右手握拳砸進左手的掌心,做頓悟狀:“啊!你是仇欒叔叔,仇欒叔叔好。”

仇欒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消散了一點,他伸手一把把我拎過去,單手摟在我的腰後。我羞紅了臉,扭著身子試圖掙脫:“我倆這麼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見了,不好吧。”

仇欒伸出手,一把托起我的下巴,把我拽過去,眉頭微皺,垂眼仔細打量我的臉。

我踮著腳靠過去,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緊張地閉上了眼:“幹、幹嗎?你、你想強吻我啊?我警告你,雖然你是長輩,但是,強迫女孩子也是不可饒恕的。我是不會因為你長得帥就原諒你的……咦,你怎麼還不吻我?”

一般這種姿勢,不就是要強吻嗎?為什麼我等了好半天,他還不動作?我疑惑地睜開眼看他。

他低頭深深地看著我,臉離我那樣近,鼻尖已經碰觸到我的鼻尖,我幾乎是瞬間就看清那雙眼中淡下去的笑意。

我委屈地撇撇嘴。

什麼嘛,我就是說說而已,又沒有真的不讓你吻,你沒看到我的手都已經攀上了你的肩膀了嗎?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你為什麼還這麼看著我?我真的好怕怕。

我摟著他的脖子,羞澀地垂下眼:“你做什麼呀,帝君?”

仇欒怔了一下,彷彿明白了什麼,眸中笑意一閃,一把推開我,沒好氣地道:“你這臭小孩。”

我一愣,頓時有些蒙,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不吻我了嗎?”

仇欒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

他身後遠遠地跟著一個侍者,她看到這一幕,似乎覺得奇怪,湊了過來,問道:“小殿下怎麼了?”

仇欒道:“哦,沒什麼,失憶了。”

侍者震驚了:“失憶……怎麼會失憶?!”

仇欒道:“不知道,可能是想逗我玩吧。”

我腳下一滑,穩了穩步伐,道:“帝君,我有事先走了。”

我剛走出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咳聲,我一驚,轉頭看去,就看到仇欒手握成拳抵住嘴唇,咳得正起勁。

我的腳步頓了一頓,有些擔憂地看向他。 他咳得更厲害了,一副身體非常不適卻又辛苦隱忍的樣子。

侍者擔心地道:“殿下,這些日子您勞心勞神地替小殿下尋找身體,又抽取自己的魂魄替她修補,就不要再出來亂跑了,回去休養些日子吧?”

我猶豫了一下,抬腳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啊?”

仇欒垂眼看了我一眼,對上那雙眼睛,我的心頓時一軟,拍了拍他的背,輕扶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前帶:“走啦,我送你回去。”

仇欒剛才還咳得像是要昏厥過去,下一瞬立刻好了,嗯了一聲,走了兩步,又嘆了一口氣。

“回來的第一時間我就來找你了,你卻忘了我,唉,傷心。”

我猶豫不決地抬頭看他:“這個,其實我……”

他突然笑出聲,一臉已洞察我內心所想的樣子。

“好了,我喜歡你了。”

我愣了好半晌,臉漸漸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在說什麼呀,人家聽不懂。”

沒想到我演得這麼好,他竟然還能一眼看出我的意圖來,真是可怕。

他詭異地一扯嘴角:“是嗎?我還打算等你想起來了就帶你去……”

我眼睛一亮:“去哪?”

他接道:“去凡間遊玩。”

“是嗎?!”我興奮地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走,“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快帶我去呀!”

番外:我的心,都餵了狗了!

仇欒找到那具殘破到只能勉強認出她的臉的屍體時,整個人有些怔。

跟他記憶中的不同,女孩已經有了些成年的樣子,四肢修長,面目俊秀又柔和,閉著眼睛的樣子顯得很安靜。

作為一朵頂級高嶺之花,仇欒身邊一直狂蜂浪蝶不斷,而這小孩無疑正是最狂浪的那一個,每天纏在他身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不停搗亂。

說實話,他真的……很煩。

所以,當小孩消失時,他難得地覺得清淨,只是,與此同時,又傳來他一直逃避的墮仙成魔的大師兄重傷逃逸的消息,他覺得有些奇怪。他追擊百里,最後找到魔君的時候,一向狂躁的魔君卻一直逃避與他對戰,不願傷害他。當時他才驚覺,這消失的小孩在魔君的身體裡。

所以,那個時候,他明明知道什麼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犧牲她一個,徹底誅滅魔君,保天地安寧,更何況,她只留下一點殘魂而已,如果他身處她的境地,也會坦然選擇和魔君同歸於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提掌的時候,他腦海中又閃過那蹦蹦跳跳的身影,鬼使神差地選擇收回手,最後瞞天過海,上報已經誅滅魔君。

……

然後,他就是費盡心力地找法子救回她,又是保魂,又是修補身體,這麼多年的時間全耗在這件事上了,他也沒覺得煩。

偶爾,當得不到回應時,她也會哭鬧著說:“我的心,都餵了狗了!”

隱忍片刻,他還是忍不住踢了她一腳:“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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