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美國來的包裹


從伊思臣羅帶回的食物終於也吃完,一家人又餓了。但上帝總會預備。忠心的教友們繼續用食物交什一——有時是一棵白菜頭,有時一些土豆。

有一次弗蘭茲帶回一袋100磅重的海軍豆莢。海倫煮的時候聞著多香啊!她把豆莢分到碗裡,孩子們卻馬上沒了胃口,因為看到上面浮著蛆。但最後飢餓還是佔了上風。他們把蛆舀走,把其他的吃了。

有時,在這些沮喪之中也有高興的時候。洛蒂的任務是每兩天走2英里去Huegelstrasse,去買一家人配給的牛奶。

在一個風非常大的天氣裡,她奮力迎著大風行走,一輛滿載著美國兵的軍用吉普車呼嘯而過。有什麼東西碰了她一下。她往前看時,那些年輕的美國兵正向她揮手。在地上是幾包Lifesaver牌的瑞士糖,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她開心地抓起這五顏六色的糖果,放在口袋裡小心藏著。

還有一次在早春的時候,海倫想做點調味汁配燕麥粥,於是打發傑德去他們租來的菜園裡看看大黃莖能不能摘了。他非常仔細地查看了整個園子,但是看到的只有黃莖苗。

他難過地沿著泥濘小路走回來,看到一個美國兵站在田裡,手裡捧著一個棕色的大紙袋。他示意傑德過來,把那紙袋塞在他懷裡。“請馬上把這個帶給你媽媽,”他用非常流利的德語說著。傑德驚訝地抱著紙袋,蹦蹦跌跌地回家了。

他們發現裡面是足夠維持一個星期的食物:雞蛋粉,奶粉,奶油,乾果,麵粉。

“傑德,你有沒有謝謝那個人?”

“沒有,媽媽,我太驚訝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馬上回去謝謝他。我們的禱告蒙垂聽了。”

傑德回去了,但即使從平整的土地望去好幾英里,也看不見什麼人在那裡。

過了不久,海倫叫傑德去地下室拿些土豆做早餐。傑德很仔細地找著能夠吃的東西。但架子上是空的,袋子軟趴趴地躺在那裡。在一個桶裡他找到一枚小小的土豆。海倫把它切成六塊,炒了給他們做早餐。每個人一小塊。

那天早上,弗蘭茲的謝飯禱告比平常長了些。他回顧了上帝如何在那些艱難歲月中供應了他們的需要,並祈求主繼續保守看顧這個家庭。孩子們的肚子咕咕叫著,等待著這過長的禱告結束。

然後海倫說:“慢慢吃。上帝給了你們32顆牙齒,所以你們可以嚼32次。如果你們慢點吃,就會吃得更飽。”他們吃得很慢——但還是餓著離開了餐桌。

大的孩子去上學了。過了一小會兒,弗蘭茲取了自行車去探訪教友。

“我中午回來,”他說,“你到時準備好午餐吧。”

海倫的眼睛轉了轉。“我會的——如果有東西可以準備的話。記得呀,我們沒有食物了!”

海倫上午就做家務,蘇茜跟著撣撣灰塵,擦擦傢俱。海倫的心非常沉重,她知道孩子們放學回來要捱餓了。

還差一刻鐘到12點,她決定燒些開水,再撒點鹽巴。我們就當是湯好了。她想著。

她把水壺放在槽上加水,看了看窗外,發現郵局的小車停在了門口。她好奇地看著郵差帶著一個很大的包裹出來。是給誰的呢?她想著,然後轉過身,把水壺放在火上。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蘇茜去開門然後跑了回來。

“媽媽,有人找你。”

海倫走到門口,郵差遞給她簽收本要她簽字。

“哈瑟太太,有個美國來的包裹是你的。請簽名證實已經收到。”

“哦,”海倫失望地說。“如果是從美國來的,就不是我們的了。我們在那裡沒有認識的人。一定弄錯了。”

“是給你的,”那郵差說。“看,是你的地址對吧?”

海倫把那棕色的包裝袋翻過來。地址用正楷字母寫得很大:法蘭克福郊區Nusszeil街97號,哈瑟一家收。(Familie Hasel, Frankfurt am Main, Nusszeil 97.)不可能錯的。她非常迷惑地把包裹檢查了一遍。在包裝上有紅色的字寫著:GIFT PARCEL(禮品包)。海倫的臉嚇得蒼白,她扶著門框站穩了。Gift在德語中是“毒藥”(poison)的意思。

她震驚地說,“為什麼他們要從美國寄毒藥包給我們?現在誰想要害我們呢?我不要這個!”

那郵差笑了。“哈瑟太太,在英語中,gift是禮物(present)的意思。”

“哦,”海倫戰慄地吸了口氣,“那樣的話我收下了。”

她茫然地在簽收本上籤了字,然後舉著這個重重的包裹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她割下弄髒的繩子,撕開破損了的包裝紙。

裡面是一個牢固的紙盒,滿滿的全是食物!有一袋Pillsbury牌面粉,一罐Crisco牌黃油罐頭,通心麵,奶粉,雞蛋粉,米,糖,脫水土豆,甜餅,湯粉,堅果,加利福尼亞的幹無花果,還有其他水果。一袋奇怪而包裝沙沙響的東西,是M&M巧克力。桌子上堆得好高。

海倫的膝蓋發軟。她趕緊坐了下來。

“主啊,感謝你,”她熱切地低聲說著。“我為什麼懷疑你呢?一個從美國來的包裹!你已經應許我們尚未求告,你就應允。這個包裹跨過大洋幾個星期了,而我們那時還不知道現在,在這非常時候是那麼需要它。但是,主你全知道。”

現在海倫跳了起來。只差幾分鐘就中午了。鹽水已經燒開。她很快地倒了些通心麵進去,再放一些西梅乾在另一個鍋裡。很快房子裡到處都可以聞到香味了。

門鈴又響了——兩短一長,那是家人的信號。孩子們迫不及待地衝進來。

“哦,媽媽,”他們哭叫著。“我們太餓了。有人在什麼地方正煮好吃的呢!”

“進來廚房吧,”海倫開心地笑著說。“有個驚喜給你們。”

當他們看到廚房桌子上滿堆著的東西時,眼睛都鼓起來了。現在他們知道剛才在門外聞著的正是他們自己的食物。他們很快圍坐在桌子旁,幾個星期以來第一次吃飽了。

飯後一家人想著這神秘的包裹從哪來的呢。他們仔細地把撕下的包裝紙拼起來,破解著回郵地址。一個名字,一條在加利福尼亞Lodi的街。他們從來沒聽說過Lodi,也不知道那裡的什麼人。他們馬上寫了封感謝信,說明包裹神奇又奇蹟般收到了。

幾個月過去了,沒有迴音。他們不知道Lodi居住著很多德國人,心想也許寄包裹的人看不懂德語。所以他們又寫了第二封信,並拜託一個教友翻譯成英語。六個月後信被退回來了,破損弄髒的信封上蓋著大紅郵戳:退還寄件人。查無此人。(RETURN TO SENDER.ADDRESSEE UNKOWN.)到底這神秘的捐助者是誰呢?

收到這神奇包裹後大約一年,又一個從加利福尼亞Lodi寄來的包裹到了。這次寄件人是一個叫莉蓮.班曲(Lillian Bunch)的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包裹上再一次有大字註明:GIFT PARCEL(禮品包)。

海倫驚慌中忘記郵差幾個月前告訴她的話。“離那個盒子遠點,”她對著孩子們喊,“不然我們全會死的!”

“媽媽,沒問題的。”幸運的是庫特在學校裡學了一些英語單詞,又安慰她說。“Gift意思是禮物(present)。”

“哦。那好吧。”海倫放心了,打開那個包裹。又是食物。

海倫再一次寫了封感謝信,這次他們收到回信了。莉蓮一知道哈瑟家有個3歲的蘇茜,就回信說她也有一個3歲的兒子湯姆Tom。從那以後,她總是在食物包裡放一個小玩具。有一次是一套錫制的娃娃餐具,上面還有一隻米老鼠。孩子們很有興趣,又很迷惑——德國的孩子們一點兒也不知道米老鼠。

有一次是四份拼圖玩具,每份都由七大塊組成。蘇茜總是一次又一次把它們拼好,看著那圖片:一個美麗的金色捲髮小女孩穿著一件褶邊的玫瑰色連衣裙在玩具小屋裡玩,一個長著雀斑的小男孩把葉子鏟到帶遮板白房子前的一架小獨輪車裡。景色是那樣漂亮而陌生——那是蘇茜從未見過的:一個沒有被戰爭破壞的國家。

另一次包裹裡裝著一個三寸長的玩具娃娃,以及一個奇怪的東西,用手推時就有刀片轉動。沒有人知道那是做什麼的。蘇茜用它來假裝敲奶油,或是削鉛筆。一直當她15年後去了美國才知道:那是一架玩具手推割草機。

但最神奇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天藍色雪橇,坐著微微弧形的駕駛者,裝飾得很華麗,還有兩個黃色的小座位。聖伯納德狗被紅色的韁繩拉著。兩個小孩子正揮著手,快樂地划著雪。整件玩具剛好可以放在蘇茜的小手掌上。

7年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收到莉蓮的包裹,裡面總是裝著最需要的食物。除了蘇茜的玩具外,還有其他的點心——一條Hershey牌巧克力,或是一包硬糖果。有時食物看起來頗費解,比如一瓶裝著粘稠褐色醬體的罐子。洛蒂試著用勺子舀著吃,發現味道不錯,但粘滿了嘴巴。那是哈瑟家第一次認識了花生醬。

一年一年過去,德國漸漸復甦,食物問題不再持續威脅了。現在蘇茜已經6歲,馬上要上學了卻得了百日咳,每日每夜地一直咳嗽,呼吸困難。好幾星期來她都很害怕要噎死了,媽媽和洛蒂輪流坐在她床邊,擦去那發紫的小臉上的汗水。

蘇茜終於康復了,海倫把她上學要穿的衣服拿了出來。女兒生病期間,海倫把她的衣服洗好熨平整,現在她給女兒穿上。

“哦,真嚇人,”她嚥了口水。“洛蒂,來看呀。蘇茜生病的時候長大了,衣服太小不能穿了!”

“明天就要開學了,”洛蒂說。“怎麼辦呢?”

下午,從莉蓮.班曲來的包裹又到了。那總是最快樂的日子,一家人又聚集在一起,急切地等著割下包裝繩。包裝紙拆開了,是熟悉的來自美國的味道。

當折下紙蓋時,每個人都驚訝地喘不過氣了。三年來第一次,盒子裡沒有裝食物。裡面卻是幾件給6歲的小女孩的衣服:白色上裝的藍白條紋裙,褶邊泡泡袖的格子花呢裙,底色是紅色的圓點圖案。每一件都很精緻,就像拼圖裡的小女孩穿的衣服。德國沒有人有這麼漂亮的。

蘇茜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看著這神奇的盒子被打開。盒子裡最後一件衣服是小小的帶紐扣的紅色開襟羊毛衫。

蘇茜馬上就喜歡上這件紅色毛衣。在她所有的衣服中,最喜歡就是這件。她一直穿著直到肘部都磨破了,海倫把袖子裁下改成短袖衫,這樣又穿了一年。那時已經太小而且破舊了。但是無論海倫怎麼哄怎麼勸,就是無法說服蘇茜不穿它。

第十九章 美國來的包裹

圖注:戰後其中一個從美國寄來的“神奇包裹”裝著這件給蘇茜的漂亮裙子和紅色毛衣,她那時剛剛上學。

有一天它消失了。當蘇茜早上醒來時,紅色毛衣就忽然不見了。

“庫特,傑德,洛蒂,媽媽,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毛衣?”

他們只是聳聳肩。蘇茜失望地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翻找著衣櫃和抽屜,但都沒有找到。最後她意識到毛衣永遠不見了。她不再談起,但是總是記得。

秋天來了,接著冬天也到了。最後,聖誕節來臨了。在聖誕樹下有給每個人的禮物。在後面藏著一個立起的盒子,是給蘇茜的。她急切地要撕開包裝紙,但爸爸弗蘭茲說,“慢點。別把紙或者絲帶撕壞了。小心拆開包裝,這樣我們還可以用。”

她的小手指極小心地拆開包裝紙,最後拆下蓋子。蘇茜往裡面看看高興地叫了起來。是給她玩具娃娃的全套衣服:帽子,圍巾,手套,毛衣,褲子。媽媽小心地把她的紅色毛衣裁剪開,重新做成了娃娃的衣服。蘇茜太感動了。現在她可以永遠留著那件紅毛衣了。

第十九章 美國來的包裹

圖注:蘇茜穿破了的紅色毛衣神秘失蹤後,她收到的意外禮物。

多年以後蘇茜去了美國,住在加利福尼亞Angwin的太平洋聯會大學(Pacific Union College),她在那裡得知Lodi並不遠。她和那裡的牧師聯繫上,準備在一個安息日早上到那裡教會看看。她講述了收到第一個神奇的食物包裹的事,希望哪個教友想起曾經寄過,但沒有人知道。那時候蘇茜沒記住莉蓮班曲的名字,而莉蓮那個安息日也不在,所以沒有聽到。

幾年以後,蘇茜在工作中接到一個電話。

“我是莉蓮.班曲,”電話那頭說。“戰後給你們家寄過包裹。”

“哦,”蘇茜叫了起來,“您怎麼找到我的?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找您呢!”

她們約好見面,莉蓮到Angwin見蘇茜。莉蓮講了件奇妙的事。她和妹妹正打算要去德國。莉蓮想起了哈瑟一家,心想是不是可以找到他們。她查了復臨信徒年鑑(Seventh-day Adventist Yearbook)發現庫特哈瑟列在德國牧師之中。她記得庫特是哈瑟家的一個孩子,就寫信說想見他。庫特回信,說到他妹妹正在太平洋聯會大學裡。

現在蘇茜終於可以告訴恩人,她那些慷慨的禮物如何養活了哈瑟一家人。她給莉蓮看了小小的藍色雪橇,還有從那件紅色毛衣改成的娃娃衣服——這些禮物她30年來一直保存著,一直帶到美國。兩個女人擁抱在一起,都激動地流出了眼淚。

“您第一次怎麼想到給我們寄包裹的呢?”蘇茜擦乾淚水問道。

“我知道德國那時嚴重貧困,”莉蓮說。“我自己當時也是小孩子的母親,非常同情德國人民,想幫助一些有需要的家庭,就去找了我的牧師。我們一起在復臨信徒年鑑上選了個名字,就是你的父親。”

“您什麼時候開始給我們寄包裹的?”

“1947年。”

那意味著還有人在那前一年給他們寄了第一個包裹。莉蓮卻一點也不知道。那會是從哪裡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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