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醒後服用了宮凌雲給開的方子,沒兩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雖說需要拐棍配合著,但狀態看起來還是一直趨於好轉的,我對他丟魂這件事很在意,一直追著後屁股問他經過,他似乎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始終不肯告訴我:“時候未到,你著啥急?”
我不依:“你老說時候未到時候未到的,那你說,啥時候算是時候到了?”
他用柺棍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十八!等你到了十八,我會把所有東西都交給你,到時候有你忙的!”
“還得十年吶!”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太爺看看我說:“十年後我已經不在了,到時候得全靠你自己,你得學好本事,別給我丟臉!行了行了,我要睡覺去了,誒呦我這腰這難受……”
他用柺杖把我支出屋子,結束了這次談話。
我不甘心,踢著牆根想主意。
“對了,這次國柱不也去了嗎?就從他那下手得了!”我眼睛一轉,想到了一個點子。
後院南屋,國柱正在給爺爺按摩肩膀,我推門進去問道:“叔,上次你們去的那地方來了倆人,太爺問你下次他們再來你還需要他們給你帶點啥不?”
國柱頭也不抬的說:“困虎溝的小梨挺好吃,讓他們給帶點來吧。”
我心裡得意極了,點點頭繼續問:“嗯嗯,行,你說他們那口音咋和我們這麼不一樣呢?”
“是,義縣人說話不就那樣嘛,說話尾音兒老往上揚。”國柱一邊笑著一邊說。
爺爺也笑了:“哈哈,對,咱們瀋陽人和錦州人嘮嗑容易打起來,一個尾音往上一個尾音往下,但錦州人可特別好交,都挺實在的!”
我附和著,試圖繼續套話:“你們在那挺累的吧?”
“可不嘛,上山下河的……”他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了,使勁拍著大腿氣急敗壞的說:“唉呀媽呀!不對呀,我爺說過,啥也不能告訴你!我咋能跟你說地名啊!誒呀……”
說完他放下手中的活兒,徑直跑去前院:“爺啊!爺!我犯錯誤了……”
爺爺斜眼看了看我無奈的笑著說:“你個小崽子,學會套話了……”
我嘻嘻的賊笑兩聲,這時國柱又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氣喘吁吁的叫喊:“二子啊!你咋能騙你老叔呢!那困虎溝也沒來人啊!”
爺爺打斷他:“國柱啊,你咋又把地名告訴他了!”
國柱的表情很痛苦,一邊指著我一邊直搖頭:“我,我啥也不說,啥也不說了……來,二大爺,我繼續給你按摩!”
爺爺冷笑著:“這孩子,鬼精鬼精的,你整不過他!以後呀,可得小心點他……”
國柱哭笑不得:“我這一天天傻呵的,咋能和咱家二子比,咱們這個未來大當家的,可了不得!”
我嘿嘿笑著給國柱賠禮:“對不住了叔……”
“行了行了,你可別捉弄你老叔了,趕緊上炕背書去,一會兒我可考你啊!”爺爺擺著手說。
義縣,困虎溝。
“總有一天,我要去看看!”
第二天,剛剛睡醒太爺就開始就轟我們回瀋陽:“我這啥事沒有了,鳳桐啊,你趕緊帶二子回去,別耽誤孩子學習。”
這句話奶奶還是很贊同的,一個勁的點頭說:“那行,爸,你要是有啥事趕緊給我們打電話!”
太爺拍手稱道:“你看看,還是我這兒媳婦懂事兒!”
我雖然心有不甘,想要在農村再玩幾天,但奈何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順了大人們的意。
臨走前,太爺抓著我的手意味深長的說:“回去了,我教給你的東西要多練練,記得常給我打電話!”
“嗯嗯,放心吧!”車子啟動了,太爺和宮凌雲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站在村口目送我們,看到這情景一股酸楚湧上心頭。
“風燭殘年”也許只有這個詞才能完美的形容他現在的狀態罷。
回到瀋陽,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同學們呼啦啦圍上來問我這兩天去了哪裡之類的,其實我覺得與其說他們關心我,不如說他們更關心我是如何翹課兩天而不被老師罵的,畢竟對於一年級的小豆包來說請假這個詞彙實在太過於新鮮。
“下次我也說我家有事,這樣就可以不來上學了!”
這是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
喜歡安靜的小月推開了那些起鬨的同學:去去去,都在這聚著幹什麼,都回去!都回去!等會兒老師來了啊!”
等人都散了,她看我看我,低聲問:“你是不是又幹虎事兒了?”
“沒,沒啊……”我下意識的否認道。
她皺了皺眉頭,指著我的手說:“那你手上的傷是哪來的?”
我看瞞不過,趕忙把手揣兜裡,嘿嘿笑著打哈哈:“嘿嘿,這不回農村了嘛,抓野雞的時候杵地上了……”
“哦……以後注意點兒……”她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那時候的瀋陽天冷得很快,沒過兩個月已經開始下起雪來,這天老爸從廣州回來,可能是對故鄉的思念之情在作祟吧,週六那天他非要帶我出去玩,白天逛西塔吃烤肉,晚上去民族電影院看湯姆.克魯斯演的第一部《碟中諜》,哎,那個時候的他可真帥,和現在完全是兩種氣質。
閒言少敘。
看完電影,我們就沿著老北市的街路往回溜達,凌冽的寒風就像一根根針一樣直往你脖子裡扎,雖然我冷得直打牙顫,但老爸卻樂在其中,一個勁的跟我介紹這附近一草一木留給他的回憶:這是他第一次泡妞的地方、那是他跟人鬥舞的地方、那地方他和我媽曾經來過……
他在那絮絮叨叨的講著,我根本聽不進去,這麼冷的天兒,我現在只想找個地兒尿尿,哪有時間聽你在那叨叨曾經的故事?
走到一條小道,正當老爸指著一個路燈講他初吻故事的時候,一個人影,不,是一串人影貼著牆根兒,伴隨著“嘩啦嘩啦”的鐵鏈聲,緩緩走過,我好奇的定睛觀瞧: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懷裡抱個孩子、後背揹著個孩子、身後又跟著四個孩子,其實如果是平常看到陰魂過路我也許不會把“它們”當回事兒,但,這個和那些以往的完全不一樣——那四個孩子的肩膀上各扛著一條小指粗的鐵鏈,每條鐵鏈的末端都有一個鉤子,而那四個鉤子,全都深深的穿進同一個老婦的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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