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耿恭和士卒推誠相見,同生共死,暫時還沒有逃跑和背叛的,但戰鬥減員嚴重,兵力劇減至只剩下了幾十人。
北匈奴單于料定耿恭已身陷絕境,
五 滅車師
西域各國絡繹不絕地派人前來於闐國拜見班超。
接著,他們又緊急地派送王子到洛陽當人質,以示歸降。
與漢朝的關係中斷了六十五年的西域,終於在班超努力下,重新恢復了交往。
西域有兩條重要的通道,一條是南道(新疆塔里木盆地南邊緣),一條是北道(新疆塔里木盆地北邊緣)。
佔據南道的是于闐國,佔據北道的則是龜茲國。
擺平了于闐國,班超的下一個目標是龜茲國。
相對而言,龜茲國的國情比較複雜。
龜茲所在位置是塔克拉瑪干沙漠北麓,大致在今天新疆阿克蘇地區一帶,
當政的龜茲王是北匈奴人一手策立的,等於是北匈奴人的安置在西域的代理人。
龜茲王也因此狐假虎威,控制了西域北道,進攻疏勒國,處死了疏勒王,立自己的臣子兜題為新一代疏勒王。
班超覺得,要搞龜茲,可以先從疏勒入手。
他們抄小道抵達疏勒,在距離兜題居住地疏勒城九十里處停了下來。
班超的意見是先禮後兵,先勸降,不行再動手。
班超讓屬官田慮入城勸降,他交待田慮說:“兜題不是疏勒族人,疏勒百姓未必肯甘心聽命於其,其若不肯投降,就當場廢了他。”
田慮點頭稱是。
和預料中的差不多,兜題見田慮人少,非常輕視,毫無投降之意。
田慮跟隨班超時間長了,已經將班超那一套殺人放火的本事學到手了,趁其不備,從背後用一條繩索勒住了兜題的頸脖,金蛇鎖喉,成功將其劫持。
兜題的左右隨從大驚,四散奔逃。
當國王當到這個腳步,也算失敗。
不一會,班超來了,召集全體疏勒文武官員,細數龜茲王的罪行,提議將從前疏勒王侄子忠立為疏勒王。
這個提議是符合疏勒國人民的要求的,疏勒文武官員無不鼓掌稱好。
新的領袖產生了,那麼,怎麼處置兜題兄呢?
疏勒人的意見是就地處決。
班超笑了,說:“這種爛人,殺之無益於事,不如放他回去,好教龜茲人知道大漢的威德。”命人放走了兜題。
下一步,就是解決龜茲了。
就在班超正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新一輪的大戰開始了。
且說,劉莊先前的一套組合拳下來,北匈奴很受傷。
但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便集結起數萬兵力進攻雲中郡,試圖在東側邊境對東漢帝國發動反擊。
劉莊、竇固等人的目光都在關注著西域,屯駐在東側邊境的兵力並不多,雲中郡危險了。
負責駐守雲中郡的人京兆杜陵(今西安東南)人廉範。
廉範,字叔度,是戰國名將廉頗的後人,他的曾祖父廉褒,是漢成帝、漢哀帝兩朝的右將軍;祖父廉丹,則是新莽朝的大司馬庸部牧。
這一年,廉範剛剛升任為雲中太守,就碰上了匈奴大舉進兵入關,烽火連天。
{!-- PGC_COLUMN --}按照舊例,敵人人數超過五千,就應該寫信給鄰郡求救。
部下打算寫信求救,廉範制止了。
他親自率領士卒抵擋。
北匈奴兵力太盛,眼看就要落敗,夜幕降臨了,廉範心生一計,命士兵各將兩支火把交叉捆綁成十字形,點燃三端,在軍營中排開,狀如繁星。
匈奴人以為漢朝援軍已到,大為震驚。廉範命令部隊在夜宿之地進餐。清晨,漢軍出擊,斬殺數百人。而匈奴軍隊自相踐踏而死的有一千餘人。
北匈奴入寇雲中的消息傳回洛陽,劉莊大怒,決定還以顏色。
劉莊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11月,劉莊派奉車都尉竇固、駙馬都尉耿秉、騎都尉劉張都出敦煌郡昆倉塞,進攻西域。
這一次,劉莊吸取了上次分兵四出的弊端,調整了作戰思想,命令耿秉、劉張都交出調兵符傳,歸屬竇固,集中兵力,共一萬四千騎大舉出徵。
大軍西出玉門關(今甘肅敦煌市西北小方盤城),在蒲類海(今新疆巴里坤湖)一舉擊敗了匈奴駐白山部,進而轉擊依附北匈奴的車師(都交河城,在今新疆吐魯番西北10裡雅爾湖村西之交河故城)。
車師國,座落於絲綢之路的要道上,其東南通往敦煌,南通樓蘭,西北通烏孫,東北通匈奴,是個戰略要地,要打通西域,必先打通車師。
車師國有後王、前王,二王是父子關係,后王是父,前王是子,二王相距五百餘里。
耿秉捨近求遠,繞道長驅先攻后王。
在後王毫無防備的前提下,縱兵抄掠,大敗車師,斬首數千級,收馬牛十餘萬頭。
后王震怖,出城脫帽抱馬足而降。
后王既降,前王也奉命投降。
至此,車師平定。
竇固上書建議重新設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
劉莊將陳睦任命為西域都護,將司馬耿恭任命為戊校尉,屯駐後車師金蒲城(今新疆奇台西北);將謁者關寵任命為己校尉,屯駐前車師柳中城(今新疆艾丁湖東北),各設置駐軍數百人。
耿秉原先提出的“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戰略意圖,基本得以實現,劉莊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2月,劉莊下詔命竇固等人班師返回京城洛陽。
六 鐵血耿恭
竇固等人這一走,北匈奴的軍隊就又來了。
北匈奴單于派左鹿蠡王率領兩萬騎兵像狂風漫卷一樣進攻車師。
耿恭作為大漢帝國安置在車師後國的戊校尉,有責任、有義務幫助車師。
他派出三百騎兵前去救援。
可是北匈奴的來勢太兇猛了,三百人,都不夠人家塞牙縫。
救援的後果很慘:三百人全軍覆沒。
車師后王安得被北匈奴人擒殺。
聽到偵察兵的彙報,耿恭知道事情壞了。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北匈奴人已兵臨金蒲城下。
形勢很嚴峻。
不過,耿恭並沒被嚇倒。
在這兒,有必要介紹一下耿恭其人。
耿恭,字伯宗,是東漢開國猛將耿弇之侄,耿秉的堂兄,父親耿廣早喪,其本人“慷慨多大略,有將帥才”。
有“將帥才”的耿恭沒有被北匈奴的囂張氣焰所嚇倒,親自提大刀乘城搏戰。
一輪又一輪的砍殺下來,城下屍積如山。
可是北匈奴人毫無退卻的意思,仍然蜂擁蟻攢層層湧來。
大刀已經砍鈍,手下的將士也已拼掉了許多,看來,得來點狠的了。
耿恭命人取來箭矢,在箭頭塗上一種狠毒無比的毒藥。
然後找來幾十個大嗓門的士兵,一齊朝城下大呼:“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
北匈奴當然不會被這句話嚇跑,他們依然不知疲倦地攻城。
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講人道主義了。
耿恭一揮手,放箭!
瞬時箭如飛蝗。
北匈奴的中箭者連連痛呼,聲如鬼哭,又似狼嚎。
耿恭沒有騙他們,“中瘡者必有異”,異在哪裡?箭傷旁邊的肌肉呈焦灼狀,血口大張,迅速潰爛。
太恐怖了!
更恐怖的還在後面,天空突然颳起了大風,風沙滿天,大地一片灰黑,緊接著,電閃雷鳴,如黃豆大小的雨點噼裡啪啦地下了起來。
趁北匈奴人惶悚無主之際,耿恭又引軍開城出擊,北匈奴人頓時四下潰散,死傷無數。
逃得了性命的北匈奴人交相感嘆著說:“漢兵神,真可畏也!”紛紛沿來路撤去,城下之圍遂解。
危險暫時是解除了。
耿恭並沒被勝利衝昏頭腦,他知道,北匈奴雖然敗退,但一定還會捲土重來的。金蒲城太小,難以固守,要想跟北匈奴死磕到底,必須選一個象樣點的城池。
所謂象樣點的城池,就是指建在池中的城,即城的周圍得有護城河,這樣,才能緩衝敵軍的衝擊。
在西域,這樣的城池並不好找。
但非常幸運,耿恭找到了。
它的名字,叫疏勒城(今新疆喀什)。
這個疏勒城並不是班超所在的疏勒城。
班超所在的疏勒城是疏勒國的都城,而這個疏勒城卻是車師後國境內的一個城池,二者雖然同名,卻遠隔千里。
他們之間,有一座山,名叫天山;有一個沙漠,名叫塔克拉瑪干水沙漠。
耿恭進駐疏勒城,就因為疏勒城下有一條溪流經過,是天然的護城河,足以緩解北匈奴騎兵的攻勢。
而且,有這樣一條溪流,士兵的用水問題就能解決,再無用水的後顧之憂。
耿恭的想法很好。
可是他忽略了一點,這一點,恰恰是致命的,那就是如果北匈奴人控制了這條水源,城裡的士兵就完蛋了。
劉莊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7月,北匈奴人來了。
耿恭招募數千兵勇直闖敵陣,北匈奴失利。
失利的北匈奴人這次並不急著退去,因為他們發現了耿恭的那個致命的疏忽。
於是,他們在疏勒城溪流的上游紮下營來,堵斷了河流。
接下來,是安靜的等待。
他們有理由相信,斷絕了水源的疏勒城將會在一個不太長久的時間裡出現崩潰。
時間,七月;地點,西域。
七月流火,西域少雨。
正如他們所料,疏勒城因為缺水,出現了騷動。
渴,太渴了。
城裡的軍民渴得嗓子眼裡直冒火,嘴唇燥裂,皮膚乾枯,為了解渴,他們甚至擠榨馬糞汁來飲用。
天,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耿恭為自己的大意抓狂不已。
要想不被渴死,目前有三條路走。
第一條,豁出去,跟北匈奴人搶水源;第二條,穿井取水;第三條,向北匈奴人投降認栽。
以耿恭的性格,第三條想都不用想,直接排除。
那就只有第一條了,跟北匈奴人搶水源,瘋狂地搶。
可北匈奴早算好了耿恭會有這個反應,重兵守在上游,無數次打趴了前來搶水的漢軍,此路不通。
那就只有打井了。
耿恭拼命地打井,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口井,全是枯的,沒水。
有的井,深至十五丈!
還是沒水。
難道真的是上天要亡我嗎?!
耿恭仰天大嘆說:“聽說漢武帝朝的貳師將軍趙廣利徵西域遭遇斷水,拔佩刀刺山,飛泉湧出;現在漢德神明,不應絕我。”
耿恭決定再試一次,他整衣向井叩拜,祈禱神靈保佑。
眾人互相鼓氣,繼續朝深井挖土。
沒挖多久,水泉奔出!
有水了!有水了!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第一桶水打上井來時,漢軍吏士無不熱淚盈眶,一齊高呼萬歲。
大家爭著搶著,喝了個夠。
耿恭定了定神,想了個招。
他命官兵提了幾桶水在城上潑水給北匈奴人看。
天,難道上天真的站在漢軍的一邊?!
匈奴人目瞪口呆,大感到意外。
耿恭這招實在太厲害了,只用幾桶水,就迅速地擊垮了北匈奴人的鬥志。
在圍困疏勒城的日子裡,北匈奴人其實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他們千里挺進,孤軍深入,糧運難繼,軍糧耗盡。
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堂堂皇皇地攻城,幾萬人打一座孤城,就算啃,也把城牆啃掉了,現在,軍中乏糧,想要再戰已經不可能了,那麼,撤退吧。
看著敵軍退去,疏勒城裡陣陣歡呼。
耿恭也鬆了口氣。
他們以為,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然而,他們錯了。
一個更大的災難已經開始悄悄降臨。
從耿恭處沒討到便宜,北匈奴改變了進攻方向,他們以重兵包圍了駐紮在柳中城中的己校尉關寵。
在北匈奴的策動下,龜茲國招呼上鄰居焉耆國,聯合出動,狂攻西域都護陳睦。
陳睦沒能頂住,全軍覆沒。
漢軍三個大本營中的已有兩個遭受重度打擊,漢帝國卻沒能發出援軍,原本和耿恭站在同一條戰壕裡車師人似乎嗅出了一點異樣的味道,他們覺得,剩下的耿恭也自身難保了。
看來,西域的天下還是屬於匈奴人的,和匈奴搞對抗不會有好果子吃,現在跟著匈奴幹,還來得及。
在這種明哲保身的思想支配下,車師人毅然決然地反叛了,他們重新投入了北匈奴的懷抱,會同北匈奴一道進攻耿恭。
原先和北匈奴人兩度大戰,耿恭都得到了車師人的幫助,算是有地利人和之便,現在車師已與北匈奴勾結在一起,耿恭面臨最大的難題是無處籌集糧草。
但猛人就是猛人,大難當前,不失英雄本色,耿恭勉勵士兵進行頑強的抵抗。
隨著戰事的推進,乏糧的難題越來越突出。
幾個月下來,軍中糧食盡,士兵只能用水煮軟鎧甲弓弩,挑上面的獸筋皮革來吃。
慘,太慘了。
所幸耿恭和士卒推誠相見,同生共死,暫時還沒有逃跑和背叛的,但戰鬥減員嚴重,兵力劇減至只剩下了幾十人。
北匈奴單于料定耿恭已身陷絕境,便派使者到城下向耿恭招降。開出的條件是:封王、並配美女為妻。
先不說封不封王,耿恭自出西域以來,每天打打殺殺,不是沒有喝的,就是沒有吃的,好久沒沾過女人了。
耿恭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比正常男人還要男人的男人,荷爾蒙雄性激素分泌旺盛,他在這方面有強烈的需要。
可是,國家和民族的大義戰勝了個人的私慾,他引誘使者登城,親手將他殺死了。
為了向北匈奴展示自己一戰到底的決心,耿恭還將使者的屍體架起來,在城頭一刀一刀地割人肉來燒烤。
單于簡直要氣瘋了!
他下令從國內增調人馬,加大攻城力度,誓要將耿恭碎屍萬段。
面對挑戰,耿恭奉陪,他領著手下的幾十個兄弟繼續戰鬥。
一晃十幾天過去了,城外的人攻不入,城裡的人突不出,戰鬥進入了僵局。
但這個僵局應該不會堅持很久,耿恭已彈盡糧絕,戰鬥力快遺失殆盡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朝廷的援軍早點能來。
可憐的耿恭並不知道,大漢帝國的朝廷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援軍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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