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老師的良心在哪裡?

大學老師的良心在哪裡?

2018年9月起,我受《學術志》的委託去拜訪一些大學老師,然後,寫寫他們的故事。

文章並無幾篇發表,因為在這個“流量為王”的自媒體時代,除了負面和焦慮,似乎沒人去關心一個大學老師的平凡故事。

更何況那是些充滿正能量的小故事。

徹夜翻看訪談筆記,我很擔心,如果再不記錄,這些閃耀著人性光芒的小故事將會被時間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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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老師的良心在哪裡?

盛春華是一名《大學寫作》課的老師,教兩個大班,共有389名學生。

我去拜訪時,她正趴在電腦前給學生批改平時的作業。

作業都是電子版,盛老師說,之所以這樣要求,一是省紙,二是符合以後的寫作和溝通趨勢。

只是“現在的孩子,排個版都懶得做,橫七豎八地就交了上來”,盛老師笑著搖了搖頭。

她先把排版錯誤的地方一一加上批註,然後逐句修改了錯別字和語法,最後寫上評價和觀點。遇到文風前後不搭的句子,她也會複製下來去百度一下,儘管佈置的題目是《我的大學》,但還是有很多同學“從網上扒一段別人的大學”放到了自己的文章裡。

雖然沒有要求字數,但是學生還都寫了兩三千字,一篇文章改完,已用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而“最可氣的”,是將一篇文筆還不錯的文章改完後,才發現“網上有相似的文章”,盛老師談到抄襲,有點氣憤,但她說不會去給學生查重,一是出於對學生基本的尊重和信任,二是因為查重需要花錢。

只是“一些大學生寫文章還像應付考試,沒思想,沒感情,看完了味同嚼蠟”,這讓盛老師感到格外焦慮。

當然也有寫的很好的學生,“去年水利班的一名同學寫學校的湖,翻閱了很多文獻,採訪了很多老師,把學校人工湖的決策、興建以及水脈走向寫的清清楚楚,文筆還輕鬆幽默”。盛老師說。

我提出想看看盛老師改過的其它作業,盛老師說,“我去給你倒杯水,你打開左邊那個已修改的文件夾就是了”。我隨意打開幾篇作業,都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批註和評語,有的文章的評語竟然寫到800多字。

“我也知道接受新鮮事物”,盛老師倒水回來對我說:“但是看到有些孩子‘三觀不正’,總想和他們論辯一下”。

我問盛老師:“電子版的作業怎麼存檔呢?是不是需要把批註都打印出來?”

盛老師說:“我們平時作業不存檔”。

我有點驚訝,因為批改一篇作業至少需要半個小時,389份作業批改完,至少需要190多個小時,即便一天工作16個小時的話,改完這遍作業也需要十多天,更何況一輪大學寫作上完,需要佈置三輪這樣的作業。

而盛老師做的這些工作都是目前的評價體系所看不到的。

想到這裡,我有些不知所措,原定採訪關於職稱的問題,現在說出口時竟然那麼彆扭。

盛老師笑著拒絕了我的其它採訪,她說,應該給年輕的老師減減負,讓他們好好做科研。只是對她來說,“這學期帶兩門課,指導8篇本科畢業論文,光當好老師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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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老師的良心在哪裡?

季老師是一位剛工作一年半的“青椒”。

我在辦公室見到他時,他剛給五名學生開完會,這五名學生都是上學期考試不及格的學生。

季老師很矛盾,他說開這個會一方面是瞭解一下學生不及格的原因,囑咐他們別忘記補考的時間和地點,另一方面也為和學生溝通一下情感,畢竟一位老教師曾經告訴過他,給大一的學生不及格有點“忌諱”,因為大二大三還會教這些學生,不及格的多了,自己的評教成績也就沒了著落。

季老師一邊搓著手,一邊不好意思地笑著,讓我很難想象這是一位能“背下來每一堂課”的青年教師。在來訪之前,我問過季老師的學生,她說季老師的課件很簡單,只起到一個提示作用,每一節課他都能熟練地講下來,同學們也聽的很帶勁,上課時基本上沒有睡覺和玩手機的學生。

我問季老師秘訣,季老師說,也沒啥秘訣,就是把要講的寫一寫,背下來。說著拿來一摞講稿,我仔細翻了翻,光《緒論》就寫了7頁紙。

“原始的文件都在電腦上,有的句子寫出來看著還行,但是念出來就感覺詞很硬,我改了改,抄在了筆記本上”。

季老師說的筆記本,其實是用A4紙自己釘起來的本子。

“那您多長時間才能備好一次課呢”?我問。

“天天備課的話,一個假期能備好兩到三次課,開起課來必須一週弄好一次,最後餘糧吃完了,只能兩三天備一次課了”,季老師說,“我的課一般都是虎頭蛇尾,越到最後越不行”。

工作一年半的時間,季老師一共開了五門新課。

“第二次講效果就很好,有的學生就鼓掌了”,季老師很高興,“不過這也沒啥可報道的,把課講明白是一個老師最本職的事情”。

季老師所在的學校工作兩年就可以評副高職稱,他一篇論文也沒發表。但是他發現一名學生一學期三門課不及格時,連著找了那名學生五次。

我沒告訴他我其實想來訪談一下青年教師發論文和評職稱的事情,但是打開電腦,看到他課程《緒論》的原稿字數為21350時,我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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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老師的良心在哪裡?

一位老師提醒我去看看大學老師填的那些表格。

我去找了汪老師,因為在一次青年教師聚餐時,他手寫實習指導記錄的事情成了大家酒桌上的笑話,在一些老師看來“本該一個小時就應該搞完的事情”,他弄了整整兩天。

我去見汪老師時,他正在接學生電話,學生想考研究生,不知道怎樣選擇學校,汪老師就逐一耐心解答,一番電話講完,半小時也過去了。

“真對不起”,汪老師說,“現在大三的學生正準備考研,電話也多一點”。

剛說完,他的電話又響了,是大四的一名學生感覺考研分數不太理想,想提前問問調劑的事情,汪老師簡單囑咐了學生需要查找的網站,然後約定中午再談。

汪老師是學生口中的老好人,他說話很溫和,學生總喜歡找他問問題,但是在一些同事眼裡,他是隻顧低頭拉車,從不抬頭看路的人。

“不懂拒絕,不知道該做什麼,缺少格局,迂腐”,有“成功者”這樣指出汪老師四十好幾了還評不上副教授的原因。

我曾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見了汪老師以後,我不這樣想了,因為汪老師既不可憐,也不可恨。

他很快樂。

汪老師帶我去了資料室,我最終見到了那些表格,字跡工整,什麼時間地點聊了什麼事情都寫的清清楚楚。

資料室裡,上一年的文件已經有了塵土,我不知道汪老師手寫的這些指導記錄是否還會有人翻看,也不知道那些“一小時就搞完”的實習記錄裡究竟寫了什麼。

臨走,我說我想寫寫您的故事,汪老師搖搖手說,“算啦算啦,填表本身就是引起過爭議的,咱也別出那風頭啦。”

尾聲

我訪問了一些大學老師。

他們大多都很平凡,沒有太多故事。

只是當我懷抱著職稱、論文與生存壓力的選題走進這些平凡的大學老師時候,我總感覺到自己的陰暗和渺小。

通過走進這些老師的日常,我終於知道了他們的時間都花在了哪裡。

我也終於知道,他們沒發很多論文,沒評上很高的職稱,但是他們依然忙碌且快樂。

他們做的很多工作都是無法“考核”的,唯一的評價尺度是:良心。

只是有那麼一瞬,我的脊背陣陣發涼,因為我想到那些每學期帶著兩三門新課卻又發了很多篇論文的“勞模青椒”背後,或許有很多細思極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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